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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以后并沒有特別記得這句話。在以后的很多年中,她幾乎在每一天里都要接受很多的性交,有很多的男人。她不可能記得其中的那一次兩次。 后來在鹽田的時候,有一個女人問她:「哎,那個女人,你這個樣子……嗯……一直光著,有好多年了哦?」 「搞成這樣子,心狠啊。是找的哪里的法師啊?!?/br> 真是有好幾年了。虹想了想。在藤弄,新政府還沒成立以前。然后她突然想起來了那句話,是德敢說的,連帶著那種充滿了惡毒的口氣。她一時覺得非常的清晰,就像是他就站在旁邊,又說了一遍似的。 住在鹽井村的女人們,每天早晨下來鹽田干活。村子的五戶人家里有七個能干活的女人:四個妻子,兩個長大了些的女兒。在鹽田,背鹵水和曬鹽一直都是女人的事,男人從來不會參加進來。村里的男人們在一年中的絕大多數時間里是完全無所事事的,這整片地方大多是石頭,而且氣候高寒,沒法生長木薯,或者玉米。男人總是坐在石頭屋子的門口,沉默地抽著煙葉,看著太陽升起,繞過整個天空以后落下。不過這并不是說,他們就是毫無用處的。在曬鹽的季節結束之后,他們就要趕著牲口,馱上鹽包,把這一年勞動的收成送到薩節因去。出遠門,趕山路,才是男人要做的事。 女人們用木桶把鹽水背到分成小塊的鹽田里,這些方形的淺水池像是沿山梯田一樣,層層疊疊地隨著山勢伸展開去。這件活兒很大一部分要交給太陽去做,所以她們的勞作倒并不是特別的繁忙。只是,虹是一個人,要能滿足她們大家的需要,保證鹵水池中一直有水就很不容易了。尤其是在天氣好的時候,太陽整天暴曬的那些日子。 開始的時候她們把虹叫做「那個女人」?!赴?,那個女人,」 她們坐在井口邊的石頭上,先看到高出人頭的半個大木桶升出井口,然后是,赤身的虹抿著嘴唇,一步,再跨上一步,每一步都拖帶著身上腳下的鎖鏈叮當作響。 「你真的會打槍啊……你殺過很多人?」 當虹在她們眼前轉過身子上坡的的時候,女人們問。 「人家在蔓昂讀過大學堂……」 「嘖嘖嘖,現在看她這個樣子。她早先可是當主人的呢?!?/br> 虹露出點苦笑說:「是,我真的會打槍?!?/br> 可是她不敢停下腳來,她轉身上坡。女人們看著她腳跟后邊的筋腱,一根一根的,全都抽緊了,女人的足弓慢慢地在石頭階沿上,一點一點立起來,支撐起一個圓滑的小彎。那時候,連在她腳腕邊上的大鐵環,順著沿路一溜伸出去的長鐵鏈子,磕磕絆絆地往前拖出去。那頭半死不活的,懶洋洋的金屬爬蟲,像個小波浪一樣升起來,又趴回地面。 然后,五甘提著鞭子上去,抬手就是兩下,一反一正。女人屁股上和大腿上,翻起來的皮和rou都是白生生的,眨兩下眼睛以后,才見到有血往外鼓出來。 村里的女人們沒什幺大反應,她們見多了,反正一直就是這樣,每天都一樣。 女人的身上腿上,疙里疙瘩的,哪里不是打過了,長好,再給打開口子。要不是|最|新|網|址|找|回|---2ü2ü2ü丶ㄈòМ親眼見著她的日子那幺的不好過,她們剛才感嘆什幺呢。 五甘是個男人。是鹽井村的第六戶人家。他家里沒有女人。他家只有他一口人。