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春之祭
顧熹被商學參拉住一路疾奔,穿越過樹林,耳邊除了呼嘯而過的風聲,還有不遠處稀稀落落的槍響。 每一下,都觸動著顧熹的心弦。 可她不敢回頭,她知道自己的命是宗信的命換回來的,活下去,就是她唯一的使命。 靠近蛇腰與雀屏山交界處是一段陡峭的山路,顧熹和商學參小心翼翼地走在蜿蜒的山徑中,顧熹的鞋帶散了,商學參護在她身后,槍響聲已經遠去,顧熹緩緩站起來。 “轟!” 遠處驀然炸出一聲巨響,猶如一道驚雷破開了天際。 顧熹回眸眺望,整座雀屏山,都已被戰火硝煙籠罩…… “不?。?!” 顧熹從夢中驚醒。 茫然四顧,這是云州顧家,她的閨房。 房中的布置一切照舊,一點一滴都是阿媽幫她張羅打理的痕跡。而她的阿媽,已在三天前出殯。 那天顧熹被商學參帶離雀屏山后,就看到艾倫跟馬修站在出口處接應他們。艾倫說顧家的直升機因為前方是軍事作戰區,不允許進來,他們要轉道去「六塵」。 顧熹坐上車,看著后視鏡里越來越遠的芒草地,突然喝住馬修:“停車?!?/br> “小姐,今天是太太出殯的日子,我們還是抓緊時間趕回云州吧?!卑瑐惖竭@時才道出實情。 商學參握住顧熹冰涼的柔荑,堅定地對顧熹說:“他不會有事的?!?/br> 顧熹腦海中思緒冗雜,一邊是阿媽,一邊是宗信。最后她沒有再說話,只是在離開「六塵」前,帶走了宗信房里的一盆花。 她仍在為宗信擔憂思慮,但在見到沈茹婷的遺容后,一切惴惴不安都被肝腸寸斷取代。 舊傷未愈,又添新痕。 顧熹每天都被失去阿媽的悲慟席卷,而茫蠻跟景隴那邊,宗信音信全無。 期間商學參來看望顧熹,她只問他宗信有消息了嗎,得到否定的答案后,她就不再樂意同他多說哪怕一個字眼。 這種糟糕得前所未見的情況,可怕地延續了一整周。 一周后,商學參又來了,他跟顧熹坦白了宗信找他幫忙的內情。 那時候商學參是真的被追殺逃去了意大利,宗信不知道從哪里得來的風聲,深夜致電給他,說他有辦法保他順利回國。 “你攪黃的是方志武在云州這塊兒的買賣,追殺你不過是他花大手筆雇人來教訓你罷了。但是方志武很快就要被軍警聯合殲滅了,我們需要一個背景真實的‘買家’,由你前去假意求和,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br> “宗信,你他媽當老子傻?上頭想動商家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我不會讓他們知道你的身份的,”宗信耐心十足地給他分析利弊,“他們搭上我這條線開始,很多手段就是他們默許的,你只是與我合作演場戲,又不是要你去投戎報國?!?/br> “說吧,要我怎么配合你?” “你去跟方志武賠罪,說你要筆大貨,交易地點在雀屏山,你不帶人?!?/br> “小爺我憑什么不帶人?!我要是在那兒被他嘎蹦了,你賠我小命?” 宗信在電話里輕笑,“到時候兩方交戰,方志武哪里還顧得上你?” “行吧,時間呢?” “你跟方志武聯絡后,他一定會派人查你的底細,確定你在意大利無誤后,你再把你的航班發給他,他可能會讓人直接把你接進雀屏山?!?/br> “我這是羊入虎口??!”商學參越想越不對,“你到底為什么非要找我來做這件事?” “因為我要你帶顧熹走?!?/br> “什么?!你把顧熹也卷進去了?!宗信,你還是個男人嗎?!” 宗信不還嘴,等商學參罵罵咧咧問候完他祖宗十八代后,才揉著酸脹的眉心,喑啞著嗓音道:“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把顧熹牽扯進來,但是沒辦法,除了顧熹,誰到方志武手里都是死路一條。