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節
現在又是國庫空虛當前,若是成天復夫妻真被擠兌得大手筆捐出如海的錢銀來,那其他的府宅子跟還是不跟? 自己真是如此,那可真是沒事兒找事兒,遭在座夫人們的恨了。 就在這時,曹玉珊在一旁毫無心機地接話道:“成家可是有名的商賈之家,當年憑借一己財力扶持了大西起興,成家的商鋪遍天下,做生意賺取的錢銀也是規規矩矩繳納稅銀,每年的募捐也都出了大頭。一輩子一次的成婚鋪張些有什么可奇怪的?難道非要大西的功臣之后,個個窮困潦倒地娶媳婦,才叫為國憂思?” 一旁的幾位夫人也開口附和:“哪會???成將軍剛剛平定叛軍,立下不世奇功,正得陛下隆寵之時。這婚禮辦得風光,陛下的臉上也有光彩啊?!?/br> 另一些人連忙打岔去了別處,可別再提什么義捐一類的事情。這距離上一次義捐好似不過幾個月,總得讓人緩一緩,難不成還不讓富戶過年了嗎? 還有幾個御史夫人也心里敲鼓,她們的夫君這幾日好像也要在朝上參奏成天復成禮張揚的事情呢。 她們回去的時候,可得給夫君好好敲打一番。人家成家是商賈世家,錢財來之有道,又不是什么收刮百姓雪花銀的窮知縣! 自己正經賺來的錢,當然愛怎么花用就怎么花用,他們可別生事去彈劾。 那成天復是盛家的外孫。若是被人朝前一激,也學了盛家老太爺的做派,捐出大半家產來,余下的府宅也都別過日子了。趕緊賣兒賣女,賣圍兜地跟著填數吧。 再說了,大西建朝這么久,一直對國之功臣厚待有嘉。若真有人好意思說出以富濟貧的話來,真拿了扶持大西先祖的功臣家產來抵,于情于理都說不出這個口啊。 謹妃怎么不知眾人的小心思,她現在急著收攏人心,自然也不好張羅讓人出銀子的事情,只微微瞟了朱氏一眼,暗示她莫要做得罪人不討好的事情。 這個盧醫縣主,可是出了名的牙尖嘴利,當初穩坐六宮的田皇后都栽在小妮子的手上。 如今真切地與她打交道便發現,這妮子還真是個厲害碴子。 此時謹妃全忘了自己以前在朱氏面前的抱怨,只覺得小嫂子朱氏真是吃飽了撐的,得罪她干嘛? 至此生辰宴的下半截,再沒有人拿了成家的奢靡冒酸話。 知晚閑聊之余抬頭看了看,卻并沒有發現靜嬪田沁霜的身影。 不過她在旁人的閑言里倒是知道了,最近靜嬪總是陪王伴駕,似乎有得寵的跡象。這會子,正陪著陛下午睡呢。 知晚聽了,卻覺得納悶:陛下不近女色甚久,如今倒是突然對田家的女兒如此愛寵,難道……這是田家要重新得勢的跡象? 此時席面上的話題改變,又說起幾個月后陛下的壽辰。這次大壽乃是陛下的七十整壽,自然要隆重些。 夫人們也笑著說陛下的壽辰賀禮要早些準備,只是今年戰事連連,也不知道陛下的壽宴能不能準備得穩妥些。 高王妃笑著說:“往年戶部都是一群庸才,總是哭窮拿不出銀子,可如今戶部剛剛調入個富可敵國的右侍郎,最善經營,自然陛下的整壽要顯得比往常更加隆重才是……縣主,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如今出了董長弓的事情,慈寧王府跟成天復也算是半撕下臉面了。王妃突然跟成將軍的新婚夫人如此遞話,顯然大有深意。 知晚覺得高王妃這是在挖坑喂話,所以含笑不語。 成天復又不是下金蛋的母雞?他入了戶部就有錢銀? 知晚秉承后宅女子不問國事的優良傳統,干脆冷了高王妃的話場子,只一門心思吃謹妃“壽宴”席面上的炒花生,干棗蓮子。 