但是他不能每天待在村里曬太陽,他的活兒不算是趕牲口,可是也差不多。 他每天要做的是守在孟虹邊上,一直揍她。 抽完了以后他說:干活的時候還說話?不準說話! 五甘在戰爭時期被人用槍托砸過頭,腦子不太好用了。不過他認真,聽話,而且不多想事。腦子不多想,就不會繞進死胡同里邊出不來。人真成了這樣就簡單了,因為在一個時候,只想著一件事,那是個不被人整糊涂的好辦法。五甘是和孟虹一起被帶到這里來的。他的主人瑞瑞瑪說,好好看著這個女人,要她干活,要她聽話,不準她偷懶,也不準她不老實。要是她不干活,要是她不聽話,就打。 打狠點。打死了沒事。 就是這樣。瑞瑞瑪對孟虹說,我想你死。反正我爸媽,還有我弟都死了。等你死了以后,我就再把你兒子栓到這根鐵鏈子上。讓他也死。 所以你好好撐著,多活一天算一天吧。你多活一天,你兒子就少受一天的罪。 虹不知道該說點什幺。殖民時期結束以前她就是國家的敵人,等到團結政府成立以后,結果還是一樣。新的政府是一個由各方面勢力組成的雜燴,里邊既包括了反對殖民統治的民族解放陣線,也包括了原先英國時期的行政官員和軍隊,警察,理論上,北部的各自治民族也是團結政府的參與者,他們在蔓昂的議會中獲得了幾個席位。國家暫時還留在英聯邦內,陳春出任聯合政府的總理。 到了現在,陳春這個名字對于孟虹來說,已經只是一個空洞的詞匯。她自己也不知道應該怎樣去看待它。還在殖民時期,民族解放陣線就已經公開表示永遠開除背叛了反殖民運動的前領導人孟虹,陳春也宣布與她解除夫妻關系。虹被送去了蔓昂,還在那里被定了罪,不過她很快就被扔回了山里,蔓昂的新政府扔掉她就像扔掉一個燙手的山芋。所有在山上做出來的事情,最終還是得回到山上來解決。 英國人撤退之后,新成立的團結政府繼續接受了北部高原的各族自治狀態——除了那批倒霉的被任命的區長們。新政府強調各派團結,注重延續,他們希望盡量避免對于前任政府采取完全否定的態度。這樣,這批在英國統治末期被任命的政府官員就一直盲目地在高原上游蕩,希望能夠依靠欺騙,乞討,能憑著自己的虛幻的頭銜撈到一點實際利益。他們中只有那些特別聰明,或者是特別好運的人,能夠或多或少地聚集起一點軍事實力,才可以獲得部分地域的控制權力,就像德敢那樣,讓自己像一個軍事強人一樣幸存下去。 在整個反殖民統治時期中,除了南部沿海的城市政治運動以外,北部山區是武裝沖突最為激烈的地區。但是現在似乎又一次被政治中心所拋棄。英國人已經完全撤出了這個國家,一個士兵也沒有剩下。北部的憤怒一開始是針對印度人的,在當地確實發生了一系列針對遺留的印度士兵和印度移民的虐待和殺戮事件。不過,印度是一個重要的鄰國,和印度的關系是所有各方都不能忽視的。他們的憤怒應該發泄到其他的靶子上去。 孟虹就是在這樣的情形下被送回北部軍區。高原上的部族領袖只要跟駐軍打個招呼,就可以把孟虹帶回自己的村子去。 「看這個女人,是她把英國人帶到我們這里來的,她先是鼓動大家跟英國人做對,然后再向英國人告發我們……」 這是一段荒唐的時間。就好像是孟虹在殖民時期的經歷被顛倒了過來,再重新播放一回。她被再一次帶回到每一個楠族的村寨里去,同樣赤身裸體地面對著所有的村民,然后是幾天幾夜的毒打和輪jian。 人們在她的脖子上系上繩子,拖著她走過寨子中的每一座木樓門口,全寨的人都在前邊后邊跟著?!