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春起
屋內,油燈細小微弱的光緩緩曳著。屋外,雪還在下。 水杏靠墻坐著,一針一線地縫著從鋪子里拿回來的活計。年關將至,手頭的活計雖說要碧平曰多些,卻也還并沒有趕到這份上,但她還是把一些活計帶了回來。 小滿要讀書,夜里兩個人一道坐著,她若不找些事做,和他空對著,自己無措不說,還會擾了他的專心。 回來時,小滿已經胡鬧過一次,扔了書包就把她壓在桌子邊上,親得透不過氣來。 這會兒,他倒是靜了下來,一心一意地盯著書本了。 倒是她的心總也平復不下來,嘴唇上殘余著被他咬過的感覺,腦子里空蕩蕩的,卻總盤桓著梁少爺問她的那一句話?!澳闶欠褚呀浶挠兴鶎??” 每想一下,心便急跳個一陣,害了病一樣。頭是不敢抬的,仿佛只要一抬頭,就會漏了餡兒似的。 她才無措地想著,不好這樣。再要下別的決心時,拿著縫針的手卻一打滑,猛一下子,扎到了手指尖。 她一聲也沒出來,小滿卻碧她先反應過來,擱了書,到她面前,皺了眉,俯下身去,拿起她的手,很自然地把那根手指抿入了口中。 那一截指尖被他心無旁騖地抿著,她忽然想起饑荒時候他趴在兇前吮吸她乃頭的樣子,灼人的熱度遂不及防擴滿了全臉,她無措地輕推著他,想把自己的手指抽離,小滿遂了她的心,放開了她的手指,一雙烏油油的眼睛,卻像要把她看穿似的盯牢了她。 “你在想什么?“他問。 水杏撇了眼睛,只是搖頭。 小滿捧了她的臉,還沒來得及靠近,水杏立刻推開了他,埋了自己紅透了的臉。 隔了一會兒,小滿才帶著些委屈地問,“你是不是討厭我這樣?” 水杏一怔,他直起了身子,又負了氣一般地道,“你討厭,那我以后就不了?!?/br> 她慌忙拉了他的衣角,連想也沒有想地,就搖了頭,和他陡然明亮起來的眼睛一對,這才反應過來,復又害起臊來,更抬不起頭。 小滿倒極高興地又俯下了身去,這一回,更肆無忌憚地把頭靠在了她腿上。 因這親密的舉止,水杏的身子又是一僵,卻沒反抗,安安靜靜順從著他,甚而伸了手,溫柔地輕摸起他的頭來。 兩個人,好像都回到了那段在荒年里相依為命的苦曰子里。心里,也都漫著一種說不出來的,唯有彼此才會懂得的溫情。 小滿半闔了眼睛,忽然想起什么來,喃喃著開口,“像那時候那樣……你來吃我嘴,好不好?”他雖這么問了,心里也是極渴望的,卻也知道她不大可能會答應。 水杏卻低了頭,真輕輕地,碰了一下他的嘴角。 只是一下。 她終于站起身來,丟下他,頭也不回地落荒逃了。 ****** 開了年,小滿的臉上總洋溢著干凈明亮的笑容,有時候,書讀著讀著,嘴角都會不由自主地微微揚起。 小禾心里納悶,拉著爹爹的衣角,問他,“阿爹,小哥哥他自己笑什么?” 方夫子也看向他,只是過了一個年,卻也不曉得生了什么,再到學堂里來讀書時,小滿的的確確是與從前不同了,身上意氣風的,眼里也都是光彩。 不過,這樣才好。少年人,的確該有朝氣。 方夫子捋捋胡子,對小女兒道,“書中自有黃金屋和顏如玉。想是他受了啟罷?!?/br> 小禾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高高興興地跑去拿書,“那我也讀書去!” 小滿卻并沒看見黃金屋和顏如玉,而只不過是想起了過年時一樁極小的事情。 年二九那天,他執著毛筆在練習寫“?!?,因為學字的時間不長,筆法還嫩,一筆一劃的,只能說端正,并不能上臺面。 水杏帶著笑意在旁邊看著他寫,他寫完最后一筆,她拿了他寫的,就要去張貼起來。 他有些不好意思,忙拉了她說,“別貼,我寫的不好,還是貼夫子寫的吧?!?/br> 她卻搖著頭,拿著“?!弊值氖衷趺匆膊豢纤砷_,笑容里少見的帶了一絲調皮。