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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說我欺師滅祖也好,說我喪盡天良也罷。 我不求與天同壽、流芳百世,只求我所走的這條路,盡頭是萬物蓬勃、霞光萬丈。 《眾魔血契錄》久負盛名,一朝現世,不負眾望。 卷軸攤開,浮上半空,遮天蔽日。 浸了桐油的九層山陰紙上,密密麻麻的血色簽名如有了生命一般,血在油中游動,一個字一個字地動了起來。 濕冷的空氣像是突然被煮沸了一般,血色散開,空中卷起云霧,彩光閃耀。 童殊取血行令:“凡投名狀者,聽我之令,速來!” 云霧中漸漸現出人影,有喧鬧聲由遠及近。那是許多人在呼朋引伴,熱鬧得好似過年! “我在!” “我也在!” “老子有生之年竟然也能入一回鬼門魔王麾下!” “能有此幸,還不速去?” “去!” “管他是生是死,去!” 每一位魔人被提一魂,供童殊驅使。 《眾魔血契錄》走出一個個人影,四千魔人,瞬息而至。 他們大多認不得童殊如今的面貌,卻認得魔王烈焰袍,見到烏云之下的那抹亮色,一行行的人如浪潮般跪下去,山呼:“鬼門魔王千秋萬代!我等誓死追隨!” 溫酒卿與姚石青是五十年間魔人們最熟悉的“九殺娘娘”和“南魔”,童殊安排他們將魔人分編。 魔人紀律松散,卻極是畏服童殊,加上溫酒卿與姚石青經年積威甚重,眾人齊聲領命,人頭攢動,竟是無一亂音。 魔人們等這一日很久了。 魔人中有許多是沒有見過童殊的。上次童殊現身魘門闕后,群魔為之一振,數日間魔人從八方趕來,在《眾魔血契錄》中以血投名,為的就是能入鬼門魔王麾下。 他們錯過了曾經的令陸時代,他們也祈盼魔人能與仙道之人并肩而行,不要被劃入邪魔外道被輕看一等。 五十年的混亂他們已經受夠了,幸好這世道不算那么糟糕,鬼門竟然回來了。 于是那些“生早的”當年拉不下臉的,以及那些“生晚的”沒來及趕上陸鬼門時代的人,摩拳擦掌、氣勢洶洶地要跟上新的鬼門時代。 能有治世,誰又喜歡在亂世里在刀頭舔血? 魔人太需要一個魔王了! 童殊原以為《眾魔血契錄》能提來四千人已是極限,畢竟令雪樓當年也只提了四千人。沒想到,最后趕來的人遠遠不止四千。若不是童殊及時關了法門,將多出的人送回了魔域,魔人們能將芙蓉山占滿。 但最多只能四千。 無論是童殊的修為,還是卷軸的承載限度,只能負荷住四千人的提魂。 一味貪多,不僅于事無濟,還會有嚴重后患。超出負荷,稍有不慎,便會傷及魔人神魂,最壞的后果是無力將這四千人的一魂送回去,那么這四千魔人將會永遠缺失一魂,大多數人會成為神智不清的傻子。 不是所有人都有能耐在三魂七魄分開后還能意識清醒地存活,童殊不能拿四千條人命冒險。 四千魔人把一魂交給他,相當于是把命交給他。 來之前沒問去處,來之后不談歸期。 童殊是感動的。 形勢一片向好,己方目前的情況都比童殊預料的要好。 但童殊沒有因此而心生快意,他望向被烏云壓山的芙蓉山,面色沉冷。 芙蓉山沒有北邊的極寒,也沒有南邊的悶熱,這里最壞的天氣便是下雨,且連那雨大多也是溫柔的,在雨霧里如置仙境,像是仙子浣紗。 得天獨厚的地處,將芙蓉山養得鐘靈毓秀,四季綠云不枯,百花嫵媚不絕。 芙蓉山很少遇到這般危險的天氣,此刻山雨欲來,她的仙氣被裹住了,搖搖欲墜得像是天地間孤立的危垣。 溫酒卿知道童殊心中有急事,她與姚石青迅速整編魔人,來向童殊復命。 童殊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心中最急的一件便是找柳棠。 他不可能一直留在此處cao縱《眾魔血契錄》,他立在高處,朝《眾魔血契錄》渡入魔息并加強法咒。支持四千人的提魂極費靈力,他要一次為卷軸蓄夠能量。 隨著魔息源源不絕地導出,他單薄的一魂漸漸現出不支之態。大戰在即,一將系一軍,他不能讓旁人瞧出端倪,只得強行加快速度,終于渡夠了魔息之時,他穩住了差點踉蹌的身形。 隨后抬手,接過溫酒卿正遞過來的名冊。 溫酒卿看童殊面色平靜,她心中卻沒來由的不安。她曾送過無數次童殊出征,每一次童殊都是對她做個笑臉。 然而童殊這一次沒有。 她知道童殊心中壓著許多事,重生以來,那壓著童殊的事情不減反增。她心疼這樣的童殊,她有預感,童殊不會帶他們走進芙蓉山最艱難的戰局,就像童殊曾經每一次的惡戰都不帶她一樣。 她在這方面太了解童殊了。 這一刻的分離,無法預知下一次的相聚。 她知道不合時宜,但她是jiejie,所以她以jiejie的身份小聲地問道:“小殊……此役勝后,可是回魘門闕?” 童殊聽到這一聲小殊,驀然一笑道:“是啊?!?/br> 溫酒卿突然就放心了。只要小殊答應的事,一定能做到,小殊不會一去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