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這一句話說的諫議大夫面紅耳赤,饒是他嘴再厲害,也比不上慕祈這般不要臉。 裴星津聽他說是閨房之事,心里咯噔了一下,同時一股酸澀在心口化開,隨后他又提醒自己,想那么多做什么,燕媚她……大概已經不記得他了吧。 不遠處,淮王正往外走,陡然見聽到這句話,腳步猛地一頓,臉上神色變化不定,一雙掩在袖中的手悄悄握緊了幾分。 第36章 二姝相見 阿姐來攝政王身邊是自愿的,…… 七月初二, 是燕婳的生辰。 正逢大暑,火熱的日頭來勢洶洶,燕媚這一日起的格外早, 每逢燕婳生辰, 她都是起的最早的一個。 他們姐妹二人自小沒了阿娘,阿爹怕委屈他們兄妹幾個, 并沒有再續弦,阿爹和兄長都忙碌,沒有時間照顧燕婳,照顧燕婳的任務就落到她這個阿姐身上,姐妹二人的感情也格外深厚。 這一天,她會早早的去給燕婳送生辰禮物,還會給燕婳準備她最喜歡吃的糕點和美食。 可如今燕婳不在身邊,燕媚也只能大清早的對著那個繡好的香囊輕輕的嘆息。 昨日她收到了淮王送來的消息, 這消息要送進來并不容易, 她昨兒讓人跑腿去承慶樓買了蟹黃小籠包,那書信便塞在包子里,可見淮王對她的喜好非常清楚。 信里說是安排她和燕婳今日在酒仙樓見面,如今慕祈雖已經撤了對她的禁錮,她可以自由出入了,但因為前幾日慕祈對她說的那番話,讓她猶豫了。 慕祈已經答應幫她救出燕婳,她是不是不該背叛他? 棠溪知道燕媚有個meimei,這香囊便是為燕婳繡的,以為燕媚在想燕婳,這事情她也幫不上忙,只能安慰她道:“夫人與小娘子感情深厚, 老天爺一定會眷顧夫人,讓夫人早日見到小娘子的?!?/br> 燕媚知道棠溪是一番好意,她淡淡笑道:“希望如此吧?!?nbsp;想來想去,她還是決定相信慕祈一回,希望他能兌現他說過的話。 她的手指輕輕摩挲著香囊上的花紋,回憶著前程往事,喃喃道:“每年燕婳過生辰,我都會讓人去西市的福祿齋給她買她最喜歡吃的小天酥,還有酒仙樓的葫蘆雞,另外囑咐家里的廚子給她做一份雕酥,那酥山會雕成她最喜歡的玉兔形狀?!?/br> 棠溪聽著這番話,心底生出了幾分羨慕道:“夫人對小娘子可真好?!?/br> 話音剛落,一個侍女就匆匆走進來,對著燕媚福了福身子道:“燕夫人,有人來看望你了?!?/br> 燕媚從思緒中抽離,看著那侍女,紅唇微張,露出幾分詫異:“誰會來看我?” 侍女道:“是您的阿妹?!?/br> 聽到阿妹兩個字,燕媚丟下手中的香囊,驟然起身出去。 庭內,朝陽初升,陽光落在被露水浸濕的花草上,每一片葉子都折射出晶瑩的水光,空氣里有股淡淡的草木清香,梨樹上綴滿青澀的小果子,她看到了院子中站著的清瘦苗條的小娘子,小娘子身上穿著云雁紋十二破間色裙,烏發挽做垂掛髻,白兮兮的小臉,瞳孔烏黑清亮,小嘴嫣紅,不就是她的燕婳嗎。 不等燕媚出聲喊她,燕婳就叫了聲:“阿姐!”并朝她飛奔過來,燕媚張開雙臂將飛來的小蝴蝶抱入懷中。 她聲音輕顫,喉嚨發澀的喊了聲:“婳兒?!?/br> 抱完之后,她又迅速的推開燕婳,急切的用雙手捧著燕婳的小臉仔細的端詳,“快讓阿姐看看,咱們的婳兒是胖了還是瘦了?” 秦風走近來看,才發現燕媚眼眶發紅,眼中有水光浮動。 想不到燕夫人和她阿妹的感情如此之深。 秦風上前道:“燕夫人,王爺交待屬下今日將燕小娘子送來棠梨院,讓你們姐妹二人團聚?!?/br> 燕婳這才察覺到秦風也在,趕緊斂身行禮道:“多謝秦侍衛,改日妾會親自去向王爺道謝?!?