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阿廬?！辩姂{欄贊道：“你和我們思考的角度全然不同?！?/br>
    馮廬面生薄紅，說：“其實我短于女工，只是在理論上略懂一二?！?/br>
    “這一二也足夠了?！崩钏毓澋溃骸拔覀冞@幾個怕是沒人比你更懂?！?/br>
    鐘憑欄更仔細地看了文章，忽然摟住馮廬肩膀，說：“好阿廬，你這可是給你自?己找了個人才啊?！?/br>
    馮廬驚詫：“我自?己？”

    鐘憑欄興奮道：“你瞧她畫在這里的示意圖，就我多年經營的眼光來看，的確不曾見過，若是當真?投入生產，豈不是能?賺上一筆。到時候，銀子?可不還是都進了你的戶部?！?/br>
    馮廬一本正經糾正道：“那不是我的戶部，是陛下的戶部?！?/br>
    “嗯嗯，陛下的戶部?！辩姂{欄看向昭昧：“陛下以為如何？”

    “鐘廊中覺得新奇，那必然是新奇的了?！闭衙琳f：“便與此人談談，看她是否愿意合作?！?/br>
    “誒？”鐘憑欄忽然出聲。等眾人看向她了，她無奈一笑，露出紙角姓名：“瞧，我真?傻了。這名字我竟認得！”

    李素節反應過來：“莫非是明學堂的學生？”

    “是?！辩姂{欄又氣?又笑道：“這家伙，在我面前半句也沒漏，竟然藏到科舉考試里來一鳴驚人了?！?/br>
    四十余張答卷中，最終只有兩張脫穎而出，算上昭昧許諾武家的二人，亦只有四人，其中三人出身世家，一人出身明學堂，意味著民間并?無一人出線。

    試卷審完，昭昧轉向鐘憑欄道：“組建學堂的事情便交與你了，這武家二人雖然迂腐，但悟性應該不差，不能?直接任用，不妨先拿來練手，待一年后再看效果?！?/br>
    “好?！辩姂{欄答應了，又問：“那明學堂……”

    “不用?！闭衙谅牫鏊酝庵猓骸懊鲗W堂依舊屬于民間，日后民間還要有更多的學堂?！?/br>
    余下的男子?試卷，由禮部其她官員判定，初選后經鐘憑欄審閱，最后才到昭昧手中，但昭昧其實并?沒那么在意，于她而言，見過女考生的試卷，這次科舉便仿佛結束。和鐘憑欄又說了幾句，忽然想起一事，道：“說起機巧，我又想起了趙娘子?的那個朋友。如今工部尚無人手，不知道她有沒有這個意愿?！?/br>
    工部自?然不會沒有人手，只是沒有昭昧足夠信任的人手罷了。

    鐘憑欄無奈，道：“她的確是個奇才，但也有奇才的脾性，滿心只鉆在機巧當中，只怕對朝堂之事不感興趣?！?/br>
    昭昧沒有再說，等所有人散去了，大殿中只有她和李素節。

    李素節是主動留下的，她猜昭昧有話要說，但昭昧只是落了座，并?未開?口?。

    不過她不說，也像什么都說了似的。李素節架不住那目光，苦笑道：“是她親自?交給我的?！?/br>
    昭昧問：“什么時候？”

    事已至此，已經沒有隱瞞的必要，李素節將?事情前后略作說明，一切就已經再清晰不過。

    昭昧半晌沒有說話。

    李素節吃不準她對武緝熙究竟是什么想法?，停頓片刻，說：“她離開?時曾說，不想你再去找她?！?/br>
    昭昧忽然笑了。先是斷續幾聲，很?快笑得不可遏止，聲音明亮。

    再過一陣，又弱下去，直到停止。

    她說：“所以，果然還活著是嗎？”

    李素節答：“是?！?/br>
    經久的笑意終于淡去，昭昧緩緩舒出一口?氣?，說：“我就知道，她不會那么輕易死掉的。她怎么可能?就那么死掉呢？她果然活著?！?/br>
    李素節道：“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情了?！?/br>
    這話不知觸動什么，昭昧良久不語。

    李素節輕碰她的手指：“阿昭?！?/br>
    “沒什么?！闭衙恋溃骸白钕胍赣H陪伴的那些時日里，她已經不在，到現在，我已經過了需要她在身邊的時候了?！?/br>
    李素節有些擔憂地說：“她或許只是沒辦法?面對那段過去……”

    “不必再說了?！闭衙翉澠鹱旖?，調侃地笑：“如果沒有你一直陪在我身邊的話，我大概會怨恨她?！?/br>
    昭昧握住李素節的手，晃了晃，說：“但是你一直在我身邊啊?！?/br>
    李素節不發一言，張開?手臂抱住了她。

    昭昧伏在她肩頭，有些怔忡，不期然想起那枚簪子?，那枚可能?寄寓著母親留給她的最后言語的簪子?。她一直在找，卻?一直沒有找到。

    那簪子?足夠堅硬，輕易不會拗斷，雖然看起來普通，但在常人眼里堪稱做工精良，若是撿到，也該是賣掉而非燒掉。這樣想來，或許它?還存在。

    只是未必能?夠出現在她面前。

    昭昧眨了下眼，也眨掉所有因此而起的情緒，自?李素節懷中坐直，面上已恢復如常，說：“那個人的事情，可能?要麻煩你親自?走一趟?！?/br>
    那個人，是趙稱玄的朋友，那個為江流水改造輪椅、為陷陣營改造弓箭的人。

    第125章

    從輝光殿出來時, 李素節以為其她人都離開了，轉過墻角，被突然出現的人嚇了一跳。

    李流景正筆直地站在那里。

    目光一碰, 李流景問：“她沒死？”

