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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衍搖了搖頭,擰著眉惡狠狠地盯了一會兒手里的玉碗。片刻后,他仿佛終于做足了心理準備,把勺子一丟,干脆就著碗,喝藥一樣地喝完了這碗蓮子羹。 何文庭: 堂堂陛下,比起被人下毒來,居然更怕苦,說出去都沒人相信。 寧衍被苦得眼角發紅,捂著嘴眼見著快要維持不住表情,干脆把碗往食盒里一丟,轉身就去找水喝。 何文庭連忙端了盤蜜餞給他,寧衍往嘴里塞了塊桃干,半天才緩過那股勁。 太敷衍了。寧衍憤憤地說:現在居然連糖都不給放了。 奴才覺得。何文庭干巴巴地說:或許只是放得不夠多。 寧衍: 雖說寧衍吩咐的是一會兒,但他看了看時辰,還是貼心地給阮茵留了一段準備時間。他在上書房一直磨蹭到中午,期間讓玲瓏給他補了兩碟云片糕,才慢悠悠地換了身衣服,往仁壽宮的方向去。 今日是個大晴天,夏日的正午陽光明媚,御花園中幾株嬌貴的蘭花曬得有些打蔫,寧衍路過時多看了兩眼,還吩咐了何文庭記得找花匠過來侍弄侍弄,別還沒入秋就曬死了。 何文庭心里為了阮茵的事兒正七上八下,寧衍自己反倒不怎么著急,興致好得很,一路閑庭信步般地溜達去了仁壽宮。 玲瓏被寧衍暫時留在了紫宸殿,在寧衍回去之前,她八成都沒法離開側殿半步了。 仁壽宮還是萬年如一日,從外看靜得像座佛寺,一點都沒有預備接駕的苗頭。 寧衍了解自己這位后母,不管阮茵心里是穩如泰山還是心急如焚,起碼面子上是絕不肯示弱的,一定要拿出那個母后的派頭來,等著寧衍先去跟她見禮。 寧衍在心里笑了笑,給了她這個面子,將大部分內侍隨從都留在門外,只帶了何文庭邁步進殿,等著去給阮茵請安。 此時已是夏日里,仁壽宮的正殿里依舊燃著沉悶的熏香,似乎比平日里還濃一些,聞起來又甜又膩,味道重得幾乎有些發苦了。寧衍一進門就被這味道嗆了個正著,差點被頂出去。 他壓著嗓子干咳了一聲,皺了皺眉,勉強自己屏息一瞬,邁步走了進去。 阮茵坐在搞殿內的正座上,腳邊跪了兩個年輕的內侍,正捧著一盆晶瑩剔透的葡萄一個一個仔細地剝著皮。阮茵手腕上繞著一串佛珠,手里的佛經正看到一半。腳下的年輕內侍手腳不知輕重,捏破了一枚葡萄,晶瑩剔透的汁水銀釬順著他的手指流下來,還未落在地上,就被那年輕的內侍用布抹去了。 那年輕的內侍余光里看見了寧衍,下意識抬起頭跟他對視了一眼,隨即打了個抖,有些瑟縮地低下頭去,權當沒看見他。 寧衍從那兩個內侍身上收回目光,淡淡地道:母后,兒子來晚了。 阮茵這才像剛剛看到他一般,笑著撣了撣衣擺,揮退了腳邊的兩個內侍,笑意盈盈地道:倒也不晚,哀家正看到興味處,并不覺得時間過得快。 寧衍接下了她這句客套,自顧自地往里走,撿了阮茵下手的一張凳子坐下。 母后看什么了。寧衍笑道:看得這樣興味。 正看到佛祖割rou飼鷹一事。阮茵合上手里的書冊,說道:世人說,割rou飼鷹乃大功德,看似是放下執念,卻安知不是普度眾生的執念作祟。 母后這見解倒是獨到,兒子受教了。寧衍話鋒一轉,說:只是人到底比不得圣人,總是rou也不想舍,名也想得,俗得很。 阮茵看了他一小會兒,輕描淡寫地道:確實,這世上到底是凡人多口舌、情愛、權勢,樣樣都是欲望,也難得放下。 殿中半人高的香爐里燃著熱碳,連帶著熏得整間屋子都悶熱非常,墻角放著的半盆冰毫無作用不說,已經化得七七八八了。 寧衍在屋內坐了一會兒,便覺得后背已經出了一層汗,里衣粘膩地糊在身上,難受得緊。 夏日里本就悶熱,阮茵這殿中還未曾開窗,寧衍不著痕跡地深深吸了口氣,卻覺得那股憋悶之感非但未曾減弱,反倒還因為這粘膩的香氣堵得更厲害了。 母后。寧衍笑了笑,扯開了話題,不再與她有來無去地打太極:聽何文庭說,您今日叫兒臣來,是為了例行封賞之事? 此事不急。阮茵說著將手腕上的佛珠褪下來拿在手上,沖他露出一個堪稱溫和的笑意。 她的眼神落在寧衍身上,似乎有些雀躍,也似乎有些期待,仿佛正等著什么一般。 寧衍見狀笑意微斂,沉默地與她對視了一眼。 片刻后或許只是幾息之間,寧衍忽而毫無預兆地喉頭一癢,彎下腰,咳出了一口血來。 第78章 黃雀在后 何文庭嚇了一跳,伸手就要扶他。寧衍拂開了他的手,滿不在乎地抹了一把唇角的血,直起腰來笑了笑。 原來是在熏香里。寧衍低聲道:倒是省了跟母后用膳的功夫了。 寧衍臉色有些微微發白,但是身體坐得很直,唇角還殘留了一點血痕沒有擦凈,看起來有點莫名的脆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