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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峋嗯了一聲,向后轉過身子,走了沒幾步,他又轉過頭來,看到江遂沒走,他又扯了扯嘴角,然后才把頭轉回去,慢慢離開了。 直到再也看不見衛峋的背影,佇立的江遂才漸漸沉下了翹起的嘴角,不再笑的他,看起來十分平和,只是目光總是透著些涼意。 “這就是皇帝啊,”他的聲音其實很輕,但在夜里,似乎被放大了好幾倍,“看著夠乖,實際上就是一頭養不熟的狼崽子?!?/br> 才一面,他就決定了,他不喜歡這個坐擁整個天下的男人。 一點也不喜歡。 輕飄飄的砸下這句話,江七哼了一聲,轉過身,往自己住的竹林走去,經過那間院子的時候,他也往里面看了一眼,房間里亮著燭火,只是看不見人的剪影,也不知道江遂在干什么。 收回目光,江七隨手扯下路邊花卉的幾根葉子,然后悶悶的將它們扔掉。 要不是衛峋突然來了,今天他還能在外面多待一段時間,說不定,王爺還會給他買點東西。 一路都保持著郁悶的表情,回到竹林,看見站在他住的茅屋之前的那個男人,他的表情更郁悶了。 不過,倒是不驚訝,他不守規矩的跑出去時,就已經預料到如今這一幕了。 都不用江一說什么,他沉默的快走幾步,砰一聲,跪在了江一面前,“打吧,快點,打完我還要睡覺?!?/br> 江一被他熟練的動作噎了一下,過了幾秒,才寒著聲音問道:“你還知道你做錯了?” 當然知道,不然他怎么會跪的這么干脆。 江七心里認為江一在說廢話,但他還沒作到那種地步,他挺直了脊背,不卑不亢道:“我很小心,沒有別人看到我?!?/br> 江一被他這個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氣的肺疼,但他還是得問一句,問清楚了,才好下手,“為什么要跑出去?” “為什么要在皇帝面前裝作主子?” 江一是真的不明白,過去十幾年,江七表現一直都很好,他從不踏出別人給他規劃出來的范圍,看到有外人出現,他的第一反應不是好奇的看一看,而是趕緊把自己藏起來。因為從小就被送過來了,所以他也算是江一親手帶大的,江一很清楚,他有多看重江遂、又有多看重自己替身的責任,那他為什么,要在皇帝面前任性? 江一目如寒星,他冷冷的望著跪下的江七,似乎他不給出一個答案,他就不會罷休,江七跪著,雙手垂在身側,已經用力的攥起。 只要與扮演無關,江七就是七個暗衛里最沉不住氣的人,他愛憎過于分明,幾乎所有情緒都寫在臉上。 須臾之后,他猛地抬頭,不甘心的喊道:“因為他說,我會被看穿!” 他練了這么多年,早上練,晚上練,醒著練,睡覺練,這是他用了整個前半生而為之努力的事情,憑什么—— 憑什么那個人一出現,他的努力就被全盤否定了?! 自然,江七也承認,自己現在的水平還不到家,而且,真的永遠是真的,假的永遠是假的,只要深入的了解和交流過,他自然而然的就會被看穿??墒墙飚敃r的那句話,不是這個意思。 他輕描淡寫的語氣在告訴江七,不需要交流、不需要了解,只要他站在衛峋面前,連個字都不用說,他就會被扯下那層虛假的面孔,整個人在衛峋眼中暴露無遺。 江七不是讀書人,江一對他的培養僅限于他會寫字、知道一些著名的典故,他沒法用明確的詞匯來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他只知道,他很憤怒,憤怒到哪怕今天的行為會讓他接下來幾個月都痛不欲生,他也要這么做! 江七昂著頭,不服輸的和江一對視,他不打算認錯,大不了就讓江一打個半死,反正江一有分寸,不會在他身上留疤。 江一想了很多種可能性,就是沒想到,江七居然是因為這個才跑出去的。他既覺得可笑,又覺得有些可悲。 緩緩吐出一口氣,江一半蹲下來,和江七平視,“所以,你被他看穿了么?” 江七冷哼一聲,“當然沒有?!?/br> “你怎么知道沒有?” “因為他沒說??!”江七脫口而出。 “沒說,就是沒看穿么?” 江七皺起眉頭,不明白他這句話什么意思。 江一緩慢的站起身,江七的腦袋隨著他的動作而揚起來,在他的視野里,江一變得越來越高大,仿佛他還是個小孩子,還跟十幾年前一樣,一點都沒有長進。 “假如他沒有看穿你,在你拒絕他的時候,他就會走過來,再一次跟你要求,而不是乖乖的離開;假如他沒有看穿你,在你們兩個剛見面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不會是停在原地,而是更快的跑向你?!?/br> 隨著江一的話語,江七臉色漸漸變了,變得越來越白、越來越慌。對,他也想起來了,資料里說過,皇帝對王爺十分依賴,就算他之前對皇帝了解知之甚少,今晚見過面以后他也知道,皇帝絕不是那種在私下里還恪守禮數的人。 江七渾身的血液開始發涼,他沒想到衛峋竟然真的看穿了他,而且,就像王爺和江一說的那樣,第一眼的時候,他就把自己看穿了! 直到這時,江七才有種自己犯下了彌天大錯的認知,他的神色變得惶然,求助的看向江一,他張了張口,好半天才發出聲音,“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