    李素節：“嗯?！?/br>
    李流景又問：“她不想回來？”

    李素節：“嗯?！?/br>
    李流景沉默片刻，說：“也?好?！?/br>
    她抬起頭，看著?遼遠的天空, 仿佛自言自語：“從前?她想要聲名煊赫，她做到了?，F在她想要銷聲匿跡, 她也?做到了?！?/br>
    “凡是想要的，她總能得到……”她垂眸，自失一笑：“這樣?真是再好不過了?！?/br>
    李素節動了動嘴唇，卻?不知該說什么?。

    李流景仿佛忘記李素節的存在，復又抬眸一笑，便轉身離去。

    她在殿外佇立良久, 似不過為了那兩聲肯定的回答, 再不需要李素節多說什么?。

    武緝熙有武緝熙的要走的路, 她亦有她要走的路，她們前?半生曾陪伴依偎，但誰也?不是為旁人而活，就注定要為自己的選擇而面臨取舍。

    無論李流景、李素節，抑或是昭昧，都被武緝熙舍掉了。她保留的只有自己。

    在與武緝熙分?別的那一刻起, 望著?她的背影, 李素節就明白?了一切。

    所以她沒有阻攔，亦沒有違拗她的意愿在這屬于昭昧的天下里尋找她的痕跡。

    武緝熙仍舊存在于歷史?和?傳說當中?, 只是當下與未來，她將在她們看不見的地方隨心所欲地活。

    而她們這些留下的人, 同樣?要堅持著?走自己選擇的路。

    李素節想起昭昧的交代，很快與趙稱玄取得聯絡。伴隨著?大昭立國，昭昧入主上京，鐘憑欄廁身朝堂，明教的主陣地同步轉移到上京，明醫堂、明學堂、明芳樓和?慈幼堂等隨之而來，趙稱玄則為更廣闊的天地、更優質的資源和?更多的可能來到上京，自然，她的那位朋友也?來到了這里。

    只是她始終活躍在趙稱玄的口中?，仿佛從不出門，也?沒有社交，只窩在房間?里搞自己的研究，有時令人懷疑天地間?是不是真的有這么?個人。

    一番交涉后，趙稱玄答應幫忙傳話，但很快就回復李素節：她沒空。

    李素節等了幾?日，又第二次上門。

    趙稱玄沉沉地嘆了口氣：“你們非要拉她出來嗎？”

    李素節道：“愿盡人事?！?/br>
    趙稱玄合上手頭的冊子，說：“行吧，那我就把她拉出來?！?/br>
    李素節低頭：“那就多謝趙娘子了?！?/br>
    “但我丑話說在前?頭?！壁w稱玄肅著?臉說：“她最?不耐煩被亂七八糟的事情浪費時間?，就算談，也?只有這一次機會，談得攏另說，談不攏的話，你也?別再來了?！?/br>
    李素節愣了一下，說好。

    趙稱玄離開的這陣，她思前?想后，考慮如何說服此人。從聽聞其?名，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幾?年，卻?還沒能見上一面，這次一見面就要拉她到朝堂上去，面對上百的朝官，還要摻和?進權力紛爭，怎么?想都是與她性情全然不合的事情，說服起來簡直難比登天。

    但是，她們再沒有合適的人了。

    工部主土木建造，官員們皆術業有專攻，若非學有所長，進去了也?只是被人糊弄的份兒，而現在的朝堂局勢要求她們步步為營，人再少也?要將所有關鍵掌握在手中?，算來算去，工部的位置只有此人能夠填補。

    這談話只能贏，不能輸。

    李素節這邊正思索對策，趙稱玄那邊已經聯系上對方，傳來消息說可以相見。

    李素節沉緩呼吸，等待對方的到來。這一等，就是半個時辰。

    正在她幾?乎對方要毀約時，趙稱玄走出來，說：“她那邊事情告一段落，馬上就來了?！?/br>
    這回趙稱玄和?李素節坐在一起等。

    又等了一刻鐘，趙稱玄先耐不住，眉頭皺得老?高，問丹參：“怎么?回事兒，人還沒出來？”

    “我去看看?！钡⒎畔率种?的活計，快步到后堂去走了一圈。

    再回來時，仍舊獨自一人。

    趙稱玄問：“人呢？”

    丹參忍俊不禁：“她回去了?！?/br>
    趙稱玄蹭地起身，道：“回去了？”

    丹參無奈道：“本來已經向這邊來了，可走到一般突然又折回去了，我去見時，她又把自己關在屋子里了，我進不去，只好先回來?！?/br>
    趙稱玄愣怔片刻，吐出一口氣，回頭說：“估計是想起什么?主意了，這會兒正鼓搗呢，一時半會兒又出不來了?！?/br>
    李素節有些氣惱，又不好發作，便哭笑不得道：“就只差與我說話的這點工夫？”

    趙稱玄揉揉額頭，扶著?椅子坐下，說：“她就是這性格，不管在干什么?，只要想起什么?主意，連吃飯都顧不上，一定要先做了再說?！?/br>
    李素節道：“這樣??！?/br>
    趙稱玄亦犯起了執拗，道：“我既然答應了你，就說到做到。你明日再來，我非把她叫出來不可?！?/br>
    話雖如此，李素節卻?沒有抱多大希望。趙稱玄再傳來消息時，她如約前?往，只是坐著?等了半晌，心中?已經升出疲憊，想著?今日必然又要半途而廢了。

    忽然，丹參歡快的聲音傳來：“她來了！”

    李素節立刻起身，為自己這下意識的動作閃過一絲詫異，又將注意力落到出現的人身上。

    見到的瞬間?，似有巨石落地，不由?得感嘆：原來是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