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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新了,人也新了,這老板和孩子都不是他從前見過的那輩人,不禁心中有些唏噓,問道:“老板,您家高堂可在?” 老板收完鋪子,笑臉迎上前來道:“我老父親身體還好,每天都后山看栗子,這會在后院歇著?!?/br> 童殊笑道:“您不是一直問我是不是從前來過么?是這樣的,從前我家中老長輩曾路過此地,賒賬拿了一袋栗子,要我們在臨雨鎮若見到你家栗子店,把錢還上多買幾斤給帶回去,當時的店家臉上有道疤,不知可還在?” “那是我爺爺,前幾年去了。您家長輩說的是多少年前的事情?” “五十年前?!?/br> “可還有說到別人?” “說還有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兒,會替父親掌火剝栗子了?!?/br> 老板一拍大腿道:“那是我爹了,公子可要見?” 童殊道:“能見嗎?” “可以的,可以的!公子稍等,我去請父親出來?!闭f著便擦著手往屋后去叫人。 須臾,一位老者出來。 那老者頭發已白了大半,但腿腳很好,走的比老板還快,聽到有人要見他,爽朗大笑著出來,童殊抬眼打量他,那老者注意到他的視線,也望過來,突然怔住了,像在確定什么,然后幾個快步走過來,伸出手,遲疑道:“大哥哥?” 老板一見這樣,趕緊過來拉住老爹,對童殊賠禮道:“老父親眼睛不太好,經常認錯人,對不住啊?!?/br> 童殊笑道:“無妨無妨?!毙牡讌s是一陣辛酸。 那老者緊緊地盯著童殊,還是道:“你是大哥哥嗎?” 童殊莞爾,若不是怕嚇著這家人,他都要承認了。這老者眼睛不好,卻比誰看得都清。童殊想起這老者小時候鞍前馬后跟著他打妖怪的樣子,不覺眼神柔和了道:“老爺爺,您說的大哥哥是誰???” 那老者聽他這么一說,湊近了打量小半晌才道:“得罪,老身認錯人了。我說的是一位少俠,他是我家恩人,當年他來這鎮上替我們打死了一只惡怪,又給我們家驅了邪,后來我家受他庇佑,一直順風順水,我有好幾次山野遇險,都化險為夷,都是受了他的福佑?!?/br> 童殊莞爾:“這便有些奇了,總不會是遇著神仙了吧?” “神仙也比不上他啊,他實實在在幫我們除了惡,留下的獸牙帶在身上還能辟邪,比神仙還靈呢。只可惜不知他的姓名,想要為他立碑建廟,都不知從何建起,只好每月初一十五供那顆獸牙?!?/br> 童殊頭一次聽人說他是“好人”是“神仙”,不由笑意加深道:“我猜不一定是那人的功德,而是你們家人好,逢兇化吉是上天的造化?!?/br> “神仙在九天之外,哪有空管我這等小民的造化,我這輩子,不信神佛只信那位少俠了。只可惜……”那老者頓了頓不說了。 “只可惜什么?”一直沒有說話的辛五突然問道。 “只可惜,之后再也沒有見到他,也不知他后來如何……我一直后悔,當時沒有跟著他去?!?/br> “莫不是您想跟著他去修習?”童殊道。 “我們家祖祖輩輩種栗子炒栗子,不想那些不相干的事,也沒那等機緣。我是后悔當年沒陪著少俠走一段……當時父親請他回來時再吃栗子,他笑了笑沒應聲便走了,連給他備的干糧都沒帶上。論理,他走時路過這里,回時還會路過這里,可不知為何,再也沒有回來?!彼f著,望著往遠處延伸的路道,指著道,“他當時就是往那里走的,那時天色尚早,趕著進城的人都往前走,就他一個人往后走,我若是能陪著他走一段,他或許還會停一停,不會去的那般快?!?/br> 童殊不是裹足不前之人,重生以來,鮮少去想從前的人和事,老者一番話,生生勾扯起前生最后一段自由時光——從這個鎮子往北百里是戒妄山,他那出了這座鎮子,再沒停留,沿途看行人勿勿民生百態,一直走到戒妄山腳,而后伸出手,被戴上重枷,押進重獄,再不見天日。 世人只道景行宗天羅地網,陸殊走投無路才伏法就擒,無人知他是自投羅網。 童殊輕輕地笑了笑,把那些遙遠的記憶驅散了,道:“老爺爺,各人有各人活法,您不必太過介懷,照我看,您家鋪子對他管吃管住的,還該他謝您們呢?!?/br> 那家人與童殊投緣,之后又是拉家常又是留飯的。 童殊一一婉拒了,與辛五默契地進了鎮上唯一的旅店。 掌柜的是個精明的中年男人,大概做這行的常年值夜,眼皮子底下一行青灰,比黃昏遇到那幾個農夫還深一些。見了來客,十分熱絡地迎客:“客官是住店還是吃飯?” 童殊道:“住店加吃飯?!?/br> “要幾間房?” 童殊還沒說話,辛五已經放了半吊錢到掌柜桌上。 掌柜數完錢,陪笑道:“這些錢吧,正好夠住一間上房,想要兩間普通房卻又不夠,兩位客官看是再添點錢要兩間,還是就這些用一間?” 這事童殊做不得主,沒錢只能聽辛五的。 他聽辛五只要了一間房,百無聊賴左右看看,目光落在掌柜數錢的手指上,看那指甲蓋有些發黑。 上樓時,小二舉著燈在前面帶路,童殊看每間房門前都掛了有客,他搭話:“想不到這等偏遠小鎮,客人還挺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