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頁
心中的石頭一落,童殊眼里失了那種茫然之色,重生出光。 他與辛五當然沒有和好,在小二探究的目光之下,他囫圇應付了過去,心想:我當然想和好,不過現在我說了不算。 遇到上兩個要拆樓的活冤家,小二還是想多說幾句,他看童殊日眉眼柔和,便大膽說道:“兄弟倆哪有什么隔夜仇,看把你哥氣的,他在我這買了一打酒,這會怕是醉的不省人事了,你快去看看他罷?!?/br> “隔夜仇那說的是夫妻吧?!蓖忭樧鞈涣怂?,又道,“我五哥竟喝酒了?” “哦,夫妻兄弟都很親的,差不離?!毙《卦挼?,“你快去看看吧。我看他當時臉色冷得嚇人,一身是水都要結冰了,旁人見他買酒勸他一句,被他盯一眼,嚇得都差點尿褲子?!?/br> 小二還待再說,店里出事亂哄哄的,又見童殊失魂落魄地往外走,于是抓抓頭發兀自道“這對兄弟感情可真好”,便守著柜臺,焦急地看著旁人忙來忙去。 童殊往房頂上躍去,卻沒見到人,只見房脊上擺了一擺的酒壇,共有十壇。 童殊吃了一驚,辛五的修為已臻辟谷,此時最是要戒飲食,美食美酒易勾出口腹之欲,使道心生亂,辛五平時對飲食十分節制,童殊只在初遇辛五時見對方淺嘗幾口,之后便很少見辛五再碰飲食,怎還喝上酒了?而且還這么多? 待拎起酒壇,便又更吃驚了! 一壇壇查過,這些酒壇雖都開封,里面的酒卻都是滿的。 既拿了酒,且已開封,卻又不喝,擺開來過眼癮嗎? 這疑問只在一念間,童殊摸著那些被一掌拍開的酒壇,驀地便懂了。 未到痛處,不沾酒之人何至于借酒澆愁? 恨不得一醉方休,在臨門一腳時卻又警告自己“那不是你能做的事情”,生生地把自己拉回原本的位置,殘忍而清醒地忍耐著。 正如他無數個在戒妄山下挨著針刑的日子,每一次想要彎腰,都告訴自己“你不可以”,生扛著忍耐過五十個年頭。 再者言,并非所有愁苦都能靠外物化解。他想起那個極愛酒,極懂酒,又極會釀酒的令雪樓說過的一句話——“未到愁處,不貪杯酒。卻有極愁,千杯難解?!?/br> 人與人或有不同,但有一樣胸懷的人,有些想法是出奇的一致的。 童殊懂辛五為何買了酒不喝,卻還是不知辛五所愁何事。 只隱約曉得自己約摸是做了極錯的事情。 童殊從不做不明不白之事,但這一次,盡管糊里糊涂似是而非,他覺得自己應該誠心道歉。 拿定主意,他跪下身將酒綁成一扎,提起時,從他的位置,看到一排點燈的窗,登時愣住了,心頭忽地一揪。 從這個位置,正能看到他們所居客房的窗戶。 辛五之前并未遠去,他一直坐在此處。 一直看著自己。 有一種奇怪的情緒,堵在童殊壓頭,他喉間縮緊,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腦海里一遍一遍咀嚼這些細節,如總如霧里看花水中望月,看不真切。 正怔忡間,忽聽遠處一道破空之聲,應聲望去,只見銀光劈開碧網,月亮之下,一道身影如電,疾馳而去。 童殊大喊一聲:“五哥!” 辛五只遙遙對他做了個制止的手勢,連頭也沒回,幾個躍起消失不見。 童殊會意,辛五正在追著什么人,叮囑他呆在原處,他沒有跟上去添亂,轉身回到客棧,查看現場。 掌柜這天夜里也是倒了大霉,先是被拆樓后又出命案,折騰了大半夜,一張臉比苦瓜還苦??蛇€要打起精神,安排了人手把出事的客房圍起,將圍觀的人群攔到門外,為防事態擴大再出蔞子,自己親自坐陣在屋門口,唉聲嘆氣的守著。 童殊趕到門外,待要進去,被旁邊的漢子攔住了,掌柜的回頭一看是他,rou疼地糾結了一把老臉,往他身后看辛五不在,便拉下臉,氣不打一處來道:“小公子就別來這添亂了,先回去把你們客房損毀的物件算一算罷?!?/br> 童殊看了眼圍了一圈的漢子,這些人連半吊子的修士都算不上,根本不足為用,他眼珠子一轉,笑道:“好啊?!?/br> 掌柜看他答的爽快,不由多看他一眼。童殊順勢便問:“這里頭死的是什么人?” 掌柜答:“城里一個小宗的公子?!?/br> 童殊奇道:“道門中人?” 掌柜道:“勉強算是吧。祖上出過一個金丹的修士,之后數代都不過爾爾了?!?/br> 童殊道:“出了人命,若是凡間事,交給官府;若是道門事,交給景行宗,掌柜為何愁成這般?!?/br> 掌柜長嘆一聲,拍了一下大腿道:“這是他們宗唯一的兒子了,死在我店里,我這怎么交代?!?/br> 掌拒說著又痛心地擺了擺手道,“公子若還想我這店能開下去,便和你兄長好好算算損失,賠給小店吧,小店怕是要花大價錢賠別人了!” “會賠會賠?!蓖饪诖湛找?,答的卻是自信滿滿,又問,“那失蹤的女子可知是誰?” 掌柜聽他如此爽快,對他態度好轉一些,答道:“別處來的一個女修,已過筑基的,有些氣派?!?/br> 童殊又往里探頭探腦地看,掌柜看他俊俏的小臉有些病態的蒼白,臉上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生怕他在這里再有個好歹,有氣無力道勸道:“小公子,你可別再看了,你這嬌里嬌氣的,要是被嚇著了出點好歹,回頭你哥來找小店麻煩,我干脆關門大吉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