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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看著父親的表情,又覺得似乎外面出了什么大事,于是她猶豫了一瞬,沒敢直言,只是小心翼翼地說:父親不知道,前些天,幺兒病了一場,我日夜懸心,也沒太在意外頭的事情。 沈父聞言微微一皺眉,似是有些不悅,只是話還未出口,便被沈母擋了回去。 聽荷一個女兒家,有事自然是要先緊著孩子來的,不要緊。沈母逗了逗懷里的小外孫,回護了沈聽荷一句,又回過頭,對著沈聽荷溫聲道:不怪你父親著急,前線的事情出得太大,他在家也是提心吊膽,擔心著你呢。 這沈聽荷轉頭看了看自己大嫂,拉過母親的手,小聲問道:前線究竟出了何事? 沈聽荷聽著家人語焉不詳,心里不免也提心吊膽起來,生怕聽見寧錚什么不好的消息。她身為長樂王妃,身家性命具系在寧錚身上,若他在前線戰敗,那這滿門的性命恐怕都要跟著一起葬送。 沈聽荷不由得咬了咬唇,心里怦怦直跳,一時間竟未想起自己如何,而是先看向了母親懷中的幼子。 襁褓中的孩子不知事,無憂無慮地倚在大人懷里,藕節似的小手臂從軟緞的外衣里漏出一截,正扯著沈母衣襟前一塊繡料咯咯直笑。 沈聽荷心里發沉,瞧著兒子,卻怎么也高興不起來。 你不知道?沈嫂驚訝道:這樣大的事情,你這個當家主母不知道? 嫂子若是有話便直說吧。沈聽荷聽得有些心煩意亂,語氣也不免帶了幾分焦急:到底出了什么事? 王府的嫡長子在陣前不慎受了傷,傷重不治,死在了信陽城。沈父沉聲道。 沈聽荷頓時一驚。 什么?沈聽荷呆愣在原地:成益沒了? 沈父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是真的不清楚此事,于是嘆了口氣,示意沈母將事情講給她聽。 沈母將孩子放回沈聽荷手中,拉過她的手,輕聲細語地將前線傳來的風言風語掐頭去尾地講給她聽,沈聽荷摟著孩子,越聽越心里發涼,不由得將孩子抱得更緊了些。 直到沈母說完,沈聽荷才渾身發抖地轉頭看了看沈父,顫聲說:父親的意思是,王爺在前線情形不好了嗎? 沈父一時沒有說話。 沈聽荷從父親那得不到答案,一時間沒了主見,只能又回頭看母親。 沈母摸了摸她的手,安撫道:你也別害怕,也不至于的。王爺幾十萬大軍還在外頭,不好說接下來能什么。 可父母若是不擔心,又何必現巴巴跑來王府呢。沈聽荷并不相信,執拗地問:父親母親是不是還有別的話想說? 其實也沒有什么,我和你爹不放心你,所以才來囑咐你幾句。沈母溫和地說:家里的嫡長子沒了,你懷里這個便是嫡子了,日后若王爺大業有成,還得靠你挑大梁。 沈聽荷微微一愣。 都是一家人,爹也不跟你繞圈子了。沈父敲了敲扶手,說道:王爺既然已經起兵,咱們也說不得什么,既然早掛上了王爺這艘船,享受了十年安樂,也不能見情形不好便棄船而去,那反倒成了背信棄義之輩。 沈聽荷被他越說越糊涂,不由得擰緊了手里的帕子,問道:父親是什么意思? 就像你母親說的,前線戰事,也不好說誰輸誰贏了。沈父說:萬一王爺絕地反擊,重整旗鼓奪得大業,這府中就不像現在這樣安生了。為父原本還擔心,前有嫡長子,你懷中的這個孩子處境尷尬。但現在看看,未必不是老天給你、給這孩子的一個機會。 沈聽荷終于聽懂了一點。 她給懷中的幼子掖了掖領口,不可置信地道:父親的意思是,讓我趁著成益身故,王爺不在府中這段日子里,在府中對其他孩子動手腳嗎? 你父親也沒有這個意思。沈母連忙打著圓場,說道:只是讓你長些心眼,不好在府中太過謙和,兩耳不聞窗外事,反倒讓人有機可乘。 沈聽荷聽明白了。 寧成益陣前身亡,長樂王府必要動蕩,她父親母親是怕她在這場動蕩里應付不來,于是特地來給她提醒的。 沈聽荷心里不免苦笑。 她摟緊了懷中的幼子,心里止不住地發慌。 其實無論是從寧錚起兵時起,還是更早時,寧錚想用她腹中之子做文章時,沈聽荷都從來沒有過想讓自己孩子對寧成益取而代之。 從寧錚起兵那天開始,這王府就是天下的眾矢之的,沈聽荷懷中的幼子從出生起就擔了個祥瑞之名,本就打眼,好在先前頭上還頂著個已經及冠的大哥,所以才沒被人拉到臺前來過。 沈聽荷無意爭搶什么東西,只是想保著孩子平安長大,只此而已??涩F在寧成益沒了,這普天之下的眼神勢必會落在這幼子身上,躲也躲不過了。 沈聽荷咬了咬唇角,摸了摸孩子的臉。 沈母了解女兒,知道她從小就是個溫和脾性,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從來沒有過什么擔當,現在忽然讓她明白這些事理,讓她自己拿出個主意來,也屬實太為難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