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武英侯世子
第二日是立夏日,皇帝一早便帶著百官去南郊迎夏,太子自然也跟隨左右。瓊如與趙婉,描菊和趙婉的貼身宮女春梅喬裝成男子模樣出了宮,跟在皇帝的隊伍后面看了會兒迎夏的儀式再去了南邊的城隍廟附近踏青。 瓊如雖是女子,但身高卻比一般的女子高些,趙婉也隨了母親,才十一的年紀,倒比一般十二三的姑娘還高些,如今女扮男裝,錦衣華服,堪堪的一副貴公子的模樣,兩人走在一起,倒不像母女,更像一大一小兩個俊美公子哥。 城南踏青的多是女孩子,鮮少有男子,母女倆走過,引來不少妙齡少女側目。趙婉也好奇的看著粉嫩著俏臉走過她們的女子,時不時向他們露出微笑,不少們被她的笑弄得臉色緋紅,拿著手絹遮臉悄悄看她們。 隨行的侍衛中有一位是武英侯世子,年方十六功夫了得,本想去北方跟著袁將軍打仗立功的,卻未想被慕容將軍留了下來,現如今是太子的貼身侍衛?;屎笈c公主出行,太子擔憂不已,非讓他跟著保護她們。今日也是做了家丁打扮,隨侍左右。 世子本是個美男子,可在女扮男裝的瓊如母女面前到底遜色了幾分,再加上衣飾上的差距,此刻走在郊外,竟沒一個女孩子向他投來傾慕的目光。不過這倒也讓他十分新奇,只是這一路上少女們對皇朝兩位最尊貴的女子不時嬌羞微笑,這讓他實在有點忍俊不禁。 “小公子,您再這么看下去,只怕這路上的姑娘們會撲上來要嫁您?!蔽溆⒑钍雷幽亏璧?。 趙婉轉身瞪了他一眼,武英侯世子與她自小不對路,她也不懂是何緣故,看著他到處示人以得體微笑,就想扯下他虛偽的面具讓人看看他的真面目,可他的真面目為何?她還真不知道。偏偏太子對他十分信任,如今母后出行都非得讓他跟著,對此她非常不滿意,可礙于公主的身份她又不能表示不滿,堂堂大晉的大公主怎可如此沒有風儀? “嗯哼~莫家丁是覺得本公子搶了你的風頭吧?放心,本公子向來有自知之明,本公子的身量,那些女子最多也就是看看而已,莫家丁,你的任務是保護好公子,要是出了岔子,我父親和弟弟可不會饒了你?!壁w婉沉聲道。 一旁家丁打扮的畫竹和春梅忍不住笑了出來,隨即發現自己聲音太尖細,立刻收斂了笑聲。 瓊如也咧開了嘴,卻道,“婉兒不可失了禮儀。士麒莫怪,婉兒這性子,被我慣壞了?!?/br> “母親~”趙婉還欲反駁,卻見瓊如橫了她一眼,只得對著世子作揖,“莫公子,失禮了?!?/br> “小公子折煞士麒了?!笔雷舆€禮,這可是大公主,大公主的性子他向來是知道的,也不知道為何,大公主與他向來不對盤。他對著誰都笑得出來,唯獨大公主,看見她就想躲著她,可若幾日不見竟還有些想念……大公主自小就是野丫頭的性子,可眾人還都以為她隨了皇后,雍容華貴,他這兩年近侍太子,不知道被大公主作弄了幾次,次次敢怒不敢言,卻又礙于她的狡猾,沒有一次能在眾人面前揭穿她的真面目。他自小熟讀兵書,三十六計孫子兵法手到擒來,卻對一個女子的捉弄無能為力,這也讓他一度懷疑自己的領兵能力。 此次出宮帶了六名侍衛,皆做家丁打扮,此刻雖然都目不斜視,但眼中的笑意卻出賣了他們的心情。 天青云疏,還有許多紙鳶在空中飛蕩,令瓊如的心情一下子開朗起來,眾人在城隍廟上了香,還給畫竹求了支姻緣簽,才繼續往北走。 午間在西市用了餐,西市最是熱鬧,趙婉雖是公主,但到底也難得可以出宮,看著一路上精致的釵簪脂粉,忍不住買了不少。只是因著男兒裝扮,每買一件,便要說一句,“這個翠簪,我家姐必定鐘愛?!钡搅穗僦赀€不忘來一句,“莫家丁,你看這胭脂,可是你心上人鐘愛之色?替本公子包了送予莫家丁,也免得姑娘家嫌你不會哄人,看不上你?!