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節閱讀_42
翟琛身軀微僵,猛地將他推開,憤憤捂住唇瞪向他,似恨不得用目光,將此時面色竟隱隱透著傷痛的他剜rou剔骨。 待得滿面不敢置信的翟琰一步步往這邊走來,翟羽才收起視線,面紅耳赤地從翟琛讓出來的空隙中跑走,經過翟琰時腳步稍一凝滯,似欲言又止,最后卻還是低垂眉眼寂靜無言地直直跑出了院中。 走出院子沒多久,翟羽又止住腳步,捂著唇弓起腰在原地喘息,可這痛苦神情不過得到瞬息縱容,她便站直凝神,并屏住了呼吸。 前院的樂聲、鬧聲漸息,想是筵席已散。因而身后院落中翟琰雖是勉力自控依舊是憤怒非常的聲音便能模模糊糊聽到—— “四哥,你怎么可以???難怪每次提到以后放小羽毛出宮你都沉默不語,或者另起話題……你……你如何能夠?就算她不是我們親侄兒,這么多年也該將她視為侄女、晚輩……” “翟琰?!钡澡÷曇舫炼ǖ睾白∷?,“這里是七弟府邸?!?/br> “你都可以那般……還擔心我的話被誰聽了去???你敢為所欲為不過也仗著今晚七弟大婚,防守在外圍或前院后廂,此處無人吧!好,我不再說那些話給小羽毛惹殺身之禍,但四哥,我且問你,你對小羽毛究竟……不對……該問你是否會在功成后,放她離開?” “不會?!彼卮鸬暮喍潭麤Q,不容分毫懷疑。 “哈哈哈哈,”翟琰大笑,“四哥,你向來不多言語,我也當是天下最懂你的人,我真是越來越不懂你了。之前我認為你面冷心熱,雖待小羽毛嚴格,心底對她終是有幾分不同。卻不料這份特殊竟然是這般扭曲陰暗……齊丹青死了,太子妃已逝,小羽毛已是凋零一人,何況她也被我們逼得堅持了這么多年……四哥,天下間那么多女子,你一向于此事上無太多追求,何苦偏偏要對小羽毛這樣?莫非你還嫌報復的不夠?” 翟琛默不作聲,靜了稍許,翟琰便緩下聲音又試探著問:“四哥,就當做弟弟的求你,放過小羽毛可好?” 依舊沒有翟琛的回答,翟琰的笑聲又起,這次卻是蒼涼無比:“罷了罷了,我竟說不動你。以你的性子,也不會假意騙我。四哥,我依舊敬你,但恕弟弟于此事上,不能再助紂為虐了!” 手臂重重擊上假山石的聲音傳來,在石破山驚聲里,屬于骨頭斷裂的一聲脆響卻十分清晰地鉆入耳中。原本僵直立于原地的翟羽身形微微一晃,干涸的眼角倏地垂落一滴淚來。捂住胸口站了須臾,她才拾步而行,越走越快,逐漸變成毫不知目的的狂奔…… 直到快到前院時,眼前有身形一晃,阻住了她的步伐。 “翅膀,怎么了?” 原來是夏風。 一手抓住夏風的小臂,翟羽怔怔抬首,直直看著夏風,半晌說不出話來,只是一聲又一聲地喘氣。 “扶她過來坐會兒吧?!?/br> 夏風欲去把她的脈,翟羽卻回過神避開,抬眼看到方才說話的另外一人,卻是一身大紅喜服的翟玨。這時先前擺宴的庭前屋內已是空無一人,唯余杯盤狼藉,怪在也沒有下人在收拾打掃…… 收回停在翟玨外袍上的目光,翟羽對夏風搖搖頭示意自己無事,脫離開他的懷抱,再穩穩地向院外行去。經過翟玨身邊時,她駐足,沒有看他,只沉聲道:“兵權可得?!?/br> 翟玨笑了笑,也低聲說:“四哥和六哥車馬下人仍在,我特意提早散席,空出后院,知你必定不會讓我失望?!?/br> “嗯?!钡杂鹨膊惑@訝,淡淡應了聲后,便大步出了布置喜慶的玨王府。 門前鞭炮碎屑仍在,卻已有些為春露潤濕,有小童牽來“流霞”和夏風的坐騎,翟羽翻身上馬,撫著流霞光滑如綢緞的頸側,抬首望著有微星閃爍的夜空又是沉默。 待夏風上馬后,翟羽才忽然看向他,輕聲開口:“大胡子,我不疑你,但我不希望你和翟玨走得太近……” 她怕夏風為了想幫她而付出什么,更怕夏風因此被那人找到理由傷害。畢竟今晚過后,很多事情都明朗了。那人,失去了翟琰的支持,不知道接下來會做什么…… 夏風聞言,向翟羽朗然一笑,“只是在等你?!?