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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北風吹過疏勒河時,梅園里精貴的梅樹開始抽條發芽,根系深深地扎入地下,貪婪地汲取著天子腳下的龍氣。 直到這股北風蕩過玉門關的山口,京城就開始冷了,枝芽開始結出小小的花苞,再等到 王爺,王爺? 寧懷瑾回過神,才發現他已經在梅園里站了有一會兒,身上被寒風吹得有些涼。 這幾日天氣寒涼,催著梅園里的梅花都結了花苞,眼瞅著再過幾天就要開了,寧懷瑾惦記著這一園子花,每日晨起都要來看看。 許是當今天子身上的龍氣還真的適合養花,梅園門口那棵系了紅布的梅樹長得格外努力,看樣子這幾日就要開了。 寧懷瑾將手里用來松土的小鏟子往旁邊的土堆上一扔,隨手攏緊了身上的大氅,轉身朝園外走來。 怎么?寧懷瑾問。 他的小廝正站在梅園門口候著他,見他走出來,先是遞給他一條雪白的絲帕,緊接著笑著回道:回王爺,是宮里來人了。 寧懷瑾正擦著指尖染上的灰土,乍一聽這話,心里就是咯噔一聲。今日他未曾上朝,也不知是不是那群朝臣抓著選秀的事情不依不饒,真的跟小皇帝起了爭執。 最近寧懷瑾沒怎么上朝,耳朵卻沒清閑。他聽說朝上為了這事吵了好幾日,也沒吵出個結果。舒清輝惦記家里那位未過門的皇后不是一天兩天了,先前也總給他下過帖子,只是都被寧懷瑾擱了起來沒理會。 寧衍不想選秀,寧懷瑾知道,卻一直都不太能理解,他思來想去好幾天,只猜測是因為寧衍還小,不曉得情愛是個什么滋味兒的緣故。 現在乍一聽宮里來人請,寧懷瑾嚇了一跳,忙問道:出什么事了? 倒沒聽說什么,看何內侍的模樣也不像是出了什么著急的事。他反應這樣大,小廝也有些拿不準,猜測道:或許是陛下遇到了什么不好抉擇的事兒,找王爺去商議一二吧。 寧懷瑾將擦了手的絲帕交給他,聞言微微擰了眉,輕聲呵斥道:不許胡亂揣測圣意。 小廝知道他的忌諱,忙答應著,不敢亂搭話了。 并非是寧懷瑾草木皆兵,而是他自己清楚,他其實并不是個好臣子。這當然不是說他對寧衍不忠心,而是對他來說,無論是地位還是富貴他都已經有了,而其他諸如權勢之流,他又實在沒什么太大執念。在他眼里,圈在內閣看折子還不如回家侍弄梅樹有趣。 寧衍越來越大,眼瞅著也能獨當一方,寧懷瑾有心從朝堂撤回來做個閑散王爺,但寧衍卻好像沒這個意思,三不五時就要把他拽回宮里說道說道朝事。 自古帝王皆多疑,寧懷瑾自己摸不清寧衍的想法,只能謹慎些為好。 人在哪?寧懷瑾問。 在前廳喝茶呢。小廝道。 請進來。寧懷瑾說。 宮里來得是何文庭,這位內侍原是寧衍母妃宮中的人,自寧衍小時候就跟著他,來恭親王府的次數數也數不過來,熟得跟在宮里沒什么兩樣。 只是御前的人代表著寧衍的臉面,不論何時都得穩重得體,他規規矩矩的被前廳的小廝引進來,垂著眼睛,一絲一毫都不亂看,走到寧懷瑾跟前行了個大禮,道:見過恭親王。 不必客氣。寧懷瑾說:可是陛下有什么吩咐? 倒也沒什么大事。何文庭只字未提選秀的事兒,只是客氣地笑了笑:只是陛下許久未見王爺了,想得很,令下官來看看王爺身子是否大安了。 承蒙陛下掛念,都好了,只是怕身上還帶著病氣,所以未曾入宮。寧懷瑾一聽無事,便放松了下來,溫和道:這幾日陛下如何? 陛下也很好。何文庭道:只是今早跟國師玩耍了片刻,大約是因穿得薄了,是以回上書房時咳了兩聲不過王爺別急,已經傳了太醫去請脈了,王爺寬心就是。 寧懷瑾一聽眉頭就擰了起來,他一手把寧衍從小拉扯到大,寧衍的毛病沒人比他更清楚,那孩子這輩子一怕疼二怕苦,每次喝太醫院那些苦藥湯子都像是要了他的命。平時還好些,看不出來,若是生病了便比什么都難辦。 好在寧衍從小到大身體倍兒棒,生病的次數一只手都數的過來,是以需要煩憂這件大難題的次數倒也不多。 寧懷瑾好歹把寧衍一手拉扯大,托大些說也算半個爹,何文庭說是讓他寬心,他哪能真寬心得下來。 去備車。寧懷瑾先是吩咐完小廝,又轉頭對何文庭說:既如此,本王去看看陛下。 第5章 請安 上書房內,寧衍單手支著腦袋,正批復著繁瑣無趣的奏折。 臨近年關,各地的請安折子數量也多了起來,那些年關歲尾不回京述職的邊境將領、或是一些還未趕回京城的宗親不管有事沒事總要上個折子,來問問寧衍身子是否安好。 這些折子大都大同小異,先是講講當地的風土人情,然后夸贊他一番,最后再奉上他們的請安,密密麻麻寫一大頁,還都是廢話。 但這些東西又不好不管,總歸是臣子的心意。好在批復這些東西也不必費神,挑著溫和的好話回兩句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