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頁
之后是能如愿以償,還是前功盡棄,還是要看寧懷瑾對寧衍這個人,究竟是否有意。 若是讓寧衍真的將那句話說出來,按照現在的寧懷瑾來看,他一定會不假思索地拒絕他。 而寧衍不能確定,如果現在他聽到了寧懷瑾確切的回答,他心里的念想還能不能燃得那樣堅定;在面對著那些風刀霜劍時,還能不能堅持下去。 所以還不如就讓這個問題留在那條路對面,等他一步步蹚過去再聽,無論結果如何,也算是不留遺憾。 寧衍心里仿佛有千言萬語想說,他揣了滿肚子的思念、期許和委屈,可到最后,他什么都沒有說。 寧衍搖了搖頭,低聲問:如果朕還是堅持,那明日的及冠禮,皇叔會來嗎。 他問得那樣可憐,聽起來小心翼翼的,寧懷瑾心里也不落忍。 他不明白自己跟寧衍怎么會弄到這樣進退兩難的地步,可寧衍畢竟還小,有些事長痛不如短痛,干脆利落地結束,對兩方都好。 若真是因為他猶豫心軟而害了寧衍一輩子,到最后也還是只能落得個相看兩厭,可能連最后一點情分都剩不下來。 陛下。寧懷瑾又嘆了口氣,說道:您自己心里有數,何必問臣。 那皇叔的意思是,只要我一日不肯回頭,皇叔便一日不肯見我?寧衍尾音上揚,終于激動了起來:皇叔是要在王府躲我一輩子嗎! 寧懷瑾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寧衍。 相比起寧衍,他看起來就從容得多,他表情平靜,連失望和惱怒都消失不見了。 然而他這樣的表情,卻看得寧衍心里發涼他忽然想,寧懷瑾恐怕是真的做得出來的。 臣頂撞陛下,是犯上不敬之罪,原自請禁足于府中。寧懷瑾頓了頓,接著說道:當然,若陛下瞧著臣在京中不順眼,臣也愿去守皇陵。 若比起狠來,寧懷瑾倒比寧衍更像皇家子弟。 寧衍到最后還是沒擰過他,雖是再一次跟寧懷瑾鬧了個不歡而散,但寧懷瑾臨出門時,寧衍還是沒忍住,出口服了個軟。 倒也不必鬧得這樣難看。寧衍低聲說:皇叔病了,在府中修養便是。 寧懷瑾的腳步在門口停了一瞬,應該是聽見了他的話。只是這大約不是恭親王想聽的回應,于是他什么也沒說,只是邁步出了門,像他來時那樣,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御花園的桃樹已經淺淺的冒出了花骨朵,早春的花兒也開的七七八八,綠葉鋪滿地面,爬上假山,生機勃勃的向人們展示著春日茁壯的生命力。 不久之前的那個風雪漫天的冬天,好像已經隨著最后一片雪花的消融而煙消云散,只剩下時而冷冽的倒春寒固執的留在原地,不肯被世人遺忘。 陛下。江曉寒說:時辰差不多了。 老師。寧衍忽然提起了個完全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您及冠的那天,在想什么? 小二十年前的事兒了。江曉寒溫和地笑道:不過說來慚愧,那時候臣已經入朝為官了,及冠那日恰巧沒趕上休沐不說,又恰逢澇災,告假只能告半天,上午在家做完及冠禮,下午便趕回朝中去了,倉促得很。 是嗎。寧衍笑了笑,說道:倒是委屈老師了。 其實倒也未必。江曉寒說:當時確實覺得倉促了些,可后來想想,那日與平常也沒什么差別。天照樣藍,水照樣清,無非是因為先前有所期待,所以會將那日子看得特別些但發覺這個后,便也覺得沒什么了。 何況轉念想想,為著這個印象深刻,反倒叫臣記了這么多年,也不算壞事。江曉寒玩笑道:話說回來,那時候正趕上雨季,甚至天氣還沒陛下今日好。 說的也是。寧衍終于從窗外那棵梅樹上轉回了目光,說道:老師有大智慧,學生望塵莫及。 家里住了一大一小倆神仙,耳濡目染的,凡人也有幾分仙氣。江曉寒笑道。 寧衍終于被他逗樂了,抿著唇笑著搖了搖頭,揮手示意了下旁邊的內侍。 何文庭早就等著他發話了,連忙揮了下拂塵,指使著侍女們替他套上外袍。 今日是大禮,寧衍穿得也繁瑣,里三件外三件地套著,腰帶勒得都比平日里緊一些。 若是按照尋常及冠,則應該在及冠禮上加成人服飾,但寧衍情況特殊,是以帝王之尊及冠,便取了個折中的流程,只將十二章祭服外的那層絳紗袍取下來,等著一會兒做二加之用。 玲瓏替他穿好外袍,然后從寧衍身后繞過來,跪在他面前,伸手替他掛上荷包和香囊,然后將衣擺向下順好,將一小塊薄薄的銀錠塞進袍角內側的小袋中。 因著今日是及冠的緣故,他暫且并未帶上大典中的冠冕,而是暫且擱在了一旁的托盤中,一會兒由何文庭托出去交給景湛。 少年人的長發從臉側垂下兩縷,襯得他眉眼俊秀,少年氣十足。 他的目光從江曉寒肩上擦過去,落在大開的殿門外。那里停著他的車攆和隨行的侍從,寧衍的目光掃了一圈,到底沒見著想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