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暴雨風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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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座轎車里副駕駛座后的位置是主位,仇扶煙卻坐在駕駛座后的位置,從那次坐在主位出車禍后,她再沒坐過主位。 沿路燈光掠進車里,仇扶煙的臉忽明忽暗。 退婚? 宋安世這么折騰到底是什么意思?這世上哪有往西走的河流,哪有回得去的時光?即便真的回得去那年那月,那份心情也早都煙消云散了。 更何況他還不了解嗎?回頭就等于認錯,她哪里是會走回頭路的人。 仇扶煙有些煩惱,揉了揉眉心。 “丁零——丁零——”新短信提醒,接連兩條,知道她私人手機號的人不多,一般是要緊事。 仇扶煙拿出手機,來自陌生號碼。 手機屏幕上是一張照片,仇扶煙手一抖,差點把手機摔下去。 照片上的男人穿著仇家司機制服,藍色襯衫黑色長褲,頭發梳得整齊,笑容是服務要求的熱情但不熱絡,怎么看都讓人親切。 仇扶煙卻覺得毛骨悚然,這是高中車禍那次畏罪自殺的司機,決定仇振信選她為繼承人的那次車禍。 下一條短信是:“碼頭見,宋安世?!?/br> 赤裸裸的威脅。 仇扶煙受過傷的右手又開始不受控制痙攣,她看了眼,面色冷如凝霜,咬牙說:“停車!” 司機穩穩停了車,剛好停在路邊燈下,照得仇扶煙的臉半明半暗,半邊沐在昏黃燈光里,半邊藏在暗處。 “去碼頭?!背鸱鰺熗鲁鰤旱囊豢跉?,“公司爛尾的那片碼頭?!?/br> 仇振信也曾想投資置業,考慮到成本,選址在且江碼頭建商業中心試水,但政府開發過快,經濟腹地支撐不起導致投資斷裂,工程爛尾了。 決定停工那次發布會還是仇扶煙來且江處理的,看著坑坑洼洼的爛尾工程,滿地鋼筋、碎石,她心疼得要死。那次,是宋安世陪著她來。 碼頭離剛掉頭的地方很近,沒兩分鐘就到了。司機停車,下車到老板車門前等待。 車停了,仇扶煙沒有動,只是看著手機上那張照片,心慌意亂,出了滿頭冷汗,幾乎沒有底氣去赴這場必輸的局。 “宛華?!背鸱鰺熒ひ舾珊?,“你問下夏仲斯忙完回來了嗎?” 仇扶煙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這么關鍵的時候她第一反應是問他,只是就這么順其自然,大腦一片空白中問出了口。她的手滿是冷汗,但她想要握著他的手,讓他在身邊。 劉宛華是生活助理,平時她負責這些,她快速打電話問清楚,回答:“老板,夏先生說剛到酒店一會?!?/br> 仇扶煙僵硬的身體軟了一些,不易察覺松了口氣,“讓他來碼頭找我?!?/br> 司機開門,她下車。 等仇扶煙一走,劉宛華轉頭問馬清媛,忍不住好奇,“剛趙琦那么說,碼頭應該是宋教授吧?老板叫夏仲斯干嘛?” “你好奇你去問老板啊,我怎么知道?!瘪R清媛不軟不硬回她,催促:“你趕緊給夏先生打電話讓他過來,一會耽誤了老板的事,別連累我?!?/br> 劉宛華忍住給馬清媛白眼的沖動,助理里馬清媛地位最高跟老板最親近,即便是各個分公司的總經理也要給馬清媛幾分薄面,但她履歷卻不如劉宛華跳槽前參與過上市亮眼。 不就跟老板最久嗎?