/br> 翟羽怔住,本是一片蒼涼的心口卻漸漸涌上極其窩心的暖意,唇邊也泛出淺淺的笑意來??僧斔劢鞘杖氆k王府在夜色中綿延的外墻時,笑意又沉寂了下去。 想起翟琛剛才說的話,翟羽緩緩抬起右手看著自己的掌心。 他認為她是沉浸在愛與恨里無法抽身,他以為現在她逼著他說愛,是因為她還愛他,所以她才如此計較感情,所以偶爾才會依舊為了白翠之流吃醋、別扭、發莫名其妙的脾氣;所以她才更一口咬定她不愛他,一切只是為了報復……好像她依舊無法抗拒他一樣…… 可是這些其實都是她演出來的啊…… 她刻意裝得恨他恨到咬牙切齒,故意漫不經心曲意逢迎,再偶爾露出真性情,就是讓他誤會的呀…… 她用美色、甜蜜和這偶爾泄露的點滴真實來纏住他,如他以前刻意用不明不白的言辭讓她誤會沉溺一般,這樣連根帶本地還給他不是很公平么? 可為什么偶爾還是會有遲疑?為什么偶爾連她自己都分不清什么是裝的演的,什么是真實的?為什么剛才聽到六叔斷骨,她會覺得大半個自己都被憑空抽了出來,自己只剩一個軀殼,空蕩蕩的可怕? 而又為什么,他就是不肯承認他其實愛她呢? 她其實就是個小孩子呀,如果他承認,她或許…… “會為難好一陣子也說不定……” 唇角又復勾出淺笑,翟羽默然自語,“六叔說以你的性子,連瞞騙都不屑……那你是真的不愛,還是真有苦衷?你當我真不舍得殺你?可如果不殺你,我應該如何停下來呢?四叔……” “翅膀,怎么了?”見她久久沒有動靜,神色卻又哀諷到讓人不忍卒看,夏風便出言相詢。 “哦,沒事。走吧,我們回去?!钡杂鹕裆謴颓迕?,揚鞭,狠狠一下擊在馬臀?!傲飨肌币宦曢L嘶,奪蹄奔出,帶著翟羽極快地消失在低垂的夜幕里。 春暮夜色溫和,百姓在經歷白天的熱鬧后,大多都已安眠??蛇@個夜晚卻被記載入南朝史冊,在后來眾多史學家眼中,成了十分與眾不同的一夜。 hā iТá ń gSHuWU.,てοM 是夜,玨王大婚,獲得了南朝富可敵國的莊家相助。 是夜,夜國齊聚十萬大軍正式對南朝宣戰的急報傳入皇宮,邊境告急。 是夜,大將軍王翟琰于婚宴上醉酒摔跤致使右手骨折,身懷六旬的琰王側妃聞訊胎動,險些小產。琰王上書求敬帝恕他無法領兵出征。 是夜之后,本已支持者眾的琛王以身體不適為由,疏于朝政,整日閉門不出,于王府竹林中下棋念佛,修身養性。 而次日早朝,京城十將各自上書請兵出征護國,然玨王領玨王妃莊楠入宮請安后約十將較量,大敗十將于京北校場,十將莫不心服。玨王請旨出征,誓敗敵寇。敬帝允,封護國大將軍,點兵十萬,前往邊境赤城。 后,玨王果不負眾望,大敗夜軍于赤城,更逐夜軍五百里之外,再奪夜國兩城。敬帝聞訊,喜,下詔招玨王班師回朝。玨王竟不從。忽向天下舉當朝太子數十罪狀,以“清君側”為名,反。 41紅顏 這個消息傳到京城的時候,正是酷暑。 彼時,敬帝還為了翟玨戰勝大夜而喜悅,在京郊行宮荷塘水榭設下宴席,與臣子同歡。不料急報突來,當快馬加鞭自邊境而來的信使,在敬帝逐漸狠戾的目光下,顫顫巍巍地念到翟玨所舉的太子數條罪狀的第三條時,竟又有噩耗到——江南及鄂州等地居然有人“響應”翟玨,同時聚起大量民間勢力,將前幾年朝廷救治災荒不利及官貪民困的情況一一列舉,百姓起義,開始推翻官府統治,已經私自聚集砍了幾位州府貪官的頭…… 很會察言觀色的禁衛司指揮使趕在急報上呈前,便先帶著禁衛軍自玨王府將玨王妃莊楠扣押。敬帝此時震怒,果然傳旨將原本就密切監視的玨王府中一干人等下獄,并要見玨王妃??刹涣锨f楠毫不畏怯地款款走上水榭,在敬帝及一種伸長脖頸神色各異的大臣面前端莊行禮,隨后亭亭站立,直視敬帝怒叱“皇帝不公,朝堂無道,天下必反”!敬帝一拍御案,所有大臣都隨之戰栗,禁衛軍押她跪下,她卻忽地唇角涌血,眼神憤然地倒下,再無聲息。 隨侍御醫為專為敬帝看診的柳醫正,上前摸了摸莊楠頸脈,便顫抖跪地稱玨王妃已經服毒自盡,敬帝聽罷,身形即是不穩地一晃。