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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五肩膀微微一僵,面色復雜地望向景昭。 景昭仍在不要命地道:“有話好好說,莫要傷了他?!?/br> 辛五難以理解地凝視著他,微微蹙起了眉。 景昭竟又補了一句:“也莫要傷了人心?!?/br> 這一句,雖是對著辛五說的,卻似也砸在童殊心上,簡簡單單幾個字,把童殊釘在地上。 景昭就在這兩人目瞪口呆中,信步出去了。 好半晌童殊才回過神來,愣愣道:“你何時與鑒古尊如此熟諳的?” 辛五似乎還在回味景昭之話,一時沒聽清童殊說什么,有些茫然地抬眸。 這個目光,似是悵然若失、神魂無措,極短的一瞬,卻驀地把童殊一整夜中那細小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滌盡了。 他拿手在辛五眼前晃了晃,含笑道:“哎,五哥,想什么呢,回神了?!?/br> 辛五微微一僵,目光轉向清明,再轉而深沉,探究地望向他道,啟了啟唇,想問什么,目光一閃卻又生生忍住了。 童殊卻猜出辛五的心思,他只覺心頭被什么東西重重撞了一下,急促地痙攣一陣,鄭重其事待那陣心疼過去了,展顏笑道:“五哥,你別在意鑒古尊的話,你很好的,你對我最好了!” 辛五目光凝在他臉上良久,最后緩緩垂下眸,木然盯著地面,不知在想什么。 童殊從未見過辛五這種情態,像是被長輩批評后難過和反省的樣子。 他頭一次對景行宗宗主生出正常人該有的景仰崇拜心理——能把冷冰冰又目下無塵的辛五也教訓成這樣,真不愧為仙界執道者。 若是往常,童殊定是戲耍此時的辛五一番,可他有一團亂麻的話不知從何說起,只想撿起好聽的快哄一哄辛五。 然而,只在他這須臾的猶豫間,辛五便又復平日的淡漠,一副刀槍不入的樣子,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瞳,看人的時候像要穿透一切。 童殊被他這樣的目光看得,不禁退開一步。 辛五見了他退開,沉默地偏開目光。 這一步,兩人好似又遠了很多。 童殊心中一陣空落落的。 童殊其實從前沒哄過人。 他在芙蓉山是尊貴的小公子,雖然父親不寵愛他,但名位擺在那里,旁人都得敬著他。 他親疏分得很清楚,對宗里的人好說話,對外人卻拎得門兒清,誰也不服。哪怕是后來遇到令雪樓也沒認過慫,被令雪樓治得越挫越勇,今天落后,明天再比,直到令雪樓某一次對他招招手說“不打你了,以后教你”。 童殊真沒對誰低三下四過,哄人的經驗一分沒有。 但在辛五這活閻王面前,他已經不止一次嘗試討好辛五,這事兒發展的極其自然,在某些時刻,自然而然地就覺得該對辛五好一些、溫柔一些,莫名總想哄一哄對方,好叫對方不要老冷著臉譬如此時,童殊就特別想逗一逗辛五開心,想真心實意地向辛五認錯和道歉,還想好言溫語問問對方為何喝灑。 《下長夜之憶陸》 辛五卻先說話了。 “自陸嵐身殞后,芙蓉山群龍無首?!闭f完頓了一下,等童殊的反應。 童殊眨了眨眼睛,這才意識到,辛五履行今日在書鋪里說過的會告訴他芙蓉山事的承諾。 這其實并不是一個好的談話開始,因為兩人吵架的問題還在,但辛五主動回避了吵架之事,童殊便也不知再從何說起。 他看辛五還在等自己的回應,便趕緊點了點頭,示意辛五繼續。 之后的內容,辛五說的言簡意賅,陸殊卻聽得心驚rou跳。 芙蓉山群龍無首之后,柳棠以大弟子身份主持宗門。彼時陸殊已身陷囹圄,凡仙道魔道與陸殊有過節之人,想尋個出氣口,皆去尋芙蓉山晦氣。 聽到這里,陸殊咬牙切齒:他入魔道時已與芙蓉山恩斷義絕,他一個被掃地出門的喪家犬,那些人放著魘門闕不敢找卻尋芙蓉山的麻煩,無非是挑軟本柿子捏,墻倒眾人推罷了。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外憂不斷,偏偏又有內患。柳棠畢竟不姓陸,宗門里有長老不服,常有為難,柳棠雖掌宗主令,卻令行難通。柳棠曾同意尋一新陸氏子弟輔家,可陸氏旁支常年被陸嵐打壓,大多已不成器,到大難臨頭時又彼此不服,內斗不斷,一再消耗,傷了陸氏元氣。 看形勢不對,一些分支干脆抱殘守缺,占芙蓉山支峰自立門戶,紛紛不再聽柳棠手上的宗主令,鼎盛百年的陸氏,頃刻間如一盤散沙。 芙蓉山倒,禍起蕭墻。 陸氏子弟尚且如此,一些依附陸氏的小宗門更不可能長情,也都紛紛背信而去,或是尋找新的靠山或是拐帶了陸氏一些靈資另謀生路。 樹倒猢猻散,人人趁火打劫! 在那混亂之中,只有幾代經營陸氏靈材的傅氏始終站在柳棠身邊。 也是那傅氏氣運正當頭,那傅氏家主跟著柳棠,竟一路扶搖直上,不僅重振了傅氏宗門,還順道收編了不少陸氏靈資,自立起門戶。 反倒是柳棠相去甚遠,不知是修行遇到瓶頸,還是練了什么見不得人的術法,竟是越來越詭異,把自己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竟是不管不顧,將手上僅有的陸氏靈資悉數交由傅氏托管,自己只一門心思練陸氏的絕學——芙蓉十九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