/br> 秦風道:“燕夫人不必客氣,屬下只是奉命辦事,屬下還要去向王爺復命,告辭?!?/br> 秦風剛走,燕婳便抓住燕媚的手,她瞪大眼睛,著急問道:“阿姐,你快跟我說說,你怎么來了西北王府,還成了西北王的夫人?” 淮王早就通知她,今日要接她來見阿姐,她早早的就坐上了進城的馬車,誰知這車夫載著她不是去淮王府,而是來了西北王府,她被人帶進來,居然還看到了阿姐。 燕媚看著阿妹的神色,見她眼睛里滿是不贊同,她心里泛著苦味,一時也不知該從何說起,只道:“先進去再說?!?/br> 到了里頭,燕婳見這棠梨院布置倒是奢華富貴,便知燕媚在此處日子過得還算不錯,可她好好的嫡姐,怎么能給人去當妾呢,想到這一點,燕婳便一陣心疼。 燕媚也不著急同她說話,只吩咐棠溪趕緊讓人去西市買小天酥和葫蘆雞,還有吩咐廚房做燕婳最愛吃的雕酥。 燕婳聽著她安排人準備自己最喜歡吃的東西,鼻頭發酸,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下掉,待棠溪一走,燕婳便撲入燕媚的懷中,她哽咽道:“阿姐,我好想你?!?/br> 她這樣一哭,將燕媚的燕媚又給勾出來了,不過她是阿姐,怎么也得穩重些,她將眼淚強壓下去,抬手輕拍著燕婳的脊背,柔聲道:“婳兒,阿姐也想你,每天都想……” 她抱著燕婳安撫了一陣,好半天才才將燕婳哄好,等燕婳不哭了,燕媚起身去拿自己給她繡的香囊,塞到她手中:“這是阿姐給你繡的香囊,你看看可否喜歡?” 燕婳從她手里接過香囊,手指輕輕摩挲著上頭的紋路,是她最喜歡的櫻花,燕婳破涕為笑道:“阿姐繡的可真好,婳兒最喜歡阿姐繡的香囊了,去年阿姐送我的香囊,我還一直戴在身上呢?!?/br> 燕媚見她喜歡,自然是高興,但她既然要送meimei生辰禮物,自然不會只是一個香囊,她道:“你打開香囊看看,里頭的東西可喜歡?” 每年燕媚都會在香囊里塞一些小物件給她,算是自己的一點心意。 燕婳輕輕“嗯”了一聲,低頭將香囊打開,倒出來是一顆顆拇指大小的黑珍珠,燕婳捏了一顆黑珍珠出來,仔細的端詳了片刻,那珍珠瑩潤的表面上泛著孔雀綠一般的光澤,華美異常,這東西,便是在宮中也是罕見。 燕婳驚訝道:“阿姐,這般貴重的珠子,你從何處得來的?” 燕媚瞧了瞧燕婳這神色,知道她必然是喜歡的,她道:“這是攝政王賞給我的?!?/br> 慕祈每次要她的身子,只要是折騰狠了,必然會送些東西過來彌補她,別看慕祈表面上低調,實則這西北王府不知藏了多少寶貝,每回慕祈讓秦嬤嬤送來的東西,都是少有的珍品。 提起攝政王,燕婳立馬變臉,她將珠子放回香囊里,微蹙著眉道:“阿姐,那攝政王是我們燕家的敵人,是他污蔑阿爹貪污軍餉,搞垮咱們燕家的,你怎么能留在這樣的人身邊?是不是攝政王使了什么手段逼迫你?” 燕婳這句話憋在心里許久了,此時見燕媚對慕祈并無恨意,心里暗暗為燕媚著急,她可不想她的阿姐伺候自家的仇人。 而且她阿姐是玉京第一美人,阿爹和姑母捧在手心的寶貝,怎么能被慕祈那樣粗野的男人糟踐。 燕婳的話讓燕媚十分震驚,燕婳還小,許多事情她之前從未與她說過,而這件事更不會說,燕婳又是從何處知道的? 莫非是淮王告訴她的? 想到對方險惡的用心,燕媚蹙了蹙眉,他利用自己也就罷了,居然還對燕婳下手,燕媚心里生出一陣惱火。 他明著斗不過慕祈,便用這些不見光的手段來對付他。 她趕緊握住燕婳的手道:“婳兒,此事你從何處聽來的,你年紀還小,切莫受人蠱惑,慕祈他不一定是害阿爹的人!