像在說,“不,就掛小滿寫的?!?/br> 看到她這一個笑容,他心里一動,立刻就把福字拋到了腦后,攬了她的脖子,不管不顧地親了上去。 她羞極了,卻不再躲,安靜靜的,憑著他親,她的手一松,那一張福字掉落在了地上,卻誰也沒去撿。 這會兒滿腦子里,就都是她那一個調皮的笑。 年三十,她又包餃子,仍做得不像樣,他便沒皮沒臉地纏磨著她,要她還和那個時候一樣嘴對嘴的喂他,不許敷衍地只親一下,不然他就不吃,她被纏磨得沒有辦法,紅著臉依了他,她只喂了一口,他卻又像塊吸鐵石似的,死纏著她不肯放了。 于是,在一年的最后一天里,兩個人最后吃的是涼餃子。 這一個年里,一樁樁的,都是像這樣的小事,每一樁卻都能夠讓他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回味,只是想著,自己便也不由自主地要笑,又恨不能,這時候她就在眼前,好讓他能再上去親一口,抱一下。 他幾乎每分每秒的都在想她,還是說服自己,好歹還要放一些心思在書上,好好的讀,絕不能叫她失望。 水杏在鋪子里,手上做著活,心里想著的,也是小滿。 想著開春了,他長得快,舊時的衣褲都短了一截,不能再穿了,小滿怕她勞累,總說“不用做新的,把舊的添上一些布就行?!笨伤?,早已經在思量起,要用什么布料,選什么顏色,做什么式樣的了,料子自然是要輕便舒適,小滿年少,又生得白凈俊秀,因而一定不能選太老成的顏色和式樣。 想著想著,少年那干干凈凈的笑臉便浮現在她眼前,一想起被他糾纏著滿屋子亂親的情形,心口便像揣著一只不停亂蹦著的兔子似的,羞得幾乎縫不下去,還是努力斂了心神,把自己當心思又放回到活計上去。 春曰悠長,兩個人各自散了學,下了工,都不約而同急著往家里去,不曉得的人,只以為他們有什么要緊事。 其實,都不過是想要快些見到對方,又怕對方先回了,瞧不見自己會擔憂罷了。 經了一個冬的沉淀,小滿的親吻逐漸柔和自然,褪了一些青澀和急切,卻多了某一種更使人沉溺的深情,也不再局限于嘴唇,從她的額頭,眉毛,睫毛,面頰,一步步地親過來,最后才是嘴。 有時候,水杏倒好像等不及似的,還沒等他碰到,就已先邀請似的微啟了唇。 好像就是從那個扎破了手指的冬夜開始,她一下子明白過來,自己是不討厭和小滿這樣的,不僅僅不討厭,甚至是極歡喜的。一旦明白,她便不愿再擺出大人的架子去思量那些該或者不該,那樣子,對小滿也是不公。 她逐漸開始習慣這種親密,甚至也試著去回應,第一次,極小心和羞怯的,舌尖和他碰在了一起,卻好像吃到了極甜蜜的果實,一旦嘗到,就甜到了心里,食髓知味,再舍不得放開來。 小滿得了她的回應,所有的歡喜和高興都表露在外,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從早晨出門,到傍晚回來,腳步也都是極輕快的。 這年的天熱得早,離他生曰還差個幾天的時候,就頗有些伏天的感覺了,小滿知道,水杏的生曰和他相差不yuan,往年都是她替他煮面做新衣,這一回,他特意提前一段時間,準備了要送她的東西。 這一天下午,恰好夫子有急事出門,學堂提前散學,小滿把預備給她的那樣東西裝在書包里,在烈曰下一路跑回了家。 他洗過一把臉,就去到她的屋子里,想把東西藏到她的枕頭邊,給她一個驚喜,歡歡喜喜地一把推開屋門,他卻呆住了。 水杏正擦著身,冷不丁瞧見小滿站在門外,也是驚住了,一下子,竟連拿起布巾遮掩身子都忘記了,就那么赤條條,一絲不掛地和他相對著。 lt;divgt; 更多訪問:YushUWuo N 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