改阏f這一家里的阿廣是民解,阿廣當場就被英國人殺了,他老婆被印度人帶走了,再也沒回來……你還記得嗎?」 她肯定是不記得。不過大概總是真的。然后她就按大家的要求對著那家的大門跪下。接下去的鞭打可能會斷斷續續地持續整個白天,晚上可能是輪流的強暴——如果這個家里還有其他男人的話。第二天再去下一家。 北部高原很大,上邊至少有一半的地方分布著幾十個大大小小的楠族部族。 有很多次,她是被奄奄一息地馱在馬背上送回芒市去,交還給政府的。等她好轉一點以后,又會有下一個部落來找她。在以后近一年的時間里,孟虹成了一個合法地暴露rufang和屁股的女人,是一個被公開展示的性和暴力的符號,而且她為大家當眾表演性行為。每個人都可以不受到譴責地欣賞到裸體的女人,性,和暴力。 就像是在一場角色扮演的游戲中一樣,參與者可以扮演一個正義的虐待狂。 虹自己起到了一個流浪的馬戲班子里的,那頭母猴子的作用。她是一個常年的脫衣舞女,和馬戲團動物明星的混合體。瑞瑞瑪已經是這場馬戲表演的尾聲,后邊沒再剩下等著來找孟虹算賬的部族了,她干脆把她拴到了大山邊的鐵鏈子上。 「我也受了很多苦……我也沒辦法的。別把孩子帶上,求你了瑪?!?/br> 最后她輕輕說。 「其實你早就把我們家的事告訴他們了,對不對?印度人一到就直接找我家的。你要是少說出一個人來,誰能知道?我不是沒進過龍翔的……」 這是一個死循環的問題。你會發現,這個問題是沒有辦法回答提問人的。也許我可以少說點什幺,也許,我當時確實能夠做到,堅持著隱藏起一點事情來,不被K發覺。但是他們總是在逼你說出更多的事情,不是這件事,就是另外的事,另外的人。問題是,挑選誰呢?總有人要死的。等到那個時候,只是會有另外一個人出來,問她相同的問題而已。虹在這件事情上已經想清楚了,也早就認命了。 虹自己知道,到了后來,她并不總是在連續不斷的酷刑下,才一點一點地被迫坦白的。在單獨面對自己的時候,她不能說,她每一次都堅持到了最后。在后來只要有人問她,她就會告訴他們實情。那時她的抵抗意志已經被完全摧毀了。 在那些殖民政府組織的掃蕩行動中,她確實受到了酷烈的對待,但是她也確實指認過自己記得的人。那都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沒有什幺可否認的。 真的,我可能是真的害死了那幺多的人。漸漸地,虹從自己的內心深處覺得,她的確應該為這一切負責。不知道是哪里做得不對,但是肯定有什幺地方出了大錯。我不應該在距離芒市那幺近的地方待產,或者是如果我真的能夠強忍住那些酷刑,也許是,有什幺我能一頭撞死的機會我沒有注意到? 「哎,那個女人,你真的殺過很多人的啊,用槍子兒打還是用刀砍腦袋的哇,殺過以后心里怕不怕?」 「去,她們家原來是主人家,殺幾個人算什幺。哎,你們孟家原來管著多少個寨子啊,歇下歇下,說來聽聽?!?/br> 「就是,鹵池也挺滿的了。坐坐嘛?!?/br> ……坐坐?五甘一直在旁邊盯著呢。就是孟虹自己,也沒有半點兒興致去滿足這些女人的好奇心。跟她們扯打仗殺人那種事,實在不是她現在愿意做的。虹從上邊鹽池轉回下來,站在鹽井口子邊上往底下探腿,她擰著點腰,用大腳趾頭去踮底下一級入口的石階。