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頁
這舒夫人也覺得他有點不可理喻,不免要替舒秋雨多說兩句:現在天色尚早,秋雨的院子又遠,女兒家家的,出門總要有梳洗打扮的時間。 舒清輝正愁沒人撒氣,現下撞上來個現成的,立時橫眉倒豎,當場就要發作。 你還說嘴,還不都是 父親,女兒來晚了,父親見諒。 舒清輝一句話未曾說完,就被進門而來的舒秋雨打斷了,他轉過身,發現自己這位大女兒穿戴齊整,身上還套了件女官制式的外衫,顯然已經是背著他接過旨了。 他原本心心念念的外戚忽而打了水漂,變成了個不上不下的女官,便宜一點沒占著不說,下朝之后又被寧衍明褒暗貶地說了好幾句,現下正是滿腹怨氣的時候,一眼望見了這身衣裳,對這個女兒哪還能有好脾氣。 舒清輝這口氣正欲發泄,隨手抓起身邊的茶盞,狠狠地擲在了地上。 脆弱的瓷片飛濺得到處都是,舒夫人被這聲響嚇了一跳,多年來的恭順作祟起來,一時間竟不敢說話了。 你在宮中到底做什么了。舒清輝到底不欲將這事兒吵嚷得滿天下皆知,緊走幾步走到舒秋雨面前,但到底還是忍住了些脾氣,咬著牙問道:昨夜飲宴完畢,你與陛下前后退席,是不是去單獨見了陛下。 舒秋雨垂眼行了個家禮,承認道:是。 那你與陛下究竟說了什么。舒清輝也百般不解,實在不明白,他明明是將女兒送進宮去跟寧衍培養感情的,怎么這事兒怎么就會變作這副模樣:我與你交代的那些,你都沒聽進去嗎? 話說到后半截,舒清輝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他語氣冷淡,眼神刀一樣地飄到舒秋雨身后的銀杏身上。 銀杏被他嚇得臉色煞白,一時間也顧不得許多,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忙道:聽了聽了,老爺明鑒,奴婢都一字一句跟小姐學了,小姐也確實聽老爺的話了。 舒夫人原本還望著舒秋雨身上的女官服制一頭霧水,聽到這才隱隱覺得有什么東西不太對勁,連忙走上來,一把拉住舒秋雨的手,疊聲問:這這是怎么回事? 你問你的好女兒!舒清輝罵道。 舒秋雨輕輕掙開舒夫人的手,也原樣像她行了個禮,淡淡地說:正如母親所見,陛下封我為內司女官,擇日上任。 這舒夫人一時反應不過來,看看女兒,又看了看丈夫,疑惑地道:這是好事啊,內司女官的職位大多由皇后兼任,秋雨得了這個位置,說明陛下確有屬意。只是猜想陛下或許是年紀輕,想再多跟秋雨相處相處,才未曾冊封吧。 母親誤會了。不能舒清輝發難,舒秋雨便先一步道:陛下的意思,是并不屬意我為后,只是陛下缺一位替他掌管后宮的人,所以允了我這個差事。 你還好意思說!舒清輝氣得手發抖,指著舒秋雨惡狠狠地道:舒家怎么生了你這樣一個沒出息的女兒,你祖父替你掙下的蔭封,到了你手里攥不住不說,居然還能二話不說地讓人拿了回去,只換來一個隨時會被撤任的女官。 父親這話說得好沒道理。舒秋雨面色淡淡地說:陛下不喜歡我,不想娶我也是常理事,這京中適齡的女兒何其多,又不是只有我一個皇后人選。這婚約說到底也是先輩之間的口頭約定,做不得真,陛下肯看在戲言的面子上賞我一個女官做做,已是陛下寬仁了。 舒清輝實在沒想到她還敢還嘴,自家的女兒就進宮這么一段時日,便能這樣處處維護寧衍,儼然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湯,腳跟都快站到人家的陣營去了。 你!舒清輝氣急,揚手便想打她。 銀杏嚇得要死,連忙膝行幾步撲過來一把抱住他大腿,一疊聲地求情。 舒秋雨倒是不躲不避,只是掀開衣袍跪下來,目不斜視地說:惹父親生氣,是做兒女的罪過,無論是打是罵都合該受罰。只是昨日陛下說了,臨近臘月,宮內事忙,叫女兒在臘月前去吏部過了文書,去宮中當值。若女兒儀容不整,恐怕要有負陛下好意。 舒清輝的手頓在半空之中,打是打不下去了。 舒秋雨實在了解她這位生身父親舒清輝悟性實在有限,跟在她祖父身邊學了一輩子,也只學到些皮毛。平日里端著一副舒家做派,但文人風骨卻只學到了三分。普通時候還好,但若是真的觸到了他的逆鱗,舒清輝外面那層溫潤的文人外殼就會霎時間寸寸碎裂,露出里頭的真性情來。 若是舒川在世,家中兒女真的犯了錯,那家法請出來就沒有收回去的道理。別說是陛下的臉面,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能攔著他整肅家風。 但舒清輝卻不是,舒秋雨只是把寧衍拉出來說了說,他饒是心里有再多的氣,一時也不敢再動手了。 舒清輝抖著手指著舒秋雨,好好好了半天,到底什么話都沒說出來,他被氣得胸口生疼,撫著氣退后兩步,膝蓋一彎便坐回了榻上。 銀杏嚇得渾身冷汗,連忙往前又挪了挪,跪在舒秋雨身邊,生怕舒清輝哪句話說得不好,又要動起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