劉宛華回過頭來,對著車頂白眼。 馬清媛曾先是仇振信助理的手下,與仇扶煙相處最長,也看得最清楚。宋安世追求仇扶煙的時候也相當做小伏低。 可惜,愛情是感性的,感性是會隨著時間推移消磨,感性消磨之后理性歸位,宋安世不可能像追求時候那樣處處憋屈自己、討好仇扶煙。 兩顆石頭碰在一起會怎么樣?看哪一塊更硬,看誰先碎。 馬清媛嘆息一口氣,相反她更看好夏仲斯和仇扶煙。 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莫柔于水,而攻堅強者弗能勝之。水能包容、打磨一塊堅石,而只有經過水打磨、滋養的石頭才會通透、珍貴,成為玉。 路口到廢棄碼頭有好長一段路,這片地還掛在交易案上沒賣出去,地面挖了坑沒填,昨晚下了雨泥濘不堪,仇扶煙只能順著七扭八歪、一會水泥一會土路的道去赴約,身后不遠不近跟著保鏢。 好一會才走到。 夜幕下的且江灰暗渾濁、泥沙淤積,仇扶煙站在亂石上,江風吹面陰冷,旁邊是廢棄固定資產看門人住的幾個臨時板房,保鏢去給打了招呼,說來的是總部的人,五十多歲的幾個中老年男人扒在門邊好奇偷看。 “都看什么?工作不想要了?”身后突然傳來男聲斥責。 仇扶煙轉頭,看到宋安世教訓完那幾個看門男人,朝她走過來。 她驀然回首,眸光如電,宋安世看著她,觀察她,目不轉睛。商海沉浮,她變了很多,更沉郁、威嚴、鋒利,貴氣逼人。 仇扶煙抬手示意他停步,轉頭對保鏢說:“保銘,去搜身,沒收任何電子設備?!?/br> 宋安世面色復雜。上一次倆人大打出手,當時他有朋友在場,錄了音,拿錄音做文章,幾位學者引用榮格等心理學大師的論點,輪番炮轟仇扶煙精神狀態有問題或者心理扭曲。 不怕流氓,就怕流氓有文化。那些學者專家說得頭頭是道,將仇扶煙罵得百無一用,沒病也能被他們罵出病來,仇扶煙連著一周要靠吃安眠藥入睡,幸好馬清媛緊急處理,把這些文章壓了下來。 雖然是他朋友所為,但他在氣頭上,怎么能說沒有他的默許和縱容。 宋安世默然,張開雙臂讓保銘搜身。 “老板,電子設備只有手機?!北c憦乃伟彩姥澏的贸鍪謾C。 “關機?!背鸱鰺熝院喴赓W。為防止任何軟件后臺運行,關機是最好的選擇。 手機被保鏢拿走,宋安世看著夜幕下她修長筆挺一如往昔,像一把一往無前、雪亮無匹的尖刀,會傷人更吸引人,他不由吸了口冷氣進入肺腑。 高地效應,人站在絕高之處會感覺仿佛有不知名的力量推著自己,想跳下去。 宋安世此刻將這個感覺理解得淋漓透徹,身上竟不知何時出了汗,江邊陰風又將汗冷透,他抬頭,“仇總既然來了,看來是還記得這位鄒伯母買通的郭司機?!?/br> 仇扶煙心下不由失望,對方不知悔改,一錯再錯要用這種卑劣手段脅迫她。 她冷笑:“我媽買通他?宋教授學術造假慣了吧,這種事也想憑空捏造?那場車禍我廢了一只手!” 不奇怪,以仇扶煙的謹慎,即便沒有錄音設備,她也絕不可能親口承認。 可是她也夠狠,宋安世朋友兄弟多,當年有朋友想上院士,發表一項學術研究帶了宋安世的名字,后來查出來這項研究根本子虛烏有,學術造假這個恥辱柱就這么連累釘在了宋安世身上。 這是宋安世人人不敢提的最大痛點。 打蛇打七寸、罵人要揭短。宋安世不得不佩服,不論處于什么不利地位,她都要強撐一口氣不落下風。 宋安世冷冷回:“仇總董事長這個位置憑借的不就是你父親立的遺囑?現在這個遺囑得來不正,你說我要是把這事捅到董事會,那群老頭子早就看你不順眼,仇總董事長這個位置還坐得穩嗎?” 