這一回她一聲不吭。問題是,她不說話 還是要挨揍。 女人們的心思很難猜的。她們想聽人講過去的好,再看看她的現在,過得比自己還壞。也許她們自己都沒覺得,她們心里說不定就是想著看她挨揍。誰不是沒事就挨老公扇上幾個嘴巴呢?那是女人的命,女人命不能太好,太好會有報應,現在這個女人就是報應到了,她過去是命太好了,現在得給她整壞一點。整壞了,這個世道就算公平了。 「五甘呀,你們家女人不聽話哦……問她話都不答應……」 五甘氣呼呼地站在井口的邊上等。等虹再從底下爬上來了,五甘說,跪下。 虹幾乎是嘆了一口氣。她小心翼翼地從前額上卸下系木桶的寬布帶,挑平坦的地塊,把滿滿的鹵水桶放穩。自己再往邊上多走兩步,免得等下動靜大了把桶弄翻。她把自己也跪端正了,仰起頭來等著。 五甘左右開弓扇她的嘴巴?!缸屇悴宦犜?!讓你不聽話!」 虹既不躲開臉,也不用手去遮擋,她只是喘不過氣來。不管是呼還是吸,一巴掌上來就給悶回去了。女人的頭和臉,連帶著整上半個身子,都像是大水中的船一樣,跟隨著男人粗重的手掌晃蕩,晃得昏天黑地。她的胸脯高高地挺上來,就再也沉不下去,臉憋得通紅,血沫噎在她的嗓子里,咯咯地響。 可是她還是一句話不說。跟五甘能怎幺說話呢?她只能等他打到手軟了,打不動了以后,自然就會停手。大多數時候都是這樣。打人也很費力氣的。 好了,五甘,算啦算啦。有女人上去拽他。 「那是娘們說笑呢,鬧呢……去歇著吧,去去,你看看上邊,水池子里邊水也滿了,你要人干活,人家背了上去也得有地方倒不是?」 五甘一般會聽話。也許,總是又踢又打,動手又動腳的也會累。好吧大嫂子,就聽你的。 被一個健壯的男人連抽那幺十來二十下耳光,虹的臉頰已經紅腫得像兩個裂開了口子的大石榴,不能正眼看了。鼻子地下,嘴巴邊上都是血不用說,她自己摸著,覺得嘴唇都被鼓起來的巴掌rou擠到一邊去了,歪著的。不過……總算能坐上一會兒。好吧,隨便她們想聽什幺吧,只要五甘在另一頭老實的待著,不會隨時隨地的沖上來就好了。 「唉。五甘這人,腦子不轉彎。哎,我說那個女人,擦擦啊,擦擦血?!?/br> 真的把事情挑起來了,女人的心軟就又占了上風。甚至,就連瑞瑞瑪也是。 那一回等到虹跪著把話說完了,瑪站在她前邊,可是一直偏過頭去看著別處,不怎幺朝她看。 「……好吧?!?/br> 瑪最后說:「我給你算一年。你要是一年不到就死了,我覺得你受得不夠,我還是得去找你兒子來受?!?/br> 「你只要能忍過了這一年……我答應你。我養著你兒子在我家當奴才。我不殺他?!?/br> 她當時是怎幺做的?虹想了想,自己家里過去的家奴們在這個時候應該怎幺做?也就是磕頭吧。虹磕了頭,說謝謝主人。其實這個稱呼,她倒是順了嘴,自然而然的說出來的,虹在那時不能算是瑞瑞瑪的家奴,按正式的說法,她是交給部族里邊幫助監管的國家罪犯。不過對于虹,這些都已經沒什幺所謂了。反正孟家再不是主人啦。 瑞瑞瑪本來是想交代五甘,晚上還得給女人找個地方關起來的,連手帶腳都得不讓她亂動才好,免得她一個人待著的時候沒事,找個碎石頭片把自己的手腕給割開了。不過現在說清楚了倒是好事,現在可以隨便她去了,瑪不信她真會不管兒子殺掉她自己。 在虹的這一邊呢,等到晚上她一個人了的時候,就可以順著鐵鏈往河灘上走一走,多少算是有了點活動的余地。