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如煙
長公主尉遲卿這一天帶著自己的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地去了摘月樓。 這個新聞在京城一度盛傳了一個月,那時候,尉遲卿還不曾料到,消息是會長翅膀的。 摘月樓的老板娘是個徐娘半老的美人,這美人一見尉遲卿的陣仗竟嚇暈了過去。 讓她當一回惡人吧,就算不是為了秦郁,也是為了西南的百姓。 長公主在這個時候終于拿出了一點皇家的威風和機敏,尉遲卿篤定那如煙還在摘月樓,這摘月樓本就是國舅的產業之一。 是以她封鎖住了摘月樓,和被封鎖住的京城一起,圈圈連連,任她如何都飛不出去。 周邊的人都沒有遣散走,當然,這也有她的思量。 國舅因著外甥作威作福慣了,如若沒有這么多世家大族子弟的見證,萬一秦郁被他反將一軍,只是她這個惡人要做定了。 “叫如煙姑娘出來”尉遲卿頤指氣使,盛氣凌人。 鴇娘被潑了一盆冷水,澆透了,這會兒瑟瑟發抖地醒來。 看著面色陰沉,盛裝出席的長公主,張大了嘴,卻是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扮豬吃老虎,尉遲卿心里鄙視了一番。 “殿下這是為哪般那如煙姑娘前幾日還因殿下受了驚嚇”鴇娘的聲音越來越小,抬起頭偷偷看了眼尉遲卿。 尉遲卿冷笑一聲:“怎么,反倒怪起本宮了迷患重臣,惑亂朝綱,說,她在哪兒” 說著,她朝鴇娘胸口踢了一腳。 第一次踢人,長公主著實有些緊張她偷偷咽了咽口水。 “殿下明鑒,那日駙馬來,只是聽如煙彈了個小曲,殿下這般言重,民女實在百口莫辯呀?!蹦ㄖ蹨I涕泗橫流的鴇娘哭訴著。 尉遲卿看這戲碼實在有些厭煩,直接揮揮手:“搜,拆了這破樓也要給本宮搜出來” “長公主且慢”門外突然傳來一聲雄渾的聲音打斷了尉遲卿。 她緩緩轉過身,正踏步前來的中年男子是國舅文舒。 他是尉遲穹的親舅舅,名字倒是清雅脫俗,可曾經是個屠夫,現下卻是換了一副模樣。 如今,已經很少有人知道了,或者說妄論當今圣上的母親出身無名無份,本來自掖庭。 若不是先太子病故,這皇位哪里輪得到尉遲穹呢。 “舅父?!蔽具t卿象征性地喚了一聲,并沒有起身。 這著實讓文舒有些尷尬,他笑笑,坐在了尉遲卿旁邊。 “卿兒,這夫妻相處之道可不是這樣的,況且公主金枝玉葉,來這穢污之地,想必圣上也覺得不盡合適吧?!蔽氖骈_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尉遲卿心底默默翻了個白眼,這京城誰不知道,國舅前幾日才求著圣上特赦了教坊司一個罪臣之女,強納了妾,他那正妻最近鬧翻了天。 想到這里,尉遲卿勾起了一點壞心思:“聽聞舅母近日身體欠安” 文舒的臉色一下陰陽交錯,尉遲卿開心極了。 “舅父,我今日一定要找到這女的,您不必勸我了?!蔽具t卿站了起來,從侍衛手中拔劍指向了鴇娘。 文舒的面具也瞬間撕裂,怒氣沖沖:“公主貴為圣上之妹,可王子犯法 庶民同罪,殿下今日在這里大肆胡鬧,罔顧王法,老臣自當求圣上明斷?!?/br> “讓開”尉遲卿沒有看文舒,直接劈劍砍向鴇娘。 一個身影突然像陣風一樣沖了出來,抱住了鴇娘,尉遲卿的劍愣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殿下尋得是民女,求殿下不要連累她人?!