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可是,令令沒了,沒人會喊他爸爸了…… 嚴晟閉上眼,自從他成為縣長秘書后,他已經很少這樣情緒外露了,即便是面對妻子和母親,他也不想露出脆弱的那一面。 “惠玲,你在胡說些什么,令令是病死的,和咱媽有什么關系?!?/br> 他不知道今天妻子到底干什么去了,怎么一回來就說瘋話,當初他們夫妻倆工作忙,令令可是他媽親手帶大的,當初令令生病,他媽也急的上火,長了一嘴的燎泡呢。 “徐妮兒,你是不是覺得身上像被針扎一樣疼,你看,令令就趴在你的脖子上,她細細瘦瘦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插在你的身體里,當初你是怎么對她的,現在孩子自己討回來了,你這是報應,為什么下地獄的不是你!” 蔣惠玲又哭又笑,指著老太太的脖子,好像真的看見了在她身上作亂的女兒。 花娘娘的孩子說了,令令討債來了,她還戴著那個粉紅色的發夾,是令令討債來了。 “不關我的事,不要來找我?!?/br> 這段日子一直都只是麻木地表達自己很痛的老太太好像被觸動了某個機關,瘋狂掙扎起來,站在她身邊的嚴晟被她胡亂揮舞的手臂打了好幾下。 “誰讓她是丫頭,老嚴家幾代單傳,不能在小晟這一代斷掉,我是為了嚴家好,我只是想要個孫子?!?/br> 老太太發瘋似的抓著自己的后背和脖頸,好像這樣就能把兒媳婦口中騎在她身上的孫女給拍掉。 正準備上前制止母親的嚴晟因為她這番話愣住了。 什、什么意思…… 令令…… 他的腦子亂成一團漿糊,只能機械地將頭扭過去,看向妻子,眼神中滿是不敢置信。 “令令,我們的令令……她根本就不在棺材里……這個、這個女人,她把我、我們的令令裝在了一個小小的木盒里,丟、丟在老橋底下……” 蔣惠玲哭到不能自抑,幾乎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她只要一想到這幾年女兒就被埋在她深不見光的河塘底下,就難過到窒息了。 “九年啊,整整九年,這個女人讓我們的令令……在那冰冷的河水里,日日夜夜被人踩在腳下踐踏……她為了讓女娃娃害怕,不敢投身到我們家,硬生生……硬生生讓令令在老橋底下被壓了九年,九年??!” 蔣惠玲大聲嘶喊,幾乎破音。 整整九個年頭,三千多個日日夜夜,她的令令是怎么過來的啊。 還有令令活著的時候,她的身體里那么多根長針,她這個當mama的卻一點都不知道,她明明哭的那么大聲,她明明已經表現出來自己很痛了,為什么她一點都沒有察覺出來。 蔣惠玲恨死眼前這個歹毒的老女人了,她也恨自己,她不配當令令的母親。 “怎么會……怎么會……” 蔣惠玲的話,對于嚴晟來說沖擊太大了。 一邊是早夭的女兒,一邊是慈愛寬厚的母親,他是最糾結,最煎熬的人啊。 “可惜啊,你媽的行為老天爺都看不過去了,三個多月前,老橋塌了,壓在令令身上的東西不見了,所以她來復仇來了,你媽根本就不是生病,她是遭報應了,當初她對令令做的那些事,令令原封不動還給她了?!?/br> 蔣惠玲咯咯笑著指著老太太,不夠,這一點都不夠,她恨不得現在一口一口的把她身上的rou活生生咬下來。 “是你報的警嗎?” 林中和幾個穿著制服的公安擠進嚴家門外圍觀的人群中,原來剛剛蔣惠玲沒有關門,激烈的爭執聲和控訴聲引來了周圍的鄰居。 剛剛蔣惠玲說的那些話大伙兒全都聽見了,并且很快理順了來龍去脈。 令令應該是嚴秘書和他妻子的女兒,只不過很小的時候就去世了,就在今天,嚴秘書的妻子知道原來他們的女兒并不是因為生病去世的,而是因為徐妮兒這個親奶奶一直在拿針偷偷的扎她。 