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郁安安靜靜地瞧著她，似乎有些失神，劍眉微蹙，那張俊美面孔罕見露出幾分嚴肅，顯然正在認真思考著什么事。

    他全然不曾掩飾臉上的神情。

    一會兒看上去非?？鞓?，一會兒又多了茫然苦惱迷惑等情緒，整個人處于一種十分矛盾的狀態。

    他幾次欲言又止，終究沒有說話。

    蘇蓁：“……”

    什么變臉。

    而且更為神奇的是，她好像已經隱隱約約猜到他的想法。

    “蕭郁！”

    蕭郁微愣，“怎么了？”

    他應聲回神時，眼里那些糾結統統消失不見，只剩下一種難以形容的專注和期待。

    仿佛這世上值得他關注的存在，僅有眼前一人。

    或者可以將仿佛去掉。

    蘇蓁抱起手臂，“前輩為何不說話？”

    蕭郁又開始糾結了，“有些事，我不知道能不能和你說，會不會又讓你頭疼，哦，這可能有點晚了，但剛剛那段也是真心話，不是當情話說的?！?/br>
    “嗯?！?/br>
    蘇蓁不緊不慢地道：“所以它才取悅我，前輩不會不知道這一點，此外，因為我對前輩也很有好感，數次悸動皆是因為前輩，每一回的感覺皆是前所未有，故此前輩說的很多話，在我耳中都如同情話?！?/br>
    蕭郁渾身一震，“你這么說……那我如今就只有受寵若驚的感覺了，以及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br>
    蘇蓁好整以暇地看著他，“我以為前輩夢里的場景，應當比這更刺激一些?！?/br>
    蕭郁再次僵住了。

    半晌，他回過神來，表情先是微妙了一下，接著那雙藍眸里溢出笑意，“所以你愿意還原那種更刺激的夢嗎？”

    蘇蓁白了他一眼，“前輩終于學會蹬鼻子上臉了?！?/br>
    蕭郁輕笑一聲，“至少這次我聽出你在開玩笑，不過我還真夢到過你，那場景也確實比現在更刺激些?！?/br>
    蘇蓁露出愿聞其詳的神情。

    蕭郁坦然道：“……要么夢到與你并肩戰斗，要么就是與你一起逃亡，反正都無比緊張?！?/br>
    蘇蓁倒是毫不意外，“穿越前？”

    他微微頷首，“穿越后很少睡覺，更少做夢，后來修為稍漲，就控制了自己，我怕自己沉湎于夢境而懈怠了修煉，對了，我夢里的人臉都很糊，但我知道那是誰，所以哪怕我沒見過你……”

    似乎是怕她誤會，蕭郁趕忙又加了一句：“就算我夢到我爸媽我親戚，他們的臉也一樣模糊，但我知道是他們?！?/br>
    蘇蓁自然不去計較這些細節，只深深看了他一眼，“前輩的心意至今也不曾變化？”

    蕭郁與她對視，目中笑意漸深，眼神卻是漸漸幽邃，顯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見到你本人之后，與你相熟之后，與你……”

    他緩緩站了起來，動作矯健而悄無聲息，如同棲伏的猛獸優雅挺身，將面前的少女籠罩在陰影之中。

    蕭郁伸手握住了她的下巴，拇指撫上了酒窩位置，然后輕柔緩慢地劃過，最終停留在唇角。

    他的指側已經觸到嬌嫩唇瓣，“……與你親密接觸之后，每一個節點都會讓我的心意變化一下?！?/br>
    蘇蓁不動聲色地看著他，“故此前輩心里想要，嘴上不說？你怕向我告白影響我們相處，也怕我覺得情侶關系如同枷鎖？”

    “嗯，對，我怕把我們的關系搞砸，以后你不理我了怎么辦？分手的情侶很多都做不成朋友的，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的?！?/br>
    蕭郁輕嘆一聲，“再說，若當你男朋友，我還是下意識覺得我不配?！?/br>
    蘇蓁：“？”

    就知道會是這樣，所以這家伙遲遲沒有要求確定關系。

    她對這話全然不認同，正想與對方辯駁一番，關于這種事沒有什么配與不配的說法，而且那些亂七八糟的擔憂并無意義。

    蘇蓁：“前輩根本不需要——”

    話到嘴邊又停住了。

    蘇蓁忽然投去懷疑的目光，“你不是故意的吧？”

    蕭郁茫然地看著她，“故意什么？我不需要什么？”

    蘇蓁仔細盯著他。

    面前的人也投以疑惑眼神，那雙藍眸里陰影褪去，又變得真摯澄澈起來。

    蘇蓁愣是沒從他臉上發現破綻，咬了咬牙，終究沒說出“你故意讓我主動”這句話，只是默默推開了他的手。

    蘇蓁嘆了口氣，“前輩有時候當真令人覺得可惡……”

    蕭郁垂眸望著她，“而我覺得你每時每刻都很可愛?！?/br>
    蘇蓁默默轉身，不想讓他看到自己臉上的神情，接著才發現這舉動極為多余。

    自己的心跳快慢，臉上血管縮擴，身上各種變化，都不可能瞞過這家伙。

    背后傳來一聲輕嘆，低沉的聲音里帶了幾分笑意，“我說真的?！?/br>
    蘇蓁懶得理他，用劍敲了敲地面，“快點開始！”