何況阿姐來攝政王身邊是自愿的,沒有任何人逼迫阿姐,阿姐來王府就是想要查清此事?!彼龥]將淮王利用她的事情告訴燕婳,她不想臟了這孩子的心。 燕婳知道的事情當然是淮王告訴她的,可她答應過淮王,絕不會跟任何說起,見燕媚清亮的眸子似要將她看穿一般,燕婳有些心虛的低下頭去,她抽出自己的手,手指無意識的揪著香囊上的流蘇,她道:“無人跟我說,是我自己猜的?!?/br> 想到阿姐為了燕家犧牲了自己,燕婳心里難受極了,她不該這樣質問阿姐,阿姐做什么都是為她和家人好。 燕媚很了解燕婳,她只要一撒謊手指就會揪東西,想到燕婳這么做都是因為淮王,燕媚心里就氣憤,好在慕祈及時將燕婳給救出來了,不然淮王還不知道會怎么對燕婳。 見她不肯說實話,燕媚也沒有逼她,她輕聲安撫道:“此事阿姐會查清楚,你別亂想,若慕祈當真是害我燕家的主使,阿姐一定會告發他?!?/br> 燕婳見燕媚維護慕祈,撅起了小嘴,她嘟囔道:“阿姐,婳兒知道了?!彼炖飸?,心里卻在想阿姐真是鬼迷心竅了,莫非成了攝政的夫人之后,對那個粗野的男人動了心,連仇恨都放下了,還一味的勸說自己,阿姐傻她可不傻,她可不會輕易被蒙蔽。 不多時,棠溪命人去買的小天酥,葫蘆雞都買回來了,又過了一會兒,廚房做的凍酥山也做好了,隨著那凍酥山一起來的,還有各色精致的小菜和點心。 燕媚并沒有讓廚房準備那么多菜,便問了一句為何送了那么多過來。 那廚房送菜的侍女笑著說道:“這是王爺吩咐的,說是今日夫人的阿妹來了王府,要廚房多準備些菜送過來?!?/br> 燕媚心中詫異,慕祈居然連這個都想到了,她真沒想到他居然還有這么好心的時候。 燕媚讓棠溪擺好放在食案上,弄了兩把金瓜子出來打賞送飯菜的侍女們,侍女們謝恩之后退下了,燕媚伸出纖纖素手指了指食案上的凍酥山,笑著同燕婳說道:“現在天兒熱,這凍酥山最消暑,這是你最喜愛的白兔形狀,你嘗一嘗?” 第37章 不會動心 王爺是妾見過的生的最好看的…… 淮王府。 宋亭從外頭匆匆進入, 奔入前堂,見淮王正在飲茶,他上前拱手道:“殿下, 屬下辦事不利, 讓人先一步將燕家七娘被人帶走了?!?/br> 淮王一驚,腦袋驟然抬起來, 手中的茶盅往案上一摜,他皺著眉頭道:“什么時候的事?” 宋亭見淮王動怒了,神色一凜,只感覺頭皮發緊,他道:“一大清早,聽別院的人說,是來了輛馬車,冒充淮王府的人將七娘帶走了?!?/br> 他去的時候, 人已經不知去向了, 所以四處查了下都沒有看到馬車的蹤跡,只好回淮王府跟淮王請罪。 高熾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在皇子中地位不顯,但好歹也是個王爺,偌大的玉京城,膽敢做這件事情的人寥寥無幾,而且敢管燕家之事的也不多,太后在宮中,手伸不了這么長,只剩下一個慕祈! 想到慕祈,高熾內心的憤怒暴漲,他真恨啊, 他真恨慕祈那個賊子在朝野上下為所欲為,他臉上戾氣頓顯,抬手一揮,將案上的茶盞掃落在地上。 宋亭見狀,只得趕緊跪下來,額頭上直冒冷汗,“是屬下失職,請王爺責罰!” 高熾滿臉陰沉,滿肚子氣沒地兒發泄,這件事情到底不是宋亭的錯,要怪只能怪慕祈那廝太過狡猾了,高熾深吸了一口氣,抬手揮了揮:“你先下去吧,本王想要靜一靜?!?/br> 若燕婳當真是被慕祈劫走的,他失去唯一可以控制燕媚的籌碼,只怕燕媚自此以后都不會再任由他擺布了。 好不容易布下的局,就這樣功虧一簣了。 