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節
瀕死之際,蕭北城一直在后悔,沒有認認真真向莊雯惠表達過心跡,那個女人永遠也不知道有一個男人愛她,想要她。 他的本性還是霸道的,那個時候他甚至覺得,即便給莊雯惠留下困擾也無所謂,至少這樣,她或許會更頻繁的想到自己,而不是那個已經行將就木的老男人。 “如果這一次我能活著回來,跟他離婚吧,你不愛他,即便不是為了給我一個機會,也離開他吧?!?/br> 平靜的語調下是壓抑著火山,熱烈到好像要燒灼掉她所有的神智。 “不……” 莊雯惠想要拒絕,她不可能和文沛延離婚,因為只有文沛延妻子的這個身份才能讓她占據有利的位置,制衡文安柔兄妹,為寶寶爭取更多的利益。 “別拒絕我,就當是……就當是騙我的,存在那么一個希望,讓我只要留著一口氣,都要活著回來!” 蕭北城打斷了莊雯惠的話。 他想,但凡有那么一絲希望,他都會努力活著。 “……” 莊雯惠沉默了許久,終究艱澀地應了一句,好。 第185章 后娘12 十四年前 “咳咳咳, 阿惠,jiejie身體不好,以后不要經常過來啦, 免得傳染病氣給你?!?/br> 一個消瘦病弱的女子蜷縮在床沿,細長的手指捏著一塊方帕,遮掩住病容,寒冬臘月里門窗緊閉, 滿鼻子都是濃重的血腥味和衰敗之氣。 床上躺著的是文家的繼室夫人, 也是莊家的大姑奶奶莊雯雅,一個多月前莊雯雅難產生下一個女兒, 從此下身崩漏不止,這會兒全靠天材地寶吊著一條性命, 所有人都知道,這位夫人是活不久了,可憐她不久前誕下的小丫頭,前有原配夫人留下的一兒一女,老爺還這樣年輕, 早晚會娶繼室, 到時候繼室再有了自己的親生骨rou,恐怕這位夫人拼死生下的姑娘就成了沒人愛的小白菜嘍。 誰的女兒誰心疼,莊家太太心疼自己的親閨女和外孫女,就想著從莊家再挑一個女兒嫁過來做繼室,到時候繼母就是姨母,總比外人更疼她幾分。 莊雯惠就是莊太太挑中的對象。 她的生母身份卑賤, 從小到大要不是莊雯雅這個長姐護著她,早就被人欺負死了,說來也是奇怪, 少有嫡庶姐妹能像莊雯雅和莊雯惠這般相處融洽的,大多都只是面子情罷了,甚至還有很多明爭暗斗,恨不得拼個你死我活。 莊太太想著,要是把莊雯惠嫁過來,即便她將來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會虧待她的外孫女。 莊雯雅那般聰慧,即便莊太太從未在這個快要離世的女兒面前表露過這個想法,看著這段日子頻繁出現在文府的meimei,她也猜到了。 “我不怕?!?/br> 十五歲的莊雯惠稚氣未脫,卻已經顯露出了十分美貌。 她看著面色蒼白的嫡姐,執拗地說道,“你的身體會好的?!?/br> 只是生一個孩子而已,怎么就不行了呢,莊雯惠忘不了自己知道這個消息時的痛苦,原來難受到極點的時候并不會流眼淚,只是四肢僵化,連呼吸的力量都消失了,窒息到快要死去。 “會好的?!?/br> 她又重復了一遍,更加大聲。 “阿惠,聽jiejie說,娘那兒的主意是改不了了,但還有一個人能夠壓下娘的想法,那就是父親,雖然平日里他并不怎么在意你,可你畢竟也是父親的女兒,他向來憐惜弱小,只要你在他面前示弱,想來他也不會強逼著你嫁入文家做一個繼室?!?/br> 莊雯雅強撐著說了一段長對話。 “繼室難當,尤其你姐夫還年長了你十八歲,這個年紀,都足夠當你爹了,我的阿惠那么漂亮,定是要找一個如意郎君,和和樂樂過完一生的?!?/br> 莊雯惠眼中含情,費力地抬起手,想要摸摸莊雯惠的腦袋。 “只要jiejie在我身邊,我的日子就是和和樂樂的?!?/br> 莊雯惠紅著眼眶,低下頭將腦袋湊到莊雯雅的手掌下,她這十五年的時光里,所有的偏愛和憐惜,都來自于長姐。 “寶寶那兒,我自安排了人手照顧,你只要以姨母的身份,偶爾過來探望一番就足夠了,阿惠,jiejie的阿惠,你記住,除了你自己的人生,你不要對任何一個人負責,不需要為任何一個人犧牲?!?/br> 莊雯雅說的很慢,很慢,她是真的累了。 在長姐的注視下,莊雯惠點了點頭,心中卻已經做下了決定。 兩天后,莊雯雅逝世,文家和莊家暗自定下了婚約,等一年喪期過后,莊雯惠穿著嫁衣,嫁給了她曾經的姐夫,成為了文家第三任夫人。 “姨母?!?/br> 寶寶的聲音打斷了莊雯惠的回憶,剛剛院子里的那一幕她都看見了。 “怎么了?” 莊雯雅不知道寶寶是什么時候偷溜進來的,她趕緊擦拭掉眼淚,心想著房間里這般幽暗,或許外甥女并未瞧見吧。 “姨母,我已經長大了?!?/br> 她的稱呼是姨母,而不是往日的母親。 “即便娘親曾經對你有再多恩情,即便你曾經在娘親面前立下許多照顧我的誓言,都已經足夠了?!?/br> 黑暗中,她們看不清彼此的臉,但是能夠感受到彼此肌膚相貼的擁抱。 寶寶緊緊抱著小姨,“之后的日子,請您為自己而活吧,做你想做卻沒來得及做的事,做你覺得開心的事?!?/br> 莊雯惠知道,院子里那一幕,寶寶一定是看見了。 她想到了jiejie,jiejie說,“我的阿惠那么漂亮,定是要找一個如意郎君,和和樂樂過完一生”,jiejie還說,“jiejie的阿惠,你記住,除了你自己的人生,你不要對任何一個人負責,不需要為任何一個人犧牲?!?/br> 與此同時,出現在她腦海里的,還有那一雙炙熱深情的眼睛。 “……好?!?/br> 莊雯惠依舊放心不下寶寶,因為對她來說,照顧她,擔心她已經成了本能,可從現在開始,她或許可以給自己一個機會。 如果,他能活著回來…… 姨甥倆就這樣相擁著,這一次,是莊雯惠從寶寶的身上,汲取到了溫暖,就像是小時候,被長姐擁抱著一樣。 ****** 文沛延敏感的察覺到莊雯惠變了。 這份改變或許是從三姨太懷孕頻繁派人喊他過去開始的,也或許是蕭北城出現那天開始的,男人與男人之間,總有一些敏銳的本能。 這種改變大概率不是源于前者,因為她從來不在意他那兩位姨太太,曾經有過拈酸吃醋,更多也只是為了寶寶能夠得到他更多的重視而已。 他應該憤怒的,因為他的女人不愛他,可到最后,文沛延也只是裝作不知情的樣子,依舊像以往那樣生活,只是縱容了莊雯惠的疏離。 或許是他還記得莊雯雅活著的時候,莊雯惠作為姨妹在他們夫婦身邊乖巧甜美的模樣,記得這些年莊雯惠對寶寶細致入微的照顧。 他老了,她還年輕。 ****** 文安柔很不高興,縱然她使出千萬般手段,顧平之都絲毫不為所動,不愿意承認自己的魅力不如文安玉,文安柔只能惡毒的揣測,或許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文安玉使了不少手段勾引顧平之,又如同夢境一般,將這個優秀的男人從她手上奪走。 對于顧平之,文安柔已經產生了執念,仿佛她得不到這個男人,就會像夢境里一樣余生凄涼一般。 明明很多事情已經改變了,比如她靠著預知的能力幫哥哥解決了很多麻煩,獲得了很多贊桑,父親越來越倚重哥哥,文家好幾家公司已經掌握在了他們兄妹的手中。 到時候即便北平淪陷,他們也能先一步變賣這些資產跑去港城,過上優渥的生活。 這一天,文安柔如往常一樣入睡。 她做了個噩夢,夢里的她置身于戰場,到處都是炮火聲,哀嚎聲,入目皆是蒼夷,斷肢殘尸,即便是夢境,那一片的血色依舊叫她心悸。 文安柔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蕭北城,前不久她才意外發現,這個曾經和她定下婚約的男人居然愛上了一個比他年長,甚至已經嫁為人婦的女人,也就是她的繼母莊雯惠。 