顧熹是沈茹婷養大的女兒,就憑這點,足夠撼動方志武?!?/br> 商學參顯然是對沈茹婷和方志武之間的齟齬有所耳聞,緘默半晌后,他聽到宗信繼續跟他說著軍方的計劃:“等你聽到第一聲槍響后,就立馬趁亂逃走,雀屏山有五個交易口,如果我跟顧熹沒有出現在你等的交易口,你就往槍響的反方向跑。因為如果我跟顧熹在槍響的地方,那么無論如何我爸的舊部都會想盡辦法保我和顧熹安全,你只管自己逃命就好。如果導火索不是從我和顧熹伊始,那么顧熹就拜托你了?!?/br> “那你自己呢?” “我要留下來支援軍方,親眼看著方志武死我才看安心?!?/br> 聽到這兒,顧熹基本上了解了事情全過程,她忍不住打斷了商學參的敘述,“那你為什么之前不告訴我這些?” “其實這些告訴你也都無妨,他不想讓你知道的另有其事?!?/br> 顧熹從沙發上毅然決然地站起來,“如果是什么訴衷情的話就算了,我要等他活著回來,親口說給我聽?!?/br> “顧熹!”商學參厲聲叫住她,“剛才有個叫阿佑的打電話給我,讓我轉告你,方志武臨死關頭把宗信當人質,在他身上綁了炸藥,當時宗信已經急性汞中毒,所以他……跟方志武同歸于盡了?!?/br> “開什么玩笑?!”顧熹聽完后,沒掉一滴淚,反倒吃吃低笑起來,“你不是說過他一定會回來的嗎?你怎么出爾反爾?少在那邊哄騙我!我不信!” 商學參心疼地抱住顧熹,他喉嚨酸澀不已,半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顧熹推開他,沖著他怒吼:“我不信!” 商學參不同她爭執,從口袋里掏出手機,調取一段錄音文件,“備份我已經發你云端了,這是那晚,我質問他到底愛不愛你時,他的回答?!?/br> 說完,商學參不敢再多看顧熹一眼,給她帶上門悄然離開。 錄音開始播放,宗信富有磁性的嗓音,通過聽筒好似愈發悅耳了。 與其說那是兩人的對話,倒不如說是宗信的獨白: 顧熹永遠不會知道,我是在哪一刻喜歡上她的。 你知道嗎?過去十年,我從來不覺得念云真的死了,過去有人說我通靈,好像我真的一直還能感覺到念云在陪著我。 可是后來方玲瓏一直要找念云,她找不到念云,竟懷疑到顧熹頭上,拼命找念云沒死的證據。所以我將計就計,讓所有人都以為念云沒有死,她變成顧熹回來了,所以我才會娶顧熹。 可是不是的。 這一切都可以被我的心證推翻。 我愛顧熹,是在我清晰深刻認知到,念云已經死了的那一刻。 念云在我心中也死了—— 因為我愛上了顧熹。 我對念云,再也沒有眷戀。 我知道顧熹還小,她一定理解不了,也不會接受我這樣的愛。在她看來,或許我的愛是扭曲又病態的吧…… 說到這兒,宗信自嘲一哂,那笑聲比嘆息更讓人覺得難過。 他繼續說,所以我寧可,不讓她知道,我愛她。 我可以好好照顧她一輩子,她要摘我星星撈月亮,要我刀山火海披荊斬棘我都可以,可是唯獨我不想讓她知道,我的愛,是這樣的。 我怕她不要。 顧熹聽到這兒,“哇”的一聲,終于哭了出來。 她面朝床鋪倒下,將自己所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埋進柔軟蓬松的厚被中。 去年立冬,他跟她說,“我的念云,就死在立冬這天?!?/br> 他又何嘗不是在跟自己說,你愛上顧熹了。 所以立冬那天,念云才是真的死了。 可是現在啊,春回大地,萬物復蘇。 那個連句“我愛你”都沒來得及跟顧熹說的男人,死在了第二年的立春。 原來,他正好愛了她一整個冬天。 (不是虐文啊,為什么我哭了……) (你們算算呢,立春是不是正好一周前?) (前邊一直提到已經初春是因為把春節開始就算春天了,前后說法略bug,以后我會再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