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公主登基了 第145節
昭昧又對上李素節灼然?的視線,吐出一口?氣,說:“但總有?人會提出來的?!?/br> “那也該從他們口?中說出來,而不是?你?!崩钏毓澩χ钡纳戆逅尚笌追?,聲音也和緩起來:“你和我,該去找旁的辦法?!?/br> 昭昧:“嗯?!?/br> 只?有?一個字,李素節卻瞬間讀懂了其中意味。 她勸慰道?:“史上不知?多少中庸之君,昏頭的事情做了不少,卻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而你,你斗得?了千難萬難才走到登基,從邁上皇位那一刻起,就已經是?千古一帝,又何必妄自菲薄?!?/br> “可那算什么?”昭昧道?:“只?怕千百年后,世人評說時,不記得?我以女身登基已是?戰破世俗的艱難,他們只?會笑著說我縱然?登了基,也做不得?好皇帝——或許,還是?亙古以來最爛的皇帝?!?/br> “可那算什么?”李素節將這話還給了她:“你自做你的,何必計較后人評說?” “不?!闭衙翐P頭,目光炯然?:“我要歷史記得?我的名字,我要后世都記得?我的功績,我要所有?人都不能以我的性別而貶低我的作為,更不會因我生為女子便要道?一聲不過如此??!?/br> 李素節默了默,說:“可你說的那些,都只?是?你?!?/br> “是?啊,都只?是?我?!闭衙恋?。 李素節擱置了與她分辨的心思,思索片刻,說:“你若要后人再不能以性別評點你的生平,與其自史書中復現旁人的作為,倒不如換個思路?!?/br> 昭昧道?:“什么思路?” 李素節一字一字說:“令后世評說者,皆與你同?一性別?!?/br> “的確是?個很好的思路?!闭衙恋吐曊f:“只?是?太難了?!?/br> 李素節說:“不會比她們的處境更難?!?/br> 昭昧原本看著她,聞言,收回?了視線。 她只?看著面前?的冊子,過了會兒,自安靜中撿起最初的話題,道?:“你說你沒?有?改變主意吧?!?/br> 李素節道?:“我只?怕你改了主意?!?/br> 昭昧道?:“那便安排這些人從軍,你覺得?怎樣?” 那一頁,統計的是?各類賤籍人員,其中含了三?萬伎子。 李素節曾說過,她要取締倡肆,令天下再無伎子,她們也在那段磨刀霍霍的日子里,從邢州開始,一點點將萬名伎子轉變成了戰士。 但隨著戰斗打響,她們再沒?有?精力分心于此?,領土雖然?擴張,卻再無時間深入經營,原來的計劃就那么擱淺,拖到了今天。 大昭上下,仍有?三?萬伎子。 昭昧道?:“有?河圖她們在,把?伎子轉變做戰士的效率應當?最高?!?/br> “戰爭結束,理當?放馬南山?!崩钏毓澋?:“想?要她們成為戰士,首先要酌情裁汰現有?兵力?!?/br> 昭昧說:“我還有?個想?法?!?/br> 李素節問:“什么?” “刑部這幾日連上奏折,說刑獄眾多,監獄人滿為患,導致獄吏嚴重不足……”昭昧眨了下眼睛,說:“或許可以撥去些人手?!?/br> 李素節會意道?:“若有?旁的才能,不妨為她們安排些合適的去處?!?/br> 很快她又由此?想?到另一件事,道?:“夏娘子已經前?來應卯,如今工部的問題解決了,刑部的事情也該提上日程了?!?/br> 刑部同?樣沒?有?她們的人,而且,急缺刑獄出身的專業人員。 昭昧道?:“沒?有?合適的人選?!?/br> 工部她尚能想?到夏翀,但刑部,她認得?的人里,想?不出有?誰能夠勝任。 李素節沉吟著沒?有?說話,昭昧有?所察覺,問:“難道?你有?合適的人選?” 李素節略一點頭,道?:“你應當?聽說過‘北節南惠’的名號?!?/br> “自然?