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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決的這種感覺,他在晉魔王時,也曾有過。 如果說真人已有這種無力渺小之感,那么上人的這種感覺只會更深。 他猝地想起了令雪樓。 然后敏銳地意識到,令雪樓也曾有過冉清萍這般表現。 好似做什么都沒了意思,且這種無趣不同于長吁短嘆的無聊,而是多嘆一口氣多說一個字都懶懶的,懨懨的。 好似這世間再沒什么值得留戀。 厭世之感。 而這種表現,在令雪樓身殞之前那段時間特別明顯。 童殊驚問景決:“你有否覺得冉清萍與之前不一樣?” 景決深思片刻,緩緩道:“厭世之感更重?!?/br> 不謀而合。 他們心思一處,一時無話。 上邪經集閣一層的內門楹上掛著一對字“飛升難,上邪遠”,童殊從前見到,只覺這對字說的是再平常不過的道理,掛在這么重要的位置,不太恰當。在這一刻,陡然心神一墜,才覺出自己是自己自命清高了。 越是尋常的、直白的道理,越容易被忽視。 飛升難,上邪遠——這六個字,不知凝集了多少大能殞落在天門之前的一聲嘆息。 前有令雪樓,冉清萍會不會也一樣,在登仙的最后一步,功虧一簣? 這么想來,或許阿寧的存在,并不是一件壞事。至少,有阿寧跟著,冉清萍不是一個人。 不至于完全的孤寂。 可轉念一起,若只為不無趣而隨便留個人在身邊,又無異于引鴆止渴。畢竟就算冉清萍不愿多談,但阿寧害冉清萍斷臂的嫌疑是明擺著的。 阿寧一邊是對冉清萍的真情實意,一邊又是痛下殺手,這個人首鼠兩端到這等地步,到底意圖何在? 這些疑問,在童殊肚子里滾了一遍,卻無從與正在回溯的景決談起。 一股濁氣緩緩吐出,他無奈地瞧著端端正正立在身旁的景決。 也不知世間那些情侶當情人正在眼前時,會有什么沖動。童殊此時很想握一握景決的手。 可嘆的是,他只能再三告誡自己現在是景昭,只好朝著景決深看了片刻,而機警如景決,已經微微顰眉睨了他一眼。 景行宗之人斷案所需最擅于察言觀色,一絲異樣也逃不過他們的眼。 童殊直覺接下來的話最好不要談、不要聽,他連忙掩飾著轉過身,低低的嗓音還是響在了身側:“惜暮,你是想素夫人了?” 我想的是你!童殊真是不想再扮演景昭了,尤其不想演景昭為情所困的樣子,但也只能扶額裝道:“……是,素如此次云游不知何時能回?!?/br> 景決道:“你既想要子嗣,便好生與素夫人說,不必顧左右而言他,素夫人為人直爽,不喜遮遮掩掩的方式,你該比我更清楚?!?/br> 天啊……我為什么要和你談和別的女人生孩子的事情??墒沁€得繼續演:“你所言極是,待她回來,我便正式與她說?!?/br> “你既要說,便一次說清要生幾個、各幾時生,也好讓素夫人有所規劃?!?/br> 童殊不敢置信地瞪大眼,景決與景昭的關系居然好連到這么私密的事情都能聊。 這般神情落在景決眼里,換來的是景決怒其不爭的一瞥道:“素夫人正徘徊在悟道境中段,若是生子,對修行影響極大,需得早做規則?!?/br> “嗯……”童殊只訥訥點頭。 顯然他這種表現并沒有獲得景決的滿意,景決走近了又道:“惜暮,女子修行不易,你該多體諒素夫人?!?/br> “好好好?!蓖庑闹邪Ш浚何艺娴牟幌朐倭南氯チ?。 所幸景決并不糾纏,點到即止。 只是,這對話一打住,那童殊壓了一肚子的疑問,便也失了問的機會了。 冉清萍的說的理所當然,但童殊仍有不解,比如就算定婚約,為何是定的景決,景決又因何會同意?以景決的回溯來看,婚紙是在十九歲之前定下的,他實在不記得十九歲前與景決還有什么更深的交往。他還沒有自作多情到以為僅憑兩面之交便能讓景決情根深重。 他不由深看幾眼景決,醞釀著如何以景昭的身份引出此話。以景昭與景決私下里的關系,肯定是已經知道的事無俱細,該怎么引出話題是個難題。 思索良久,擔心又惹景決思慮過重,便此作罷。 而后他與景決收拾了大殿,臨走時童殊多看了一眼這座破廟。此廟離甘苦寺只有半日腳程,按說是一座千年名剎在此附近,這座廟是收不到多少香火的。 之所以能有一脈香火傳承到此,皆因此處所供菩薩是送子觀音、土地神與風雨神。這些都是日常所求之神,與甘苦寺所供大佛有所區分。 從這座廟留下的建筑與裝修來看,從前的香火應該還算旺盛,只是不知為何忽的衰落至此? 童殊有些牙酸地想,總不能是甘苦寺為了添香火,也供奉上了送子觀音??墒歉士嗨率侨悄猩?,一個女尼也無,若當真供起送子觀音,又如何接待女香客,這實在是…… 這太不可能了。 出了這座破廟,五里地之遠多了一座面館。 童殊意外于此處荒郊野外竟有面館,與景決拾級而上,扣開了門。 更意外的是,店里還挺熱鬧,坐了三四個食客,其中有兩個穿著白衣僧袍,頭頂上各有三顆戒疤——是甘苦寺的沙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