那些針在孩子的體內亂鉆,導致孩子很長一段時間一直都在哭鬧,直到有一天,某根針鉆到了致命的位置,孩子就這樣去世了,當然,也有可能是老太太又往她身上致命的部位扎了一針,所以孩子才早早離世。 這還沒完,這個面甜心苦的老虔婆在孫女入殮后又趁兒子兒媳婦不注意,把孫女的尸體從墳墓里挖了出來,裝在一個小木盒里沉入某座橋下的河塘里,讓路過的人日日夜夜踩著她孫女的尸體經過。 這樣以來,投胎的女孩都會畏懼他們一家,不敢再投胎到她兒媳婦肚子里了,她也能如愿以償的抱上孫子了。 可惜嚴秘書和她妻子這些年也沒順利生下一個孩子,或許老天爺都看不下去徐妮兒這個女人的惡行,直接剝奪了她做奶奶的機會呢。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徐妮兒生了怪病的事,之前他們還挺擔心老太太的,因為對方搬來這兩年和大家的關系都處的不錯,現在得知老太太曾經的惡行,那點心疼早就沒了,還覺得曾經和老太太有說有笑的自己簡直就是在鋼絲上跳舞,人家對親孫女都能下這種毒手,他們要是惹到了這個老太太,豈不是死的更慘? 更有甚者開始懷疑起平日里文質彬彬,看上去十分坦蕩的嚴秘書,有這樣一個變態的母親,他真的會是什么好人嗎? 不少人當即決定晚上回家和自己的老伴/兒女好好說說這件事,以后和嚴秘書同事,要多上一顆心呢。 林中已經帶人走進了客廳,也看到了老太太身上廝打出來的傷痕。 不過一想到半個小時前被蔣惠玲送到公安局的那具小孩的尸體,在場幾人一點同情心都生不起來。 “徐妮兒,請你和我們回公安局問話?!?/br> 林中看著眼前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老太太,只可惜他們恐怕很難找出確定性證據定這個老太太的罪證了。 因為孩子的尸體被泡太久了,誰也不能證明針是老太太扎的,孩子是她丟河里的。 “林副隊長,剛剛這個女人親口承認了,她是為了生孫子才把孩子害死的,我們都聽見了,我們給你作證?!?/br> 這個年代的人特別嫉惡如仇,也不怕因為給一個可憐的母親作證惹怒縣長秘書。 話又說回來,一邊是女兒,一邊是mama,嚴晟會怎么選呢? 嚴晟很快就感覺到,那一道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熱切目光。 “這可真是太好了!” 林中他們晚來一步,沒有聽見老太太之前說的那些話,他們還擔心沒有證據給她定罪呢,現在有那么多人證可以證明老太太的罪證,他們就可以給她定罪了。 在圍觀者你一眼我一語的支持下,林中直接拿出的手銬,準備把老太太帶走。 “小晟,你救救媽,小晟,媽最疼的人就是你啊,小晟!你忘了災荒那些年,媽寧可自己吃觀音土也要把糧食留給你嗎,你的哥哥jiejie都死了,媽只剩下你了??!” 嚴晟并不是獨生子,他上面還有幾個哥哥jiejie,可是都在荒年里餓死了。 老太太的聲音太過凄愴,勾起了嚴晟年幼時那段模糊的記憶。 他下意識地上前一步,可對上妻子冷漠的眼神時,他又停下了。 嚴晟的腦子快要爆炸,他覺得自己應該要瘋了,這一天發生的事對他的沖擊實在是太大了。 老太太就這樣一路哀嚎著,被帶上了警車。 “令令呢,讓我見見我們的令令?!?/br> 嚴晟啞著嗓子,哀求地看著妻子。 他得見一見令令,那畢竟是他媽啊,一個大半輩子都在為他付出的女人,他知道她罪有應得,可他還是會心軟的。 他要看一看他們的令令,或許見了,他就沒辦法再為他媽開脫了。 “嚴晟,我要和你離婚?!?/br> 蔣惠玲冷冷地看著自己的丈夫,他真的是一個很好的男人,不介意她因為忙事業忽略了家庭,也不在意她繼令令之后沒有再生一個孩子。 他們總是相互尊重,體諒著彼此。 可她受不了,受不了他是那個女人的兒子,受不了他的母親,用那樣令人發指的手段,害死了她的孩子。 