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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修了好幾年,期間恰好有幾位老臣告老還鄉,要變賣宅子。于是寧衍便將那旁邊的兩棟宅子一并接手,一起劃在了寧懷瑾的名下,湊了個百畝的整。 寧衍手筆這樣大,其他沒怎么沾上光的嫡系宗親或多或少有些不滿,明里暗里閑話過寧懷瑾,言語里陰陽怪氣地說不知這位旁支的恭親王祖墳上冒了什么青煙,怎么就讓先帝一眼看中,封了王不說,還趕上一位恩怨分明又不多疑的好陛下,從此飛黃騰達。 但外面眼紅歸眼紅,寧衍倒是一直很看重這位曾對他有過短暫養育之恩的皇叔,王府的修繕要親自過問進程,衣食起居也都要最好的,偶爾宮中有了什么貢品,也都是叫著寧懷瑾去一起挑。他心里是怎樣想的暫且不論,起碼表面上是做足了對寧懷瑾的態度。 新王府離宮城甚近,坐著馬車過去也就不到半個時辰的功夫。 說來也巧,當初新王府落成入宅那一日正趕上休沐,寧懷瑾身為唯一輔政的宗親,在京中炙手可熱,他搬家這樣大的事,自然有的是人趕著由頭上門道賀。 這一波一波的,哪怕吩咐人一個個打發都累嗓子,何況其中還有那么零星幾位官職不低的大人,寧懷瑾確實也要給給面子,留人喝杯茶。 結果那一日從晨起忙到中午,寧懷瑾剛剛歇了口氣,還未來得及喝口水的功夫,就聽下人來報,說是宅子后門處從剛剛就停了一頂精致的軟布小馬車,在那呆了有一會兒了,既不叩門,也不送貼,不知道里面坐著誰。 寧懷瑾剛剛送走一位太仆寺少卿,腦子正木著,聞言愣神了一會兒,才驟然反應過來什么,匆匆領著仆人去了后門。 比起前門,下人走的后門就要冷清多了,只有下人說的那輛馬車停在后門外一棵柳樹下,除了轎夫之外,轎外就只站了個二十來歲的男人。 那男人寧懷瑾可太眼熟了那是寧衍的貼身內侍,是從寧衍住在恭親王府時就跟著他的。 寧懷瑾見狀,匆匆撩起衣袍走下臺階來迎寧衍。何文庭見他出來,抻著脖子湊近車窗旁,對著里頭說了句什么。 于是不等寧懷瑾走近前,馬車的車門就從里被推開了,寧懷瑾抬頭一看,他那千金貴體的皇帝侄子果不其然正坐在里頭,笑瞇瞇地看著他。 我可是聽見前頭的熱鬧了。少年彎著眼睛笑道:怎么樣,新宅子皇叔喜不喜歡? 少年笑得很開懷,隱隱還有點炫耀的自豪感,明明是坐在狹窄的馬車里,那股夸我的得意勁兒卻已經快上天了。 寧懷瑾無奈地嘆了口氣,揮退了身邊的下人,親自伸手扶他下車。 陛下怎么能這樣微服出宮。寧懷瑾不欲讓身邊的下人都聽見他教導寧衍,故而聲音壓得很低:哪怕陛下想出來玩耍,最不濟出門也應帶些護衛,或是先與臣說一聲,怎能在外頭苦等。 皇叔人年歲不大,說起話來這樣老氣橫秋。彼時的寧衍才十三歲,哪怕是對著外人已經會學著了喜怒不形于色,但對著寧懷瑾還是藏不住心思:我是問皇叔喜不喜歡新宅子。 陛下該自稱朕。寧懷瑾糾正道:喜歡,但是否有些奢侈。 這算什么。寧衍笑了笑,將自稱的事兒略了過去,只回了后半句:皇叔真應該去看看永安王的宅子,比皇叔這個還要奢侈一倍。 永安王是先帝的親弟弟,寧衍的親叔叔,從出生那天就受寵,寧懷瑾可從來沒起過要敢他比的心思。 但小陛下現在正在興頭上,寧懷瑾瞄了一眼他的表情,沒說出什么潑冷水的話來。 寧衍兩三歲時就在他身邊養著,之后寧宗源過世,寧衍登基,寧懷瑾作為輔政親王,也是一點點看著寧衍從小到大長起來的。 所以寧懷瑾看著他時,總覺得他還是個孩子,所以寧衍若是有些可有可無的規矩疏漏時,他也總是順著寧衍更多。 帝師江曉寒倒是有一次與他閑聊戲言,直說看恭親王帶孩子的這個架勢,日后若成家有了親子,板上釘釘是個慈父。 寧衍拉著寧懷瑾的手往宅子里走,他歲數小,性情還算豁達,連走后門這種事兒都不怎么在意,一門心思地展示著他的用心。 主院和幾個大院我都是讓他們按皇叔原本的王府建的,只是這花園大了些,做了些變動。除了花園和亭臺水榭外,還做了些別的。寧衍拉著寧懷瑾的手熟門熟路地往里走,看著仿佛比他這個王府主人還熟悉宅子內的情況,也不知道他將王府的圖看了多少遍:皇叔喜歡梅花,我讓他們把原本王府里的梅花移過來了,后來又添了些,給皇叔做了一片梅園。 梅園離后門不遠,在整個宅子的東北角,用白墻青瓦攔了一小塊院子,里面種著大片的梅樹,紅白皆有,一看就是確實用了心的。 當時寧衍松開他的手,先一步走進梅園,在離梅園最近的那棵梅樹下停住腳步,笑著拍了拍身旁的樹干,說:這棵樹是我親手種的,皇叔可要好好養,等冬日里開了花,得摘下來給我做梅花糕吃。 當時那棵纖弱的樹苗被他拍得顫了顫,估計是沒想到自己會落得個這么艱巨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