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頁
秦六這張臨時磨出來的臉看起來憨厚又老實,笑起來時還有些局促,眼神四處亂飄,就是不敢往女人身上落。 大約是他這幅模樣實在太有欺騙性,女人松了口氣,看起來沒有方才那么警惕了。 沒辦法呢,大哥。女人小聲說:娃太小了,又害怕,鬧著要回家。 這估計今天是回不去了。秦六說:看這個架勢,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呢。 秦六說著將雙手揣在袖筒里,探著腦袋往隊列外頭看了看。隊列另一頭已經被兵士排成了一列長隊,二三十個佩刀的兵站在隊列兩側,一個一個地將人拽進一個窄小的營帳里,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秦六皺了皺眉,縮回隊列里,榻下了肩膀。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去。秦六嘟囔了一句:家里老婆孩子還等著呢。 這句隨口抱怨似乎也戳中了女人的心事,她拽緊手里的小姑娘,偷偷擦了下眼角。 可不就是。女人說:不瞞大哥說,家里孩子他爹還躺在床上,就等著進城買藥,誰知道遇上這樣的事。 哎秦六安慰道:你看這不是查著呢么,說不定一會兒查完了,就放咱們出去了。 哪有那么容易。女人滿臉愁苦地搖了搖頭:村里人也有撞見過這事兒的,都說在這查完文牒就得關進大牢里,等著鄉長和親人拿著戶籍文牒來接才能領人回去孩兒他爹病著在床上起不來,也不知道我們孤兒寡母的,指望誰來接。 原來是查驗文牒的,秦六想。 秦六看了看前頭的隊伍,狀若無意地隨口說道:大姐是哪個村的,若是離得近,等我婆娘來領我的時候,可以順道給大姐往家捎個話。 真的嗎?那女人驚喜道:我家就住外頭的明月村兒,村口進去第三家,門口有棵柳樹的就是了。 秦六在女人這里順到了想探聽的消息,心下頓時有了計較,他的眼神習慣性地往兩側掃了一圈,確定周遭沒什么異常之后,便隨口應付了女人一句。 好,記下了。秦六說:前面的隊伍半天不動彈,我到前面瞧瞧去。 秦六說完,也不等女人回應,就保持著這個雙手揣在袖口里的動作晃晃悠悠地繞過人群,硬擠到了隊伍前半段。 前頭有官兵把手,四周又點滿了燭火炭盆,氣氛比隊列后頭要緊張許多,大多數人都是低著頭站在原地,像個木頭樁子一樣被人呼來喝去,大氣都不敢喘。 方才秦六過來的時候,眼睜睜看著那帳子里拖出去兩個年輕的青壯年,一句冤枉還沒喊出來,就被堵著嘴用鐐銬拷走了,也不知道被帶去了哪里。 出了這樣的事,大家都不想不明不白地就被人帶走,一時間躊躇不已,不太敢往前上了。 秦六順著這個亂勁兒神不知鬼不覺地晃過兩人,悄悄地重新站回了隊列里。 身在敵營,秦六相當謹慎,他沒往最前面擠,而是挑了個不遠不近的地方,就著炭盆后的一點陰影,仔細而謹慎地打量著不遠處用來查驗人口的帳子。 那帳子比正常的軍帳小一些,大略能容納三個人,帳子上的氈布并不透光,人進去之后,從外頭看不見里面的情形,只能聽見一點刻意壓低的瑣碎說話聲。 秦六隨著人流往前走了兩步,半垂著頭,用余光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環境。 方才那帳子掀開簾子的時候,秦六往里多看了兩眼,或許是因為要查驗的人只是一群手無寸鐵的農戶,那帳子里只坐了個三十來歲的男人,看衣飾應該是這群人的首領。 剛被查驗完身份文牒的老婦人戰戰兢兢地往外走,被一旁的兵士不耐煩地拽了一把,拽到了一旁簡陋的粥棚里。 秦六適時地收回目光,垂著腦袋跟著人流往前走,順手從左袖的夾層里抹出一張薄如蟬翼的刀片,收在了右手掌心之中。 秦六大略在心里算了算,每個人進去的時間不久,差不多三人一炷香,輪到他時,正好過去了半個時辰。 營帳旁守衛的兵士見秦六磨磨蹭蹭,不耐煩地用刀柄指了指他,呵斥道:拿好你的身份文牒,快進去。 秦六渾身一個激靈,連忙彎腰討饒,一邊伸手在懷里找著什么,一邊往帳子里走。 那兵士在身后推了他一把,看著他踉踉蹌蹌地摔進帳子,便轉回目光,順便呵斥了幾個交頭接耳的年輕人。 用來查驗的身份的軍帳隔音一般,站在門口都能聽見里頭的說話聲。 方才進去的那中年男人似乎是手腳太慢,翻了半天文牒都沒翻出來,被指揮使罵了兩句。 站在營帳右邊的年輕兵士不動聲色地換了個姿勢,將重心從左腳移到右腳,一邊用眼神在人群里隨意掃視著,一邊側耳聽著里面的動靜。 拿不出身份文牒,就要被算作可疑人士,只等著里頭指揮使一聲吩咐,他們就好進去拿人。 只是過了片刻,里面又安靜了下來,似乎是那男人找見東西了。 站崗的年輕兵士撇了撇嘴,將注意力收回來,覺得有些無聊。 原本他們這個時候應該舒舒服服在營地里歇息,等著后半夜換崗。結果河對岸的敵軍不知道腦子抽了什么瘋,跑過來鬧了一頓便走,搞得馮源草木皆兵,連帶著他們也一起吃掛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