說完這句話,蔣惠玲踉蹌著離開這間屋子,只留下嚴晟呆呆地站在原地。 ****** 吃完飯的時候,花家四口難得食不知味。 花盈婆和盛無坤想著自己這些年到處行騙會不會已經攢下了不少業障,盛寶寶和淳明則是想著中午看到的那個鬼童。 一家人破天荒的在吃飯時保持了安靜。 “花娘娘,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女兒吧?!?/br> 院子外頭傳來了一個女人的哭喊聲,四人都覺得這個聲音有些耳熟,起身走了出去。 “求求你們,救救我的女兒吧?!?/br> 蔣惠玲跪在花家的門口,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磕頭。 花家院子外是泥路,泥地里有不少小石子,蔣惠玲磕地很用力,額頭都磕出血來了,還有很多石子嵌進rou里,可她依舊像不知道疼痛似的,一下又一下重重的磕著。 她的令令做人的時間那么短,她應該早點轉世投個好胎,遇到一個能夠保護她的mama,令令的仇,她來報,她只想讓孩子干干凈凈地去地下,那些骯臟的,血腥的手段,都由她來做吧。 蔣惠玲淚眼模糊,只能朦朦朧朧看到花盈婆等人靠近的身軀。 她知道,現在能救她女兒的,只有眼前這幾個人了。 他們要什么,她都愿意給他們。 第58章 全家當神棍的日子20 同作為一個女孩子的母親, 花盈婆很能理解此時此刻蔣惠玲的感受, 如果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寶寶身上,她會讓那個人活著的每一天都比死還痛苦, 日日夜夜求死,卻日日夜夜忍受身與心的雙重折磨。 “你先進來吧?!?/br> 蔣惠玲鬧出的動靜不小, 兩邊的鄰居已經在自家的院子里張望了, 花盈婆把她從地上攙扶起來, 讓她先跟著自己進屋里去。 此時花盈婆的態度已經軟化了。 如果蔣惠玲在白天的時候求她,出于對自己女兒的安全考慮,花盈婆絕對不會答應幫忙的, 但是剛剛淳明小和尚的話解開了夫妻倆的困惑,他們不再像之前那樣抗拒女兒接觸這些事情, 相反,開始琢磨起了獲取功德這件事。 幫一個無辜的孩子和一個可憐的母親, 應該也是功德一件吧。 只不過花盈婆還不知道蔣惠玲所求何事,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幫倒忙, 因此沒有把話說死。 一天下來, 情緒大悲大痛, 蔣惠玲的身體已經十分虛弱了,她踉蹌著走進堂屋, 盛無坤給她搬來一把椅子讓她坐下。 蔣惠玲看到飯桌旁的寶寶, 八九歲的年紀,臉蛋圓圓的,煞是可愛, 如果她的令令還活著,和花家的這個小姑娘應該差不多大小吧,她的令令,也是這么漂亮的小寶貝啊。 看著看著,蔣惠玲的眼淚又簌簌地往下流。 “你想讓我們幫你什么?” 花盈婆也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沉聲問道。 蔣惠玲哽咽著將盛寶寶和淳明走后發生的事情敘述了一遍,因為太過悲傷,中途好幾次她都差點說不下去了。 花盈婆和盛無坤聽到那個老虔婆不僅將健健康康的孫女活生生用針扎死,還把她的尸骸埋到橋底下任人踐踏,饒是他們這樣自認自私自利,沒心沒肺的人都差點氣死。 盛寶寶和淳明就更不用說了,小和尚拿著念珠默念大悲咒,盛寶寶眼眶泛紅,已經開始用手抹眼淚了。 世界上居然有這么狠心的人,那個人還是別人眼中的老好人。 她怎么做到在朝夕相對的兒子兒媳婦面前演了那么多年疼愛孫女的好奶奶,午夜夢回時,她就不會做噩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