有句古話:“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庇绕湓诙聲萘彽木o要關頭,這個陰謀一旦曝光,仇扶煙面前的最后一道程序正義的屏障將被撕碎,她只能直面那群老頭子的刀光劍雨、陰謀暗箭。 仇扶煙眼角肌rou抽動,有了血紅之色。賴權力而為生的人,一旦權力被侵犯就是生命安全受到威脅,宋安世觸碰到了她的紅線,她的腦海一時警鈴大作。 宋安世看她愈來愈冷的眼神,溫和下語氣攻心:“小煙,你們公司研究的新產品在國內有處研究所剛好從事這方面研究,我只要回國,就選這家研究所管理?!?/br> 以他的學術地位,愿意回國發展,選一家研究所管理還是不算難的事情。 仇扶煙卻有了作嘔的感覺,怒火像火山里的巖漿,強行壓抑,灼痛了她,也快要爆發。 宋安世低嘆,這句話帶了感情,“小煙,男人是后知后覺的動物...你不想再和我在一起,我只能用這種辦法,以后你慢慢發現我的苦心,小煙...忘不了你?!?/br> 這是忘不了? 仇扶煙握緊了拳頭,又松開,右手痙攣得不受控制,她將右手藏在身后,情不自禁,她想到了那天在浴室,夏仲斯握著她的手跟她說:要好好練字,他的手掌寬大、干燥、溫暖。 和宋安世短兵相接她也絕不認輸,在這一瞬間,仇扶煙卻幾乎有了落淚的沖動。她極目望去,一片黑黢黢的廢墟工地,哪里有他的影子。 她知道答應宋安世并不難,畢竟為了公司為了事業賠的小心、貼的笑臉,不也是一次次精神強jian? 但她不愿。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有些事情一旦妥協,這輩子都不能堂堂正正,落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仇扶煙再看向宋安世,眼底的水意凍結冰封,“宋教授記得上次見面我說的最后一句話嗎?” 仇扶煙直視著他,一字一頓重復一遍:“我說再有冒犯,決計不饒!” 宋安世也和她對視,她孤單站在亂石上,從頭到尾不曾展露一份軟弱,腰板筆直,眸光如同冷電,剎那間他想到碼頭上的風燈。 仇扶煙的美就像碼頭上的風燈,平日里雖仍發光發亮,引人注目,卻只覺平常,只有在雷雨交加的黑夜,那盞孤獨在碼頭飄搖卻仍然不屈閃耀的燈光會爆發出驚人的美麗,可惜,那時在冰冷的殺伐氣中人人自危,很難有誰可以靜心欣賞那種孤獨又鋒利的美。 宋安世又感覺到了一種推力,是風嗎?陰冷的潮濕的江風,推著他,要他跳下去。 他也看向仇扶煙,說:“我給仇總的期限是三天,三天后我會加入舜擘成為研發顧問,并把郭通的死因告知振信董事會?!?/br> 剛才只是亮劍的話,這把劍現在終于放在她的脖子上了。 一直壓抑的火山洶涌翻動,而仇扶煙再憤怒再堅韌,也不得不承認她屬于被動,屬于弱勢,這把劍真真切切能要她的命,熄滅風燈的光,逼得她一身泥濘妥協于他,從此人不人鬼不鬼。 “保銘,送客!” 仇扶煙還想堅持,但商人的謹慎讓她在不完全弄清楚自己還能調用的勢力、籌碼前,不能直接斬釘截鐵拒絕他,她惡心自己、更憤怒自己。 保銘送宋安世走的剛才的原路,看著男人襯衫西褲英挺的背影,仇扶煙一陣反胃,甚至不愿和他走一條路,寧可走亂石坑洼更多的另一條小路。 ———還沒修,將就看。 下章就要灑狗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