    蕭郁從善如流地解除了制約。

    小世界內的時間規則恢復。

    蘇蓁漸漸不再詢問時日，一門心思地在沼澤地里干架。

    熟悉這種狀態之后，隨著元神力量不斷增加，她就開始嘗試一些上輩子常用的法術。

    還有一些上輩子剛學會不久、尚未來得及熟練掌握的法術，因為死在凌霄峰而沒機會練習，如今境界高了，倒是都可以試試。

    一年又一年過去，煉魂花接連不斷地盛開。

    為了控制這一方小世界，蕭郁一直不曾離去，絕大部分時候都在樹上看書，或者圍觀她戰斗練習法術，時不時也和她一起討論。

    修士們一旦沉入修煉狀態，一晃神就是幾個時辰乃至幾日過去，他們對時間感覺與凡人不同。

    熬過最初那段備受折磨的日子，后面就舒服多了。

    等到真正晉入天仙境時，蘇蓁的心情已十分平靜，唯一的感觸是終于不用繼續吃花了。

    “我頭一次如此深刻體會味同嚼蠟四個字?！?/br>
    最初它還會讓元神rou身一起痛苦，等到境界高了，那感覺越來越微弱，直到最后幾乎消失，就意味著它的效果已經微乎其微。

    最后這幾個月里，就只有味道更讓人在意了。

    他們離開了那片沼澤地，蕭郁還特意施加了咒印，讓魔族血統者在幾百年內皆無法進入。

    “……以防萬一?！?/br>
    他淡定地說道：“我是真不喜歡男女主，還不只是因為你，在你出場前我就煩他們?！?/br>
    他們佇立在一片蒼涼的荒原上。

    四周皆是灰蒙蒙的龜裂土地，石縫里冒出暗色的草葉，遠方浮現出朦朧的深青山廓。

    天幕暗沉，陰霾橫亙高空，云中悶雷滾滾，漆黑電光戰栗明滅。

    虛界號稱三千小世界，實際上比這只多不少，大大小小的位面疊合穿插，多數小世界都不太穩定。

    這種位面隨時會坍塌崩裂，化作虛界中的碎片，在一定時間后聚合重組。

    但若是一個小世界自行毀滅時，其中的活人活物，只要是準圣境之下，幾乎都難逃一劫。

    境界高的，可以試著分裂元神逃脫，也未必一定能成功，生死如同撞大運。

    蘇蓁看向高空中的黑色閃電。

    那是位面動蕩的象征，若只有她自己在，見到這種情況必然立刻逃離。

    但旁邊某位仙尊氣定神閑，所以她也懶得做驚慌之態了。

    蘇蓁默默閉目。

    這數年期間，為了讓煉魂花發揮最大功效，她的元神一直是虛弱受損狀態。

    如今還是頭一回，元神全然恢復，整個人進入了巔峰狀態，一時間心情極為愉悅，甚至有點想找人打架。

    蘇蓁睜開眼回過頭，“前輩不喜歡兩個主角，卻仍然繼續看那本書？”

    “怎么說呢，我看過的很多動漫電視劇，主角的性格都不戳我，有的只是無感，有的稱得上厭煩?！?/br>
    蕭郁停了一下又道：“但若是世界觀有意思，或某個設定讓我感興趣，亦或是某個形象畫得漂亮，我就能看下去，而且書的話，那作者文筆還挺好的?！?/br>
    蘇蓁倒是能理解了。

    她素日里看話本子也是如此，縱然主角的性子不合心意，只要故事新奇或辭藻優美的，也都能讀下去。

    反正不過是消遣。

    “我最初也是當消遣，后來看到你出場……”

    蕭郁陷入了回憶中，“你剛出場時瞧不出特殊?！?/br>
    那是在柳云遙初入危云峰、被玉塵仙尊收為親傳弟子不久，女主角拜會了同門的師兄師姐，姜望最初對她頗為冷淡，自己則對她不冷不熱，但也都沒為難她，而周子恒則是態度傲慢，頗有幾分瞧不起。

    “那會兒乍看你只像是路人甲?！?/br>
    畢竟在這段劇情之前，柳云遙也好，謝長風也好，都已經遭遇過各種厭惡他們、乃至想殺死他們的人。

    和那些人比起來，蘇蓁根本算不上反派，至少當時不算。

    “所以最初我對你印象也不深?！?/br>
    蕭郁坦然道：“后來你出場也不多，而且從讀者角度，都知道女主進天元宗的一個原因就是為了收集劍靈，很多讀者也會習慣代入主角，所以對任何影響主線任務的角色都沒好感，但我既不喜歡柳云遙的性格，也不喜歡謝長風的性格，他倆我都代不了一點，反倒是看到冷香那段劇情，忽然就開始共情你，覺得你很倒霉，也覺得你做得對?！?/br>
    蘇蓁心情復雜地聽著。

    “后來你出場多了，我就特別喜歡看你懟人打人，你和你師父吵架，罵得他狗血噴頭，我也覺得很爽?！?/br>
    “嗯？”

    蘇蓁聽得一頭問號，“我仿佛并沒有對他說過多少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