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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懷瑾年近三十,府中卻還沒有主母主事,連帶著伺候的下人數量都少,一到這樣的大日子,府中就顯得有些冷清。 他這些日子未曾進宮,連除夕這樣的日子也不出門,王府的下人或多或少也咂摸出了一點微妙的風聲。若非必要,他們甚少敢往寧懷瑾面前湊,生怕觸了什么霉頭自己還不知道。 寧懷瑾倒不覺得如何,他向來是沉得下心的性子,就著外頭噼里啪啦的鞭炮聲看了兩本薄薄的游記,等回過神時,外頭的鞭炮聲也不知何時停下了。 他房間里只點了內間的幾盞燈用來看書,外間的燭臺因無人看管,已經滅了好幾盞,看著昏暗無比。 寧懷瑾放下手里的書站起來,走到外間去查看時,才發現守夜的衛霽已經靠在門邊睡著了,燭臺上長長的引線垂下來,落在蠟油之中。 沒什么大事,寧懷瑾便沒有出聲叫醒他,自己走到屋角,從燭臺上拾起了剪燭芯用的銀剪刀。 外頭的天氣似乎不錯,月色如銀霜一般從明紙縫隙里傾落進屋,寧懷瑾手邊的蠟臺還散發著灼熱的余溫,應該是剛熄滅不久。 在這一刻,寧懷瑾忽然感受到了一種極其莫名的悵然那種感覺在他心頭一閃而過,像是一片毫無重量的輕羽擦過他的心尖,又酸又癢。 這種感覺讓寧懷瑾渾身不自在,可當他想要回想時,卻發現那片撩撥他的羽毛已經消失不見了,只剩下那股非悲非怨的莫名情緒還縈繞不絕。 寧懷瑾沒有再想,而是剪了燭芯,又從角落里取過蠟臺,將熄滅的燈重新點燃。 光亮祛除了裹藏在黑暗里的迷惘,門邊的衛霽被光一晃,后知后覺地醒過神來。 王爺衛霽方一轉醒,便連忙從地上爬了起來,接過寧懷瑾手里的蠟臺,不好意思地說道:小的睡著了。 無事,你也累了。寧懷瑾淡淡地說:只是快到時辰了,先去洗把臉,清醒一下,一會兒還得吃年夜飯。 衛霽見他沒有怪罪的意思,不著痕跡地松了口氣,借著寧懷瑾的手將剩下的燈一一點燃。 亥時一過,宮里便有賜菜下來,寧懷瑾稱病未曾出門謝恩,只打發了衛霽去了。 衛霽腳程快,偌大的半個王府,一盞茶的功夫便緊趕慢趕著回來了。正廳里,廚房輪值的小廝下人們正手腳麻利地擺著菜,一見衛霽過來,趕忙招呼著給他讓了個地方,將桌子中間那一圈留了出來。 衛霽將手里那個大大的食盒放在桌子正中,拍散了身上的寒氣,去內間請寧懷瑾宮里的賜菜,他這樣的下人無權擅動,得寧懷瑾來親自拆看才行。 進門時,衛霽還琢磨了一下,今年這年過得特殊,也不知寧衍賜了什么菜下來。 他倆人鬧了小半個月別扭了,衛霽想。這么長時間也沒個人低頭,這大年節下的,陛下別賜個空食盒下來甩臉子吧。 衛霽越想越覺得害怕,忙甩了甩腦袋,把腦子里那些不吉利的猜測都甩了出去。 送菜的內侍說今年還是跟往年一樣,每家只有一道菜,但寧衍送來恭親王府的這只食盒卻足有兩層,寧懷瑾在桌邊看了一會兒,也沒看出個名堂。 只是他到底沉得住氣,面上也沒顯露出什么,他瞧了一會兒那食盒,然后施施然撣了撣袖子,走到門外,遙遙沖著宮城的方向揖了一禮。 何苦來的,衛霽心說,要真想謝恩,何必躲著陛下呢。 寧懷瑾對衛霽的腹誹一無所知,他按照禮數謝了恩,然后轉回桌旁,伸手打開了食盒上頭的蓋子。 衛霽一路都在擔憂這玩意一打開是個空的,早在寧懷瑾伸手時便眼也不錯地盯著那食盒??涩F下蓋子一打開,衛霽卻愣住了。 怎么衛霽說:怎么是點心? 那盒里放著一只精巧的銀碟子,里頭裝了幾塊兩指寬的小點心,點心上撒著糖粉,最頂上還綴著朵梅花。 是梅花糕。 瞧上頭那些糖粉的分量,還是寧衍的小廚房自己做的。 歷來年節賜菜,不說賜什么大魚大rou,也大都是御膳房拿得出手的硬菜畢竟皇帝也知道,任誰家年夜飯不是大魚大rou,御膳賜下來擱在當中,被一堆大魚大rou圍著,若是蓋子一掀里頭是盤鮮蘑菜心,清炒豆菜,那也實在太寒酸了。 素菜尚且不好看,何況是不能上桌的點心呢。 然而都說君心難測,衛霽心里琢磨了一下,也沒明白寧衍為什么大過年的要賜盤點心下來。 這點心若是擱在旁人家里,必定會被整府圍觀,然后叫上族老連夜猜想,是不是陛下覺得自家不上臺面了,但寧懷瑾神情平靜地看了這碟點心半天,卻無端從上頭看見點委屈來。 陛下今年沒吃到梅花糕。寧懷瑾嘆了口氣。 衛霽正神游天外,琢磨著圣意,乍一聽這句話,差點沒反應過來:??? 寧懷瑾沒有再重復,他親自伸手將這盤糕點端出來放在桌上,小巧的一盤糕點被旁邊一堆盛著雞鴨魚rou的鍋碟圍著,看著可憐兮兮的。 衛霽后知后覺,才反應過來一件事可不是沒吃著嗎,今年梅花剛開,寧衍便帶著寧懷瑾去了獵場,等到吵了一架回來,誰還記得這等微末小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