聽說過,江北李素節與江南沈惠,并稱‘北節南惠’——”昭昧恍然?:“難不成她有?這方面的才能?” 李素節道?:“她本是?大理卿之女,常隨父親一處辦案?!?/br> 昭昧道?:“我可不曾聽過?!?/br> “嗯?!崩钏毓澋?:“那時你在宮中,等你出了宮,她的名字已經聽不到了?!?/br> 昭昧好奇道?:“為何聽不到了?” 李素節只?無奈搖頭,沒?有?回?答昭昧,說:“我只?聽說她曾辦過些案子,并不知?她究竟能力如何?!?/br> 昭昧卻為之精神一振,立刻派人按李素節的吩咐前?去找人。 在見到人口?調查那樣令人萎靡的結果之后,這也算是?難得?的令人高興的事情了。 然?而,隨著朝臣們都自戶部得?到了人口?調查的消息,更多棘手的問題也涌現出來。 某些官員不懂得?看昭昧的臉色,連上奏折試探的步驟都沒?有?,就在早場上光明正大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眾所周知?,人口?決定發展,如今人口?一下子少了那么多,卻還想?要發展,該怎么辦? 辦法或許很多,但這時候,刻在他們腦子里的,經過長久的歷史檢驗的、最簡單的辦法,首先冒了出來。 “陛下,”戶部官員出列,道?:“臣請上三?策?!?/br> 第127章 不用那官員開口, 所有人都能想到他要說什么。昭昧只想堵住他的嘴,可堵住了他的,堵不住所有人的, 目光一掠,她就?知道朝堂上大半的人都愿意接替他說下去,也?沒有吭聲。 那官員就直接道:“其一, 請降婚齡。前?朝曾三易婚齡,至周末帝時, 男二十而娶,女十五而嫁。然而縱觀史實?,大有低于此者。如陳朝末年,因經四?朝混戰,人口凋敝,陳帝改婚齡至男十五可娶、女十三可嫁。如今大昭初立, 百廢待興, 臣請效陳朝舊例, 降婚齡至男十五而女十三。其二——” 李素節道:“何廊中既然欲縱觀史實?,如何不見《周禮》‘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 何廊中不曾開口,便有同仇敵愾者出列,駁斥道:“前周已去今千年,世殊時異, 如何能夠相提并論!” 李素節道:“今世去陳朝也?有數百年之久, 何廊中又如何不曉得世殊時異,直欲效前?朝舊例?” 何廊中道:“降低婚齡以?促進早婚早育, 自然能增進人口。此法既有可行之處,李中書何必因噎廢食?!?/br> 李素節道:“《周禮》定齡, 在于女子身體二十而成,歷朝婚齡幾?經更改,不出十四?、十五之列,已?然偏低,置女子健康于不顧,如今既然以?生育為大,怎能不顧母體安危。如今何廊中要降齡至十四?,簡直是舍本逐末!” 何廊中怒目道:“歷朝降婚齡者,未見有人口降低先?例,只見降齡后人口增長而中原發展,可見此舉利大于弊,李中書莫要危言聳聽!” 李素節厲聲道:“如此一來,殺人以?求利,便是何廊中所為!” 何廊中脫口大罵:“你血口噴人!” 李素節道:“不及何廊中言語殺人!” 二人你來我往,刀光劍影般駁斥數個回合,未見定論。 正吵得不可開交,崔廊中邁步而出,道:“陛下,李中書與何廊中所言皆有可取之處,不妨就?此擱置爭議,且聽何廊中另外二策?!?/br> 何廊中吵得頭昏腦漲,渾然忘記了下文,此時想起,連忙道:“陛下,臣有三策,如今不過說了一策,另有二策,亦可為陛下解憂?!?/br> 昭昧不抱任何期待:“說吧?!?/br> 何廊中道:“其二,便請鼓勵寡婦再嫁。凡寡婦年在四?十以?下者,許以?再婚,由?官府出面給予寡婦夫家?、娘家?以?獎勵。如此,同樣能促進婚育?!?/br> 夫家?是阻止寡婦再嫁的阻力,娘家?是促進寡婦再嫁的推手,只有寡婦本人身不由?己?,守寡是應該,再嫁也?是應該。 昭昧聽過沒有反應,李素節也?