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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田間:? … 泉州府。 臨近除夕時節,陰沉了小半月的天際總算清透晴朗,陽光鋪灑在屋檐街坊的斑駁光影下,稍稍回溫的暖意讓這辭舊迎新的氛圍都濃烈了許多。百姓們熱鬧地備著年貨,走街串巷的貨郎趕著這最后的時節做上一整年的大買賣,歡聲笑語響徹整個州府。 春節要到了。 一座占地甚廣的宅院中,遠遠望去皆是穿戴差服來往的官吏。 張干搓著手站在廊下,身后幾個佐官侍立,就連長史司馬錄事參軍使等也都在。再往后是幾個平日商談事務的幕僚,只是在這種明面上的大事他們還是要退避一舍。 “張公……”別駕忍不住這種逼仄的氛圍,欠身說道,“不過一小小叛亂,不必擔憂。廣州都督黨仁弘親自出馬,自然能手到擒來?!?/br> 前些年西邊的山獠作亂,那會也是黨仁弘出馬,輕而易舉就拿下了這場叛亂,故而雖然泉州與漳州臨近,可別駕除了有點驚訝外,并無太多的擔憂。 漳州峒僚反叛。 這消息是在今晨傳到了泉州府。 大多數人都不明白為何張公會表現得如此……不復尋常。 張干倒是也想認同別駕的話,但是前提是在此之前沒發生過他所查到的事情。是的,山獠曾經多次反叛與進攻,這對那些蠻夷種族來說簡直是最尋常不過的事情了。只消黨仁弘帶著折沖府的兵馬前往,總是能平定的。 本該如此。 可那些失蹤的人呢? 山獠不會有這樣的耐心,他們也沒辦法這般蠱惑人,更不會這么苦心孤詣地造出這樣的事情來……除非,反叛的人不是山獠。 事實上,這也是一開始的時候,張干對此的判斷。 劉家一案牽扯出來的東西雖然不多,但是鐵制品,鎧甲的一些事情已經挖出來了。 張干毫無表情地摩挲著指腹,可偏生就在他們最后要得到那些隱秘的信息的節骨眼上,張家兄弟在牢獄中自殺了。隨即牢頭也因為害怕責任而跳水。那劉實再雖然活著,可所知不多,壓根無法挖出痕跡來。 線索就此中斷。 這樁事給他遺留著不好的預感,甚至殘留至今。 張干嘆了口氣,擺擺手對府中的人說道:“現在嚴令各縣做好防備,站場不在泉州是好事,但是也大差不離?,F在任何一個城門口都給我死守住咯!可別給我在緊要關頭的時候放進來間隙!” “是!” 張干知道他剛才的那句話中帶有強人所難的成分……然而在這么緊張的時刻,連他心中的猜想都無法確保落實的時候,那么怎么警惕都無所謂。 畢竟是自殺,還是“被自殺”,永遠只剩下謎題了。 他的眼神掃過身后那些畢恭畢敬的屬官,不著痕跡地皺了皺眉。 … 鋪兵準確地傳達了刺史的命令,在短短的時間內就通傳了州內各縣。 南安縣城的頭一日就做足了準備。 鄭壽鉉坐在大堂內,聽著虞玓有條不紊的安排,除了一開始習以為常的隱痛,他早就不以為意了,甚至還打趣著說道:“半月前你同我說盜寇流竄,需要各鄉里加緊戒備,所以要讓各處里正鄉賢都走訪與告誡,我原以為這過于小題大做,現在看來反倒是合理之事?!?/br> 虞玓平靜地說道:“這是我份內的事情?!?/br> 鄭壽鉉搖頭,拍著手說道:“赤烏,這做縣官的自然是要保護一地的百姓,只是百姓們是人,縣官們也同樣是人。要做到事事敢為人先,又或是比人多想一步,需要付出的東西就甚多?!彼哪抗饩季加猩?,盯著虞玓的模樣很是睿智,“但是,切莫把自己也賠了上去?!?/br> 直到鄭壽鉉說這話之前,虞玓都是面無表情的模樣,可仿佛這話讓他有些動容,他斂眉凝神,認真說道:“為何明府也是這么說?” 在縣衙的安排結束后,現在大堂內只剩下他們兩人。 鄭壽鉉也不擺著官架子,“赤烏難道不知曉?你總是帶著一種無所畏懼的銳意。那并非說你當真不知道會引發的后果,那只是……不在意?!彼昧]了揮手,然后突兀地提起了一個沉寂許久的話題,“我知道你做事總歸有計劃,去查劉實再也好,查到劉家的問題,與州司聯系也罷,假設,我是假定如果你這種種的法子都失敗了,你會怎么做?” 在所有合法正規的做法都失敗了后? 虞玓慢吞吞地眨了眨眼,“我不會讓自己淪落到那個境地?!?/br> 而與此同時,鄭壽鉉笑了。 他知道虞玓已經回答了他的問題。 鄭壽鉉笑著拍了拍大.腿,他甚至扯了扯自己的袖口,情緒有點高漲,“赤烏,你或許出身不凡,或許天資聰慧,可入了官場也只能一步步來。你雖不曾談過,可我知道你每月總會下到各鄉鎮去探查,也會與老農聊起務農的事情,甚至多次跑去工房與那些典吏推演水圖脈絡……可你做著再多再多,一個縣尉,也不過是個小小的下品官員。能管的不過方圓大小,誰會惦記著你這份好?”鄭壽鉉的話并不是在駁斥虞玓,正相反,如同當初溺斃女嬰的討論中,雖他與虞玓的意見相反,可他對虞玓是帶有善意的。 故而才會如此多言。 分內事是該做,超出了界限便成為麻煩,但凡作對了得了幾句褒揚,行差踏錯卻會引來災禍。這六年的官宦生涯雖沒讓鄭壽鉉撈到多少便宜,卻讓他見證了許多這樣的難堪,常會讓人深感世事悲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