高王妃何時在人前如此被刻意冷落?一時氣得也是眉頭高挑,不過又刻意壓制住了。 等出了宮門的時候,陪著高王妃入宮的富雨兒卻憂思道:“母妃,我父親那邊因為戶部調撥不開錢銀的事情,愁得都病倒了,您今日又在人前提,到時候……” 高王妃卻冷笑道:“你愁個什么?戶部的尚書向來不過是向內閣升遷的踏腳石罷了,戶部里的差事,都是右侍郎在頂。你父親病得正好,過兩個月跟陛下請個月假,將這攤子徹底推給我們的撫威大將軍就是了?!?/br> 看那成四郎成親時的張狂樣子,還綿延十里的金銀珠寶?就是個不知收斂的毛頭小子。他以為京城的朝堂如戰場一般,真刀真槍就能打了明白? 陛下要卸掉王爺的臂膀,逼著他交出錢糧大權,可是王爺經營多年,門生遍布,豈能無后手?就留下個空蕩蕩的戶部給姓成的,看他有多少家產能填補無底深壑! 到時候無非開源節流,調配各個府門勒緊褲腰帶省錢過日子。 京城不是貢縣那種彈丸小鄉,這偌大的皇城池子里到處都是叵測人心,溝渠陷阱。成天復?他的道行還淺著呢! 想到這,高王妃入了馬車,順著青石路板,在冬日里人影寥落的長街上,一路揚長而去了。 分派了喜餅之后,知晚便準備出宮,不過卻在宮門前遇到了表哥章錫文。 之前因為綠玉膏出了問題的緣故,鄭太醫都被嚇破了膽子,雖然他不是主謀,可也推脫不了干系。幸好后來此事被一股腦地推到了董長弓的身上,鄭太醫落得個玩忽職守的罪責,罰俸半年。 就算是這般,鄭太醫也感念著成將軍公事公辦,沒有拿他出來頂嘴,所以章錫文此番立了軍功回來之后,經過鄭太醫的保舉,章錫文便入了太醫院,做了正七品的醫士,可以跟隨御醫入宮,探病時打打下手,也算食了穩定的俸祿。 看到表妹從宮里出來,章錫文放下衣箱,依著品階宮規,給盧醫縣主施禮。 知晚看著表哥穿著官服的樣子,似乎比以前成熟了許多,便笑問他當差辛苦不辛苦。 章錫文在戰場磨礪了一遭,少了許多年少不切實際的想法,對于成天復更是敬佩得五體投地。軍中男兒贏得尊敬,從來不是靠出身樣貌一類的。 章錫文算是徹底被成天復的能力折服,一個有能力帶著一群人浴血搏殺得勝而回的男人,有時候真是比神祗還要叫人崇敬。 今日他原本是跟著李御醫去給陛下請平安脈,可是陛下跟靜嬪正在午憩,所以他們就在門外等了等。 結果等了半天也不見陛下起來,所以李御醫便跟皇帝身邊的公公定了晚膳前再來請脈。 章錫文才出宮門,就碰到了知晚,這才停下來說了幾句。 如今他對這位已嫁為人婦的表妹,不敢再想什么了。就像爹爹所說,像知晚這般出色的女子,若不是對心的,只怕誰也看不上。 知晚跟表哥說了幾句后,便各自上了馬車。 可她坐在馬車里卻一直在想著表哥的話——田沁霜固然花容月貌,可是陛下當初召她入宮時,并非是貪慕她的青春芳華,而是立意要絕了田家往太子身邊塞人的心思。 后來她住進了當初流產死人,怨氣沖天的慧熙宮,更是懲戒田氏皇后的意味十足,何至于現在轉了興致,如此恩寵靜嬪,白日侍寢? 知晚這一路想不明白,以至于回到府里時都有些心不在焉。 她這些日子都有些睡意不足,現在好不容易得了成天復不在府里的空檔,自然要趕緊補覺。 正睡得香甜的功夫,就覺臉上有些發癢,等睜開眼時,發現自己娶了不久的郎君似乎剛剛洗了澡,正披著半濕的長發,寬衫半露,胸肌起伏地半臥在自己的身旁。 京城里的貴公子們瘦削翩然的不少,可像成四這樣穿著衣服顯瘦,脫了衣衫肌rou畢現的卻鳳毛麟角。 