沒有插話,何廊中便受鼓舞,又提了提心氣,說出第三條建議。 “其三,臣請遣散女兵?!?/br> 此言一出,朝堂嘩然。 所有人都扭頭看他,有的是為他敢提出而覺無恥可笑,還?有的,是為他敢提出而覺大義凜然,但共同的是乍一聽時的驚駭。 當那震驚散去,江流水高聲道:“我不同意?!?/br> 何廊中既然敢說,就?做了充足的心理準備,此刻更痛心疾首道:“人口增長重在女子,如今朝廷有萬名女兵,皆在盛年,卻因為從事兵戎而不得婚配,其中該有多少人口損失!” 江流水坐在輪椅上,身姿矮了許多,可眸光相對時,氣勢分毫不讓:“女兵為大昭建立立下赫赫功勛,如今卻因婚育而遭遣散,這般鳥盡弓藏,豈不令人心寒?!?/br> 何廊中冷哼一聲:“江侍廊不愿婚配,就?想得旁人也?是如此,焉知那些女兵不是早早心生歸意,為困在軍營當中不得婚配而生怨?” 江流水避開他的陷阱,平心靜氣道:“我不愿婚配,便推測女兵如此,那么何廊中身為男子,卻臆想女子,還?如此信誓旦旦,又不知是什么緣故?” 鐘憑欄“噗嗤”一樂,調侃道:“自然是沒有誰比何廊中更了解女子了,縱是女子也?不成?!?/br> 何廊中登時面紅耳赤:“同朝為官,所做皆為陛下分憂,鐘廊中何必如此羞辱于我!” “喲,這就?急了?”鐘憑欄輕飄飄地笑:“我只是開個玩笑嘛,何廊中身為鐵骨錚錚的男兒,自然是不了解那些浴血疆場的女子的?!?/br> 這說笑似化解了朝堂上僵持的氛圍,然而緊接著她便輕巧地說:“既然不了解,那么,女兵的事情,何廊中還?是不要插嘴的好?!?/br> 她抬頭,向陛上的昭昧揚眉一笑,說:“不如請親自陛下定奪?!?/br> 鬧事般的爭論終于告一段落,所有大臣們都再度想起了昭昧的存在。 整個過程中,昭昧都不言不語,放任雙方辯論,而利害關系亦因為雙方的辯論便得清晰明?白——但這并不能改變她們的立場。 昭昧碰到李素節的目光,想,或許當真有那樣的立場,無關自身利益。 在所有人的注視中,昭昧開口:“既然話到這里,那么正好,有件事情朕就?一并說了吧?!?/br> 她說:“朕將?采納李中書之策,取締倡肆?!?/br> 前?番所有爭吵都拋到九霄云外,昭昧此言無異于投下驚雷,不少人當即一聲驚呼,旋即嘈雜聲起:“陛下!” 一連幾?人出列,彼此面面相覷,其中幾?人只得退下,留了武三一人,急切道:“陛下這是何意?” 昭昧道:“就?是話中之意?!?/br> 武三張嘴,閉上,又張嘴,又閉上,如是再三,還?未能組織出言語。 倡肆的存在,隨著年深日久,早已?成為慣例,哪怕諸多人為流連其中而受嘲諷,但事實?卻是,從未有人真正想要取締。即使它的存在本不合禮數,但那些總據理力爭的文士們,卻常常對此視而不見,甚至成為其最大擁躉。 以?至于昭昧突然扔下這旨意,武三動作麻利地站出來,話到嘴邊,卻發現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就?像當初她們在邢州推行此舉時,以?李太常為首的世家?們大為不滿,妄圖奪權,卻也?不敢以?伎子本身為理由?,非要旁敲側擊地說什么她不考慮伎子處境、不顧惜百姓利益。字字句句為伎子著想,恨不能以?身相代。 現在,同樣的情況落到了武三身上。 “武宗正莫不是覺得可惜?”昭昧道:“倡肆之立,本不合于禮,如今取締,身為儒生,難道不該額手稱慶,怎么反而如喪考妣?” “沒有!”武三一哆嗦,嘴皮子立刻利索了:“臣只是覺得……” 昭昧緊追:“覺得如何?” 武三說不出話,旁邊武四?立刻出列:“陛下,臣只是覺得,天下伎子如此之多,以?倡肆為衣食父母,一旦取締倡肆,這些伎子又該到何處謀生?” 昭昧險些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