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恰在此時,北邊街道來了一支送葬隊伍,不,是兩支,因為送葬的人一樣,哀樂一樣,連進退腳步距離都一樣,看起來像一支。 及到近前,兩抬棺木都未繼續,而是停了下來。 有人認了出來:“是姜家!姜家的灼娘子?” “那怎么有兩個棺材,另一個是誰?” 當街已經有三口棺材了,看起來多少有些瘆人,好在陽光不錯,風也溫柔,現場一堆人,倒是沒誰說害怕。 有知道點內情的,淺淺嘆息:“入土為安之際,有真相相送,倒也不錯?!?/br> 武垣并不介意氣氛如何變化,仍然盯著李閑:“柔娘子,是你開啟這個游戲,讓皮承明代你娶的第一個女人,對么?” 李閑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武垣:“第一個,總要特殊點的,你知道她家情況,親自出現,算是救了她,她從始至終都認你是她丈夫,只是以為你的名字叫皮承明。柔娘,人如其名,簡直是溫順乖巧的代名詞,她讓你看起來很舒服,是不是?” “她之后的所有女人,你都是以寫信聯絡夫妻感情,又喬裝打扮成另一個人的方式靠近,和楓娘子一樣,用其他身份陪伴,誘惑,讓她們或是心憐或是心疼,最后和這個‘野男人’身份有首尾,你再理直氣壯處置她們的不守婦道,這樣你就是無辜的,她們的下場是他們活該,唯有柔娘子,或許是第一次不熟練,計劃不完備,或許是真心對她有幾分喜愛,你從一開始就陪著她,和她生活,但她太溫柔,太善良,不只對你,對所有人都一樣,你不喜歡她對別人笑?!?/br> “路州宅子里,的確是有花仆的,你起初愿意給柔娘子一些自由,只要她聽話。柔娘子本身好靜,不喜歡往外邊跑,你很滿意,她喜歡種花也由著她,但她總有不懂的地方,會見花仆,跟花仆商量……你看那個花仆不順眼,把他殺了?!?/br> “沒錯,我查到了!” 屠長蠻適時舉手:“我親去路州,查到了當年細節,當時宅子里的確有花仆,前后不只一個,前頭死了兩個,出身經歷皆可查,唯死亡死的蹊蹺,而在他們之后,宅子里最后出現的花仆就沒那么好查了,出身經歷全是編的,之后突然失蹤,活不見人,死不見尸,什么都查不到,據當時曾在宅子里伺候過的下人供言,該花仆總是佝僂著腰,從不抬頭正眼看人,臉上有好大的燒傷留下的疤,著實嚇人,讓人不敢多看?!?/br> 這樣的描述,和今次的‘馬夫’何等相像? 只除了那個讓人不敢多看的燒傷疤痕。 而疤痕的存在,本就是易容需要,讓人認不出來,于楓娘子,她本身沒見過丈夫,李閑從始至終沒有以丈夫身份出現過,只寫了信,她親眼看到的,只有馬夫,馬夫只需要簡單喬裝,符合假扮的身份就好,臉上倒沒必要多扮,丑就丑,馬夫反正也不是什么漂亮身份,柔娘子這就不一樣了,柔娘子見過李閑的人,他再想扮成花仆靠近,就得在易容上多下點工夫,他丑的太有特色,怎么掩蓋是個難題,往臉上做一大塊燒傷的疤,反倒方便很多。 武垣:“柔娘子并沒有和花仆有什么,你仍然覺得不滿意,你盼著她為你守貞,又覺得‘花仆’這般殷勤體貼,值得她笑顏,她不關心你,你難受,她關心你,你也難受……” “你把她關在你打造的籠子里,控制她的行動,控制她的自由,甚至想cao控她的意識,她怎么做你都不開心,你用兩個身份,沒把她逼瘋,卻把你自己逼的進退不得,無法釋懷,你更覺得她錯了,你想殺了她,只要殺了她,你就不會有煩惱了?!?/br> 而殺一個女人,一個年輕的女人,有夫之婦,什么借口最好用呢? 當然是名節。 何況李閑扮做花仆,演了這么些天,編出一些似是而非的流言,再方便不過。 于是有了不守婦道,必須沉塘一說,于是有了這之后的追殺,柔娘子慌不擇路下,和灼娘子的情分。 武垣從懷里掏出一份手札:“這是柔娘子手書,你嘴上再不承認,這也是事實?!?/br> 這份手札,屠長蠻第一次去路州時并沒有找到,當時還不知道柔娘子有寫手書并藏起來的習慣,后來問過凌永,知道這一點,再針對性的去找,就很容易了。 只是長安離路州有段距離,就算事情單一,目標明確,東西好找,來回路上也需要時間,這份手札,今晨才到。 還好沒誤了事,也還好,個中細節,與那夜同崔芄坐談,大家一起推出的真相相差無幾。 “柔娘子此后經歷也已明晰,她發現原本的救贖不是救贖,想要一心依戀的家并不是真正的家,事事掃興,被懷疑,還危機在前,她沒什么牽掛和希望了,輕生之時,遇到了路過的灼娘子……” 人生就像一陣風,吹過我,也吹過你,有朋自遠方來,又赴遠方。 我們曾手牽手抵抗風雨,而今兩口棺木并行,也算同了路。 人們看著棺材,不由唏噓。 李閑看著兩口棺材,卻有些慌:“你說這些都沒有用,我當年……我當年沒殺她!” “你當年的確沒殺她,你是十年后的今次,才動的手?!?/br> 溫柔微風里,武垣聲音變得凜冽:“你之身份敏感,雖在長安有王府,卻不能常在長安,十年內,你只來過長安一次,就是去歲先帝大行,你來奔喪,當時你并不知道柔娘子沒死,也沒遇到她,但今年你再來長安,你偶然看到了她,你當時也很震驚,是不是?緣何早在十年前死了,你親眼看到過尸體的人,突然出現在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