在發現這件事的第一時間,文安柔覺得羞辱,為什么她的兩任未婚夫,一個愛上了有婦之夫,一個愛上了她的異母meimei,唯獨就不愛她,難道她真的那么不堪嗎? 不過很快,文安柔就意識到這是一個把柄,一個足以毀掉莊雯惠的把柄。 此時的蕭北城正拿著沖鋒槍趴在戰壕里,他的槍法很準,每一槍都能擊殺一個地方士兵,就在他彈藥用盡,準備爬到不遠處戰死的士兵身上拿取子彈的時候,一個原本和他并肩作戰的士兵悄無聲息的,將手里的手槍對準了他的身體。 好在在戰場那么多年,蕭北城早就已經練就了敏銳的直覺,就在對方叩響板機的一剎那,蕭北城翻滾著身體,滾下另一個壕溝,那一槍依舊射入了他的身體,可沒有打中致命的位置。 一槍已經是偷襲的成果,不等射出第二槍,那個偷襲的內jian就被其他發現的士兵射成了馬蜂窩。 醒來時,文安柔有些失望,竟然沒死。 這是夢,但也是未來真實會發生的事。 繼第一次夢到未來后,文安柔又斷斷續續做了好幾次夢,無一例外都成真了,她意識到自己擁有了預知未來的能力。 要是,要是蕭北城真的死掉,那就好了,到那個時候,莊雯惠一定會痛不欲生,這可比揭發她的丑事更讓她痛苦。 文安柔激動地開始顫抖,她知道蕭北城和文安玉同樣感情匪淺,當年他離開的時候送了文安玉一把槍,這些年文安玉一直偷偷習武練槍,據說老師都是蕭北城送過來的。 要是蕭北城死了,同樣能夠打擊到文安玉。 不過心里雖然這么想著,她畢竟從來也沒有真正殺過一個人,真的要讓蕭北城死嗎?等冷靜下來后,文安柔有些猶豫了。 另一邊,寶寶也從噩夢中驚醒,只是醒來的她早就已經忘記了自己到底夢到了什么。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做醒來就會忘記的噩夢了,漸漸的,寶寶也摸出了一條規律,好像每一次做夢,文安柔那兒都會有不同尋常的動作。 再聯想自己這一世還未出現的金手指,寶寶心中產生了一個猜測,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個世界出現了偏差,本該屬于她的金手指出現在了文安柔的身上。 再大點的懷疑,這個金手指的能力就是預知未來。 她又做夢了,說明文安柔又知道了一件未來才會發生的事。 在意識到金手指可能跑錯了地方以后,寶寶心中多少有些失望,一連幾個世界,她已經習慣了金手指的存在,忽然間成了什么能力都沒有的普通人,她難免也會有些恐慌。 不過時間一長,她也發現了沒有金手指的好處。 任何事情都只能靠自己,還有一個擁有金手指卻對她充滿敵意的對手虎視眈眈,寶寶身體里的所有潛能都被激發出來,不用小姨逼著學習,寶寶自己就強迫自己汲取所有能夠汲取到的知識,并且運用前幾個世界學到的東西瘋狂的豐富自己,提升實力。 金手指意外旁落告訴她,原來只有真正學到學透的本事,才是她最大的助力。 此時的她原比文安柔看到的可怕,甚至姨母也不知道她真正的深淺,在隱約猜到文安柔具有預知能力后,她在她的身邊安排了許多暗樁探子,莊雯惠的心思還是不夠深,每每通過她的言語以及那段時間的舉動,就能猜到她預知的事。 因此這四年,文安柔帶著文千章在明面上發展,寶寶卻是在暗自發育。 文家的江山是她生母和父親打下的,因為她母親去世的緣故,文沛延也沒想過剔除她母親留下的那些得用的老人,現在他們中的很大一部分,都已經成了她的人,一旦文沛延發生意外,她有把我,占得文氏最大最豐厚的那塊rou。 她從來沒有想過獨吞,莊雯惠也不曾想過,他們只是想要拿走屬于她母親,屬于她的那一份財產。 而到了現在,那些財產也不是最重要的東西了。 寶寶記得貧民窟里那一雙雙死寂的眼睛,她記得北平城里那些東洋人高高在上的丑惡嘴臉,記得東洋人在東北犯下的滔天罪行。 比起小家,她更想還這個大家海晏河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