蹦桥诱酒鹕韥?,平視著尉遲卿,倒生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樣子。 尉遲卿這才看清如煙的長相,確實極美極哀怨。 她心里越發不舒服了。 “把她帶回公主府?!闭遄迷偃?,尉遲卿還是決定將這個人做私事處理。 “唰” 她的侍衛剛動身,國舅帶來的人突然一個個都拔了刀。 尉遲卿心知今日是帶不走如煙了,但她愿意冒個險再試試。 她重新拎起劍,向那些侍衛急步揮了過去。 練過三年的武藝還算派上了用場,尉遲卿捂著滴血的胳膊驚呼的時候,心里得意得不得了。 如她所計算的那樣,一個拿劍不太穩的新手隨著她的刻意劃過果然割破了她的胳膊。 “卿兒” 摘月樓應該從來沒有這么熱鬧過,皇上竟然也來了。 還有駙馬秦郁。 尉遲穹攥緊了拳頭,狠狠瞪著文舒:“舅父這是做什么” 文舒一見尉遲穹來了,早已是嚇得肝膽俱裂,一雙手橫在空中,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臨近醫館的醫師被喚來處理傷口,尉遲穹的眉毛都快擰成了一股繩子。 “卿兒想帶走誰就帶走誰,舅父的手伸的未免太長了?!彼D過頭對文舒說。 文舒的冷汗這會兒潑過了一層又一層,支支吾吾:“陛下,可這,可這” “莫非文大人另有隱情”一直沉默了許久的秦郁突然開口,聲音冰涼。 尉遲卿眼看那文舒身子立馬抖了一下,不小心笑出了聲。 卻見秦郁繞過所有人,直挺挺地朝尉遲穹跪下:“臣斗膽覲見?!?/br> 所有人都愣了,秦郁卻安之泰然,還沒等皇帝的答復,就自顧自地說了起來:“臣近日得到了半封西南戎族寄給文大人的密信,另外半封就在如煙身上?!?/br> 話剛說完,尉遲穹的臉色全黑了下來,他一腳踢向秦郁,怒道:“放肆誣陷國舅你可知后果” 秦郁端直著身子,繼續說道:“陛下若有疑慮,可親自過目查證?!?/br> 說著,秦郁掏出來一張棉帛,可是上面一個字都沒有。 文舒借機大吼:“駙馬拿出這種破玩意兒污蔑臣,是為羞辱” 意外的是,尉遲穹讓內侍拿走了棉帛,遞了上去。 “西南襄族有一秘術,用艾草軋汁做墨,書于特制棉帛上,即書即隱。有藥女,五歲養,譴于各地傳信,覆棉帛于其背,火煙熏之,即現?!鼻赜粢蛔忠痪涞牡纴?,尉遲卿一時驚呆了。 從未踏出過京城半步的長公主哪里聽過這樣離奇的事件。 “朕,如何相信這不是秦大人的策劃”尉遲穹漫不經心的開口,視線卻沒有從棉帛上移開過。 秦郁俯首:“此物最早由幽州太守欲呈陛下,呈至半途中,也就是半年前,幽州太守莫名暴斃,他臨終前將此物托給自己的幕僚裴瑯。奈何裴瑯欲報無門,臣與裴瑯是舊識,今斗膽覲見,望圣上明察?!?/br> 尉遲穹不知在想什么,久到尉遲卿覺得皇兄大概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時,尉遲穹開口了:“常五,去試試?!?/br> 帝王的行動力很快,那如煙早已被綁了捂住了口。 眾目睽睽之下,一個女子就這樣被脫光露出了脊背,也就是此時,尉遲卿心底莫名生出一絲寒涼。 是什么樣的誘惑才讓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做這樣危險的事情呢。 那時候,尉遲卿從不曾料到如煙和秦郁的關系,等到她獲知一切時,她也早已成為“如煙”般的甕中人了。 一切如秦郁所說的那樣,火煙彌漫的煙霧中,那棉帛上的字竟一個個浮現了出來。 