以前她在小姐堆里聽著她們對表哥品頭論足還不覺得有什么,現如今,他成了自己的夫君,纏綿在床榻間時,才猛然體會到了她們以前述說男兒的種種精妙。 從頭到腳,樣樣生得美的男兒,真是妖孽禍害,也難怪當初封神里斬殺狐貍精,都要蒙著眼睛呢! 今日一天,其實知晚也都會晃神兒想著他,如今到了晚上,看他就這么躺在自己身邊時,她忍不住揚起笑臉,一下子便撲到他的身上,將臉蛋埋在他的脖頸處,貓兒一般地蹭了蹭。 剛開葷的男兒哪里受的了這個?當下就要將她反摁在身下,可是知晚卻笑著道:“你還讓不讓人活?也不憐惜我則個!” 成天復將她抱在懷里搖晃:“你若是聽話的,早早嫁給我,何止于我空乏如此?今日一入戶部便收了三份添丁喜帖,有些甚至比我還小,就已經男女雙全。我若不努力些,何時能當爹爹?” 知晚從小便失了親人。在她被賣入鄉村里時,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有一日能依偎在自己心愛的男人懷里,暢想著他們共有的孩子。 想到著,她心頭一熱,小聲嘟囔道:“那你還閑等著作甚,還不快些耕田” 成天復發覺這小妮子可真敢說,這一會的功夫,竟然嫌棄他不使氣力了!今日不使些手段出來,豈不是讓小丫頭笑話? 當下二人又是滾入帷帳里,等盡了興致再摟在一處閑話時,已經入夜了。 知晚下午補了一覺,此時倒是不困,便從自己的枕頭下摸出了小算盤,劈里啪啦地打著。 成天復裸著上身,在結實的腰間圍著床單子下床,給她倒了一杯茶水后問:“你在算什么?” 知晚支著下巴道:“葉城那邊的酒莊子已經開了,須得走些流水,我本應昨天就算出來,可是一時憊懶了,明早就得讓人送給那邊的伙計……對了,我今日在宮里參加了謹妃的壽宴,結果吃了一肚子的花生回來,謹妃就算做樣子,這也太節儉了?簡直比我仙逝的盛家爹爹都摳門!” 成天復躺倒在她身邊,替她捏著脖頸道:“還真不全是裝樣子,現如今的大西國庫,都窮得讓人開眼了?!?/br> 說到這,成天復感嘆道:“戶部一群算混蛋帳的,拿著去年虧空的賬目,來挪今年的稅錢補。我也是才知道,偌大的皇宮各項開銷竟然是靠賒欠,若不是礙著天子威儀,只怕年前來討錢的要排出二里地。我原本以為今年鹽稅大增,應該能填平賬目,可如今算起來,虧得壓根就補不上??墒巧綎|大旱剛止,江淮一帶又開始發生洪澇,戶部上下扒拉著算盤,還要擠出給陛下大壽之用的錢銀……” 知晚聽了成天復的話,也有些目瞪口呆,終于明白了今日謹妃的節儉并非做樣子博取好名聲,而是主掌六宮的她也知道宮里撥不出錢銀來了,所以壓根不敢這個時節弄出什么大筆的花銷,落人口實。 不過這些事情,陛下雖然知道,大約也猜不出已經窮到這等地步了。 難怪當初陛下親口許下給她內侍監特供的嫁妝,規格縮水得有些寒酸。還讓她以為內侍府中飽私囊了呢。 如今看來,若是皇帝偶爾心血來潮許下超出制式的恩賞,真是拿也拿不出來。想著往年陛下隆重的壽宴,真是看不出國庫空虛到了這個份兒上。 知晚忍不住道:“你干脆稱病,反正也在軍中受了傷,等到陛下的壽宴過了再回去復職。這樣的虧空,又不是你造成的,如今陛下拿你空手套白狼,若是壽宴無錢,難道真要你自掏腰包來填補?” 成天復聽著她的主意笑了:“你這古靈精怪的腦袋瓜,當年沒用來領著書云他們逃課真是阿彌陀佛??上в腥私葑阆鹊?,我那頂頭上司富大人已經早早‘病’了,這招已經用老了?!?/br> 知晚一愣,沒想到富大人如此jian猾,將這爛攤子全推給了成天復。 