碰到現在這樣的,她也能有機會在邊上坐一陣子,陪著女人們說會話。要是五甘的主人當初跟他說的,是要他寸步不離的盯著虹的話,那有多少個村里女人也趕不開他了。 你們孟家有多少個寨子啊,孟姓可是大家…… 都說大藤弄是三面山夾一條壩,山前山后邊的六道坡上,總有二十來個村寨吧。 這些村子里邊,也分大家和小戶,不過,他們都是承認接受孟家管的。有的村子自稱是孟家的家奴……這些也就是個虛的說法,沒有剩下多少認真的人身隸屬關系。就是住在那塊地方,每年都給孟家交糧食交東西就是。這大概是許多許多年以前,一場戰爭里分出了有贏者有輸家的結局,往后代一直傳下來的結果。 有的村子守著礦山,專管采石頭,采玉;有的管砍樹,每年交的是木頭……就像惠家的整個村子,是專門出人力和騾馬,管往山里山外運東西的。后來德敢把這些全都分掉了,直接分給了每個村子。藤弄村自己在壩子里,下邊有田,村里人都種地。德敢告訴他們這些以后再不是孟家的了,是他們自己的了。 德敢自己買下了兩個礦井,是向孟虹買的,反正孟虹就在旁邊的營地里住著。 他把孟虹找來,讓她寫張契據,按了手印。這東西就算是他的了。 德敢分光了孟家世襲的領地。諷刺的是,在整個北部高原的部族勢力范圍里,騰弄成了第一個執行土地改革的地區。這是德敢最想到的解決之道,部族中的每個成員得到了實際利益以后,他們對于氏族權力恐怕是很難再保持原有的忠誠了。 當然,在解決掉宗族特 權的基礎以后,他還要解決掉代表宗族權力的孟虹本人。 虹那時是在德敢手里,他可以把她當做一件工具用,可是別人隨時可以拿走她,用來對付德敢自己。軍隊什幺時候要把虹弄回芒市或者龍翔,德敢是攔不住的。什幺時候他們不喜歡自己了,可以讓孟虹再來當本地楠族的領袖,而他未必對付的了。 因為弟弟德讓的關系,德敢到藤弄以后跟惠家保持著不錯的關系?;莸募沂勤s馬的,走的路多,見到過的人和事也多。他們給他找了兩個朗族的巫師來。 「這個……區長大人意思就是不要她死,可又不能再出頭露面的當頭領了對吧。這個有辦法的。我們那里對壞女人就是這樣的?!?/br> 「中國女人跟野男人偷跑了,抓回來要把她淹到水塘里去,這個太不好了,中國人太兇了。在他們印度不這樣的?!?/br> 朗族居住的地方在北部靠西,再過去是印度。受印度影響更多,說著話就要說到印度?!肝覀兙褪歉《鹊拇髱煂W的,這個辦法讓女人一輩子不能再沾布頭線料,穿不上衣服,就再也不能出來見人啦?!?/br> 在北部山區,這種巫術一直是有流傳的。楠族人或多或少的也聽到過。就是很少見到。一個是,還不至于真把哪個女人恨成這樣,畢竟……她要就是女兒,要就是自己原來的老婆。再一個是,哪個女人要是真被施上了法術,她就只能一直待在屋子里,再也不會跑出來讓人看到了。這還得要她的家境好,家里能養得起她。要是她是個普通鄉民,那大概是只能一個人住到山里邊去,靠找野果草根過完剩下的時光了??偛荒苷旃庵ü稍诖遄永镛D來轉去的,打水背柴,去地里種木薯吧?,F在,鹽井的村民們是見到一個真的樣子了,難怪女人們的興趣那幺大。 本來這件呼神喚鬼,接引天地的事,是要在荒山曠野,極深極黑的山洞里邊做的,要點上幾支蠟燭,豎起來一些刻著神秘符號的木牌子。不過呢,其實就在這也成。 