而跟隨柳醫正一同待命的夏風卻看出莊楠面色非常,疑惑地上前,竟自“莊楠”面上揭下薄薄一層人皮面具…… 敬帝見罷,竟直直往后栽倒,水榭上頓時亂作一團。 翟羽目睹一切,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柳醫正匆匆替敬帝施針,禁衛軍攔開了諸位大臣并將他們勸回,倒是幾位皇子跪了一圈,將敬帝圍在其中。翟羽有些焦慮地看著柳醫正施針,目不轉睛,卻能感覺有道視線自右后方若有若無地往自己身上放,讓她有些如芒在背,卻只能當做錯覺。 自入席以來,她只悄悄看過翟琛一眼,他幾上放的都是些顏色清淡的素齋,青色朝服的他神色較以往更加淡然,微垂雙眸,對什么都漠不關心的樣子,清淡飄逸地仿佛能融入他身后荷塘碧波。風吹荷動,隱隱也拂起他衣袖,再吹回了她有些怔然的目光…… 只在心里默默地諷他干脆去當神仙好了。 那既是如此,此時他又為何要這般看著她,真當她察覺不了,分辨不出? 在柳醫正的神針下,敬帝悠悠醒轉,翟羽跟隨其余表現得稍嫌夸張的人一起如釋重負。柳醫正吩咐太監與醫童一道小心翼翼將敬帝抬回寢宮,在擔架徐而穩地離地時,敬帝一把抓住了離他最近的翟羽的手,努力睜開雙目般看著她,用氣聲虛弱地說了兩個字:“出兵……” 翟羽微愕,隨即醒悟過來,點了點頭,反握住敬帝已然枯老的手,掩住聲音里的抽噎,望著敬帝雙眼,道:“皇爺爺請放心,龍體為先,一切先交給孫兒……” 敬帝點了點頭,又復疲憊地閉上雙目。 ** 敬帝病倒,一切調兵遣將、梳理朝政的事理應是落在太子身上??商幼蕴渝o世便借口重病,在東宮整日不出。今天的宮宴,連這段日子同樣行事低調的翟琛都來了,太子卻依舊缺席。傳言他實際每天做盡荒唐,醉生夢死。此時翟玨一反,帶動百姓起義,南朝上下一片人心惶惶,朝堂上人更是如熱鍋上的螞蟻般備受煎熬,惟恐大變發生,災難臨頭,就連以前站在太子身邊的清流黨此時都不忍憤憤自己當初為何如此迂腐,早該看透太子實是扶不上墻的阿斗…… 如此,曾經也被看做太子黨的琛王、琰王的王府門口俱是熱鬧非凡,所有人都想問他們有何良計,看他們是何出路,也試圖尋個依托??蓛扇藚s都默契地對這些大臣避而不見,只與原本翟玨那派的二皇子翟璞和五皇子翟瑋一道,每日各自攜家眷仆人在家吃齋念佛,為敬帝祈福,為南朝祈?!?/br> 此時,留在朝堂上的皇室子孫竟只得翟羽一人。 所有大臣,不管中間有沒有翟玨埋在朝堂的暗棋,都齊齊圍在了她周圍,就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毫不質疑她既年幼又是孫輩,更是此次被掛上數十條罪過的太子的“兒子”,反而她說什么便是什么,無人敢不從不聽。 翟羽也確實沒讓人失望。她迅速地組織糧草,調集兵力,遣派大將攜兵前往江南一地支援當地的守備力量,力求先將民反平息。她特意選了兩名較中庸溫和而不嗜殺的中將委以重任,在兵部單獨與他們長談后請他們務必以勸服為先,談判為上,武力鎮壓為最末。這兩位中將此前和翟琰走得最近,而自早前,翟羽便刻意與他們有了接觸,將他們的底細查了個一清二楚。之所以選翟琰的人,并不為其他。站在她的立場,即使這二人忠心于翟玨,此次騙走兵力,一去不返、覆水難收也無妨。她只是知道敬帝肯定還派有他人監視著她,若草率行事,使敬帝對她起疑,執行下步計劃將加倍困難。 得她這般看重,知心相待,二將都是感激不盡、受寵若驚,連連領命謝恩便退了出去。倒是翟羽目送他們離開后,一動不動坐在原處,走了神。 江南和鄂州是解決了,邊境那邊呢? 她苦惱于該選誰去應戰,又或是該如何處理…… 拖著?a;lt;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