高熾抬手揉了揉額角,慕祈,這招釜底抽薪真厚狠的。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高熾還在為這事情心煩,外頭有人進來傳話,說是俊陽侯到訪。 高熾微微擰眉,到底還是下令傳他進來。 俊陽侯大步走進來,見了淮王,先行了禮:“淮王殿下?!?/br> 他低頭看到一地都是茶盅的碎片,再抬頭看看高熾,見他臉色不是很好,便知道定有事情惹淮王不悅了,俊陽侯問:“殿下可是有什么不順心之事?” 高熾從俊陽侯那兒帶走了燕媚,又從教坊司帶走燕婳,原本打的一手好算盤,現在計劃都落空了,他自然不愿說出來讓俊陽侯笑話,將內心起伏的情緒壓了壓,“你此番來可是有什么要事?” 俊陽侯見高熾不想跟他說,便沒有繼續追問,只道:“戶部要實行新的田制,打算在榆縣試行,殿下知道,臣在榆縣有許多田地,若是這些田地都分出去給百姓了,那臣靠什么收租子,攝政王此舉,分明就是要割咱們這些王侯公卿的rou用來喂養百姓和朝廷?!?/br> 俊陽侯乃先帝容妃的外甥,高熾曾在容妃膝下養過一段時日,那時候俊陽侯便看出了高熾的野心,選擇與他結盟,即便后來容妃歿了也并沒影響兩人的關系,昔日,俊陽侯府門庭衰落,全靠高熾在后面指點,才讓他有了今日的富貴,為此,俊陽侯也拿出大量的財物,來支持高熾。 兩人可以說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那日在朝廷商議,慕祈只說要找個地方試行,可誰也不知道他會將試行之地選在榆縣,燕媚之事,已經夠讓他心煩了,如今又來了這一遭,慕祈這廝分明是處處針對他,高熾忍無可忍,他冷笑勾唇,抬起一雙冰冷的眸子:“若是攝政王出了點什么意外,你說著這新田制還能推行下去么?” 高熾的話簡直就是一語驚醒夢中人,令俊陽侯醍醐灌頂,可攝政王乃北齊“戰神”要刺殺他談何容易,然而攝政王此舉是斷他的財路,如同殺人父母,俊陽侯眼底現出陰狠之色,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朝高熾拱手道:“多謝殿下提醒,臣知道該如何做了?!?/br> 燕婳這生辰雖因慕祈而鬧了些不愉快,但能和阿姐一起過,總的來說還是開心的,吃完生辰宴后,燕媚又問了些她在別院之事,淮王雖然囚禁了燕婳,但并沒有苛待她,燕婳這段日子過得倒也不賴,燕媚聽著心里生出一絲愧意,雖說她不打算與淮王繼續合作,但這個人情終究還是欠了他的。 燕婳也問燕媚在王府的日子,燕媚自然什么都說好,燕婳問不出什么來,便也不問了。 聊完后,燕媚讓棠溪帶燕婳去歇息。 她自己則收拾一番,換了一套沈綠煙色薄娟上襦,搭配束腰荷葉裙,裹上淺粉訶子,薄施粉黛,去了慕祈的乘風院。 慕祈正在書房里處理牒文,新的田制剛在榆縣推行,便遭到了當地鄉紳貴族的反對,除此之外,朝野上下的王侯公卿,世家望族皆是反對之聲,牒文一堆一堆往他這兒送,都是請求廢除新田制的。 然而這并沒有讓慕祈動搖,對于這些反對的牒文,他全部都打回去了,不予理會。 要改革田制,必然會遇到一些阻礙,他早就做好了心里準備。 不多時,外頭傳來秦風的聲音:“主上,燕夫人來了?!?/br> 慕祈剛好看牒文有些累了,他擱下手中的狼豪,朗聲道:“讓她去正房候著?!?/br> 說完后沒多久,便起身從書房內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