「就是這個……在藤弄這樣生人氣旺的地方,招鬼來很費神的,就是要耗功力,功力……區長大人您權勢無邊,財源四海,印堂發光,以后一定做大官,發大財,福壽雙全,當然這個……您懂的?!?/br> 「是用個特別大的木桶,能裝進人的?!?/br> 虹講給女人們聽:「把整個人用一種什幺麻織的布包起來,繞很多道,纏得特別緊,只露著頭和手在外邊?!?/br> 「然后就是煮了草藥水往木桶里倒,人在里邊很燙的,燙得真難受。那樣要過很多天?!?/br> 再以后呢? 再以后,等他們最后弄完了,人出來以后,也沒什幺特別的感覺。就是身上什幺都不能穿了。帶點布紋的,有紗線紡起來的東西都不能貼身。動物毛皮也不行。穿上以后跟身子蹭上幾下就癢。光是那個刺癢就受不了,人停不住得要撓,到最后自己就會把什幺遮掩都撕扯下去。要是一直硬穿著,全身會紅,會腫,破皮流水。而且還是癢,照那樣扭來扭去,不消停地抓撓著自己,人沒法過。 不過虹自己那幺些年過下來了,覺得人要躺下的時候,就會好過不少,反應沒那幺大了……所以人睡下以后,墊著點稻草,往身上也扯上點蓋上,還是能對付。這樣可以擋點寒……只是人要站直起來就是一點都不成,草編的簾子,樹葉什幺的都不行,在皮膚上多磨蹭兩下就受不了了。 不知道為什幺,反正就是這樣。 說出來簡單多了,實際上,那幾天里人很難熬的。虹自己學醫,她猜過,巫師們用來煮水的,可能是蕁麻一類的草藥,里邊有讓人身體過敏的刺激成分。人泡進里邊,藥水慢慢的滲透進皮膚底下去,又癢又疼,人腫得像個球一樣,難受得在桶里打滾,滾來滾去的折騰一天一夜。他們才把你撈出來擱在地板上,解開手腳——在這之前人是被捆結實的,免得掙扎太厲害把水給潑翻了。 裹緊全身的布是濕的,還是疼,還是癢,然后,要等你自己用手指甲一點一點的把布條全都撕扯開。全撕光了以后,過上一陣,緩一口氣,人才好過一點。 這時候要用準備好的涼水澆,事先就從背陰的山洞深處打了水來,不跟著外邊節氣變化的冰水。一直澆到全身的浮腫消退下去。再用布裹上,捆好,再來下一輪。 虹覺得這套東西在一定程度上是心理暗示,就是你身子上的東西全得撕扯干凈了才能過得下去??墒且苍S不光是這樣,也許是草藥里的哪種植物蛋白,跟身體里的免疫系統相處得久了,產生了什幺抗體吧,以后挨上哪幾種植物纖維就過敏。 虹費勁的想了好幾回,發現自己還是能想起「免疫系統」和「抗體」這樣的詞兒來,算了,這些個就不跟她們說了。 虹告訴她們,還有就是,天特別冷了以后能穿東西。要等結冰,等到天氣冷得水面上浮起冰渣了,人就能正常的穿戴起來,從上身到下身都行。跟平常人完全一樣。反正,天氣回到零度以上再脫光了就是。 按心理上講,這就是那時候要把藥水燒熱,再用冰水沖的用處了。給人的條件反射是熱的時候一定不行,等冰涼了就好一點。這整套計劃肯定是安排好的,為了讓我們這些被施了法的女人一直都能活得下去,不會在碰上頭一個冬天的時候就給凍死了。虹苦笑著想。 事情完了以后德敢很滿意。孟虹成了這個樣子,對于那些 還想在藤弄插上一腿的政客們來說,應該是真的沒什幺用處了。他冷笑著對虹說,好好活著,給你們老孟家增光長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