想到這,她氣得一拍床:“我明日就拎著藥箱子去他府上瞧病去,看富大人到底是得了什么絕癥,若是死不了,就得回去跟你一起頂差事!” 成天復最愛看她小臉通紅的樣子,忍不住親了一口,然后道:“他死不死的,這筆爛賬總歸要我管,現在最要緊的是想法子集資湊錢,應付了幾個月后的壽宴再說。如今朝中到處是窟窿,一場大戰歸來,有許多兵卒傷亡,若是籌募了錢財,既可以更好安置家眷,也能緩一緩眼下的焦渴?!?/br> 知晚聽了卻搖了搖頭:“集快錢向來是兩個法子。要么征稅,要么募捐??涩F如今這兩樣都不妥。若是征稅,眼下年關將至,從百姓的手指縫里扣錢,就是殺雞取卵??赡季枰膊煌?,你想想以前慈寧王領兵回來的時候,都是賺得缽滿瓢平,何時要人捐錢?他向來出手闊綽,對自己的部下親信們論功行賞。如今你入了戶部,都是刨錢的營生,若是跟盛家老太爺一般,早早領頭募捐,豈不是將人都得罪干凈了?到時候人心所向,都會念著慈寧王的好?!?/br> 成天復聽了這話,突然開懷大笑。知晚被他笑得毛毛的,便悶聲道:“我不過是個婦人,說錯了便說錯唄,值得你如此開懷?” 成天復朝著她作揖道:“誰敢說我們府上的家主是尋常婦人?你的這番話,竟然比戶部養的那群庸才通透百倍!今日他們都已經將征稅的章程擬好,只等我審閱點頭呢!一群混賬!想的都是不可取的餿主意!” 第122章 知晚嘆了口氣,愈加覺得為官的艱難。 表哥在京城文路上,算是個新官,不光是手新,他在京城里,除了同袍和幾個要好的同朝為官的同窗外,別無其他人脈。 太子和陳家如今在國事上的借力也不大。 說得再透些,這國庫沒銀子的事情干系朝中上下。坐在戶部上的,若是沒有刨錢的本事,是坐不穩的。 不過成天復似乎已經想出了法子,挑眉道:“征稅是禍害百姓,募捐更不靠譜,等著那一個個的守財奴敞開銀袋子要到何時?自然需得更快些的籌錢法子?!?/br> 知晚亮著眼睛,挨近他,饒有興致地問:“怎么籌錢?” 成天復揚眉道:“忘了你小時帶著書云他們淘氣,在葉城田里挖倉鼠窩了?一個地洞里能藏十斤板栗!光是一個董長弓就肥得流油!順藤蔓挖出幾個同黨。這入冬了,老鼠進倉,也該抄一抄家了,我這邊也好安穩過年了?!?/br> 知晚眨巴下眼睛,一下子便聽懂了。她這次什么都沒問,只嘆服地握拳合掌,表示佩服。 雖然外人都說表哥的家產是靠著她經營壯大的,其實他們都不知表哥才是個成精的錢罐子呢。 不然當初,他也不能幫著母親和離,分了成家一半的家產。 他既然有了主意,她也不必多言,只叮嚀一句:“你要注意安全,需知老鼠急了,也會咬人的?!?/br> 成天復卻一臉莫測高深道:“只老鼠會咬人?昨夜是誰咬著我的肩膀不放來著?難道也是急了?” 知晚沒想到正說正經事情的他,竟然會拐向這么不正經的話題。 他還好意思說她,要不是他如此不要臉地迫她扶床,她也不會急得咬他! 一時間,二人又嬉笑著入了床幃里去了。 自從成婚后,也不知是不是身邊有人陪著安睡的緣故,還是被他累得不成夢。關于小時被賊人搶奪的噩夢,已經久久不曾夢見了。 這中身邊有著熟悉的溫暖,伸手就能摸到結實臂膀的感覺,特別叫人安心。 只可惜知晚很快發現,自己竟然連個懶覺都睡不成了。 在沙場傷廝殺慣了的男人的思路果然不一樣,挖倉鼠的確是很過癮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