秦郁大約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最后一個字落定的那一刻,立即有人取來了拓布,盡數復刻了上去。 尉遲卿驚異地發現皇兄竟然面色無常,只是他手中的折扇不停地敲擊著桌子,發出“咚咚”的聲音,敲在每個人的心頭。 死寂的大廳里傳來一聲哀嚎,文舒噗通跪下,不停地磕頭:“陛下明察,這都是秦郁的詭計,這都是他的詭計啊那如煙,那如煙,臣從未認識,反倒是秦郁,秦郁之前有過聯系?!?/br> 尉遲卿胳膊上的傷口突然崩開了,她痛地叫了出來,尉遲穹立刻上前,看著陣陣血跡,怒火滔滔。 但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那個名叫如煙的青樓女子,在所有人注意力轉移的時候,掙脫束縛,一頭撞向柱子。 尉遲卿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她一個人看到,那女子撞柱前的最后一眼是看向秦郁的,凄怨絕望。 這個她僅見過兩面的,叫“如煙”的女子終究如煙般離去了。 尉遲卿的心口突然一痛,向后倒去。 接住meimei的尉遲穹所有的怒氣都被激了出來,他抱著meimei,卻無法一直抱著她。 最終,將她還是交給了秦郁:“送卿兒回公主府,太醫應該已經到了,辛將軍” “在” “封鎖摘月樓,所有人全部交予大理寺,朕親自審問” “諾” 身后傳來文舒的喊冤聲,但尉遲卿已經不想關心了。 她被秦郁抱在懷里,他身上艾草的香味飄飄渺渺地傳入尉遲卿的口鼻,身體,直到心里。 是誰的心跳聲呢 撲通,撲通,那么劇烈。 她試探著埋在秦郁的懷里,他沒有拒絕。 “秦郁?!?/br> “嗯” “秦郁” “怎么了” 尉遲卿突然抿起嘴笑了笑,秦郁低頭看著她。 因為笑容蕩起來的小小梨渦讓這張嬌憨的看起來幼嫩無比。 真是無憂無慮的長公主啊。 馬車上,尉遲卿捏著帕子,還在笑,眉眼彎彎,頭頂的珠釵一晃一晃。 亮晶晶的眼睛一直盯著秦郁,沒有依移開過。 她胳膊上的血跡漸漸滲出來,秦郁覺得心里有些煩悶。 “為什么要撞向刀,還要崩開傷口” 尉遲卿放下帕子,眼睛更亮了,好像裝著太陽一樣。 “皇兄何嘗不知道他舅舅的事,可因為孝貞皇太后,他一直猶疑不決。如果我不受傷,他就下不了決心,只有他下了決心,你才能全身而進,亦,可以全身而退?!蔽具t卿聲音堅決,似乎藏著義無反顧的味道。 這是第一次秦郁這么長時間看著尉遲卿,他長長的睫毛一動不動,如墨的瞳孔里什么都看不出來。 尉遲卿漸漸有些不太自在。 那么久 秦郁終于挪開了視線,端起涼了七八分的茶,轉過頭看向馬車外,悠悠開口:“陛下確實很在意殿下?!?/br> 這下,尉遲卿越發不自在了。 她也端起茶小抿一口,解釋道:“皇兄和我自幼一起長大,感情向來好?!?/br> “哦”秦郁饒有意味地回了一句。 兩個人就這樣陷入了沉默。 “殿下,公主府到了,此案重大,臣恐不能”秦郁推脫的姿態太敷衍,甚至都沒有下馬車。 壓住心里的酸澀,尉遲卿恢復端莊的儀態,大度道:“西南諸事重大,駙馬快去吧?!?/br> 我真的沒想到這章寫了這么多 劇情邏輯可能比較粗糙行政機構東搬西湊的,不太嚴謹。 然后這里伏筆比較明顯啦如煙。 渣渣秦利用公主而不是自己搞定就是因為自己搞不定尉遲穹的決心和沒法讓國舅現身。 當然還有其他更重要的原因,渣就渣在這里 后面劇情都會揭示。 下章來個骨rou相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