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去了。"阮程明收起沖上頭頂的情緒，穿上外套，"三十我來接你們去哥家里。"母親看出他臉上的慍色，并不再多言，只提醒他回去的路上慢點開車。

暖色的燈一盞接一盞，明明暗暗的光交替掠過車前的玻璃。阮程明打開后車窗，冷風涌進來，還有突如其來的呼嘯聲。

阮程明看了一眼時間，不知道夏遙睡了沒有。

"老師？"

"吵醒你沒。"后面的車子打著轉向燈超過了他，阮程明索性更加放慢車速，分心聽起了電話。

"沒睡呢，回家了？"

"路上。"

"這樣打電話沒事嗎？"

夏遙的聲音到了晚上就變的沉一些，在這樣的深夜更加放低了音量，透過話筒傳來，莫名的安心。

"我帶著耳機，不要緊。"阮程明把窗戶關上，車廂里又安靜了，他讓夏遙稍微等一下，然后掛斷了電話。

夏遙拿著手機，幾乎沒有睡意，他在阮程明家里留宿的時候都很少這樣閑聊過，總是顯得拘謹。電話又響起來，是視頻請求。手比眼睛反應要快，發現是視頻的時候夏遙已經接起來了。自己的臉只被屏幕的微光照出一點影像。

"我去開燈。"

"不用。"阮程明的臉上光影流轉，"就這樣吧，你睡著了我就掛掉。"

夏遙彎了彎嘴角："這我怎么睡得著。"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今天跟陳慧秋坦白完整個人輕松了許多，他總覺得今天連阮程明也格外讓人親近。

手機里還是亮了，阮程明挪開專注在路上的目光掃了一眼，屏幕里是白色的天花板。沒一會兒夏遙回來了，趁亮和他打了招呼，又把燈關上："我充上電，快沒電了。"

有一聲沒一聲的聊了一路，一直到阮程明把車子停好，夏遙那邊已經安靜了很長一段時間，是睡著了。手機似乎是從手里滑落了，屏幕上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見，阮程明把電話掛掉，倒了杯酒，一個人喝到半夜。

今年的春節因為多了阮嶼所以顯得格外的熱鬧，即便是對這個還不會說話的小東西并不如何喜歡，阮程明也還是包了豐厚的紅包。蔣葉晗也和侯雯的父母一起來了，看見阮程明進門的時候笑了笑，疏離的寒暄了幾句。

蔣葉晗并不多話，只在侯雯在她身邊的時候多聊幾句，大多時候都是安靜的，阮程明有些能體會她的心情。

春節這種大團圓的時候，置身于一個陌生的其樂融融的氛圍里。

阮程明晚上并不想留宿，所以沒有喝酒。席間阮嶼鬧了一陣，侯雯被纏住不能脫身，阮程辰因為陪著長輩多喝了兩杯稍顯興奮。最后還是侯雯回來不讓他再喝了。阮程辰陷進沙發里，挨著侯雯的肩膀。

阮程明丟開圍在他身邊的布丁，拿著煙下樓透氣。

被陰影掩蓋的角落里傳來咳嗽聲，阮程明才注意到那里還有人，是蔣葉晗。他把煙捻滅，有些抱歉："對不起，我沒看見你。"

"沒關系。"蔣葉晗從陰影里走出來，"可以給我一支么？"阮程明有些愕然，不過還是遞出一支給她，幫她點上。蔣葉晗深深的吸了一口，動作頗為熟練。

阮程明卻沒有了再抽下去的興致，把手收進口袋里，坐在蔣葉晗旁邊："怎么出來了。"

"你不是也出來了嗎？"

阮程明笑了笑，沒有出聲。

樓下的人漸漸多起來，鞭炮爆竹的聲響不絕于耳，深色的夜空似乎再也沒有安靜過，火樹銀花，一片絢爛。阮程明幾乎聽不見任何聲音，一直到有人拍他的肩膀，才轉身看了一眼。

是阮程辰。

阮程辰拿著兩卦鞭炮，遞給他一掛："你們在這坐著干什么！"阮程辰貼他極近，幾乎是用喊得。聲音隔著周遭震耳欲聾的響動傳達到他這里，聽起來頗為費力。

"透透氣。"阮程明說，并不管阮程辰到底聽到沒有。然后走遠了一些，把鞭炮點燃，又迅速的折返回來。阮程辰也點了一掛，三個人站在一起，一直到鞭炮響完。

"回去吧。"

"你們先回。"

阮程明和蔣葉晗同時住口，阮程辰看了看他們："那我先上去了。"

蔣葉晗又縮回角落里坐著，拒絕交流的姿態，阮程明和她隔了些位置，就在不遠處。蔣葉晗指尖的煙已經快要燃盡了，可她仍然用力的吸了一口。阮程明把口袋里剩下的半包煙，連同火機一起遞給她。

"最近癮比較大。"蔣葉晗跟他道過謝，仰起頭看天上散落的煙火。阮程明對這些五顏六色又轉瞬即逝的東西并不感興趣，只是在響聲稍弱的時候，撥了個電話出去。

然而沒有接通。

他把手機收起來，想問問蔣葉晗要不要回去。正待開口的時候，驀然看見她臉上的水光，終于還是及時的收聲，一個人上樓了。

"葉晗呢？怎么沒一起上來？"

一進屋，阮程明就被侯雯的母親笑盈盈的問住了，阮程明隨口搪塞了兩句，幸好沒有被深究。

"小孩子啊，年紀差的多了就不容易玩兒到一起了。"侯雯的母親用過來人的語氣念叨著："程明，你可得抓點緊。"

阮程明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

蔣葉晗回來的時候臉上已經沒有任何不妥，阮程明無意揣摩別人的心事，又坐了一會兒，侯雯早就陪阮嶼去睡了，等到電視里千篇一律的節目演到尾聲，父母也都顯露出困意，他和阮程辰把長輩們安頓好。

蔣葉晗之前自己開車回去了，客廳里只有他和阮程辰兩個人。

阮程辰的酒勁已經過去，神色稍倦："咱們多長時間沒有一起喝一杯了？"

阮程明聽見阮程辰這樣對他說，笑了笑："我要開車。"

"媽最近總讓我問你的事，你是認真的嗎？"

小布丁睡醒了一覺，前爪搭在籠子上嗚咽了幾聲，阮程辰把籠子打開讓它出來，小東西小跑著去了自己的廁所，然后慢悠悠的轉了一圈，蹭到阮程明旁邊，扒著他的腿。"學的還挺快。"阮程明把小布丁抱起來，他現在已經不能捏著后脖子拎它了，短短幾個月，竄了不少個頭。

"你跟媽說我心里有數。"

"嗯，我就跟媽說以你的性格不會做什么出格的事情的，她還是比較擔心你。"阮程明有點自嘲的笑了，只是不能和女人結婚這件事還不夠出格嗎？

"不過程明啊，說真的，你要是也能有個孩子就好了。"阮程明開了一罐啤酒，喝了一口，"總會有辦法的吧。"

"我沒這想法。"

"我就這么一說。"阮程明拉開茶幾下面的抽屜，取出一個紅包遞給阮程明："我也想給侄子侄女送個紅包什么的。弟妹弟夫也行。"

阮程明愕然的接過來，打趣道："那我就代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