闭f得莫士麒臉上一陣青紅,卻見瓊如在不遠處挑東西,料想趙婉必定是趁娘娘聽不見才會這般說話沒個好賴,便道,“小公子多慮了,士麒旁的沒有,姑娘家的心意倒多的很,也不用小的哄?!?/br> 趙婉聽著怎么都覺得心中冒火,哼~不就眉毛粗點眼睛亮點臉好看點沒啥胡渣子嗎?有女子喜歡又怎么了?有什么好驕傲的,她若是男子,也有的是女子喜歡,這莫士麒明明武將出身卻最愛裝出文人的禮數,成天在太子府上拿著笑臉騙那些年輕宮女,真是……真是…… 可憐一個公主,自小受著各種女先生的教導,此刻竟找不到一個形容詞形容自己的不滿。 “掌柜的,你們店里最貴的胭脂是什么?給本公子各來一個色號。對,就這個系列的,春子,這些留了送本公子的姐妹,這款深色的,送給莫家丁,莫家丁心黑,適合這個顏色?!壁w婉道。 春梅應是,卻在付錢時尷尬的輕聲對趙婉道,“小公子,呵呵,咱們錢帶少了……”前面買珠釵玉佩花得太多了。 趙婉臉紅了紅,“還不去跟畫竹借?”輸人不輸陣,她才要給莫家丁一個難堪,這個時候春梅來這么一出,真是……叫人無語。 莫士麒從衣服里取了些碎銀給了掌柜的,對趙婉道,“小公子說笑了,小的一個大男人哪用得上胭脂?還是留給小公子合適?!?/br> 趙婉還想說話,卻見瓊如走來,只得作罷。 幾人一路逛下去,路過彩雀樓時,卻聽見里面鐘鼓宣天,煞是熱鬧。 “今日彩雀樓有什么大事么?”瓊如問左右侍衛。 “秉公子,這幾日南詔國使臣來訪,還帶來了南詔的舞姬,此刻正在彩雀樓與外教坊的舞姬斗舞?!碑嬛竦?,“公子,老爺讓小的備了衣服,只是老爺說,您不可跳飛天舞?!闭f著,從包裹里拿出了胡女舞衣。 瓊如看著那舞衣,心中不覺一暖。知她愛胡旋舞,他不但沒有阻止,反而還十分支持……他多少還是懂她的。 “我們去瞧瞧,今日我只觀舞,不斗舞?!彼?。 趙婉已迫不及待拉著瓊如的手上了彩雀樓。 彩雀樓里人滿為患,皇帝一早便命人給他們留了上佳的觀舞位置,此刻正是南詔舞姬的獨舞“孔雀舞”。那女子上身綠色緊身短衫,下著墨綠色長裙,裙擺上間隔繡著紅色火焰,長裙打開,如同開屏的孔雀,時而輕啄花冠,時而展屏旋轉,真真美不勝收。瓊如看得忍不住鼓掌,趙婉卻有些躍躍欲試,對瓊如道,“母后,兒臣想與南詔的舞者比試一番?!?/br> 愛舞之人看見好的對手定忍不住想切磋切磋,瓊如笑著點了點頭,只對她道,“記得紗巾覆面?!?/br> 趙婉點頭應是,下去準備了。 不多時,便見趙婉內著淺紫色齊胸襦裙,外著緋色帶牡丹圖案半臂,肩上淺紫色紗質披帛飄逸出塵。趙婉表演的是踏鼓,傳統的中原舞蹈,加上了她的一些巧思,將擊鼓和踏鼓一齊用上了。只見她披帛擊鼓足踏鼓,一個人便將所有鼓聲都包攬了,配上古琴的韻律,將中原舞蹈多姿的底蘊全展露了出來,一曲鼓舞完畢,響起震天掌聲。 瓊如坐在樓上雅間里,見到自己的女兒已出落得如此人才,心中難免感到驕傲,只轉念一想,要練得這般舞蹈,也不知婉兒花了多少時間和心思,只怕課余之時全用在了舞蹈上。婉兒雖是公主,但到底將來也是要管家的,看來自己還得多抓抓她的課業,免得到了嫁人時還不知柴米油鹽。 想不到自己也成了當年母親的模樣……瓊如不禁失笑。 “娘娘,公主已舞畢多時,臣去看看?!币慌缘哪亏柰蝗怀雎?。 瓊如點頭,已有兩個侍衛跟著趙婉,她倒是不擔心女兒的安危,只是讓多一個人看顧著也不是壞事。 不多時,趙婉已換回了男服回到雅間。瓊如看時候不早了,便帶著眾人離開。未想才出了彩雀樓,就有人攔住了他們去路。 “這位姑娘,方才姑娘一舞,在下驚為天人,不知在下可否姑娘芳名?”一名華服男子向趙婉作揖。 瓊如將趙婉藏于身后,“這位公子怕是認錯人了,小女并非舞者?!杯側绲?,“士麒,開道。這位公子還請讓讓?!?/br> 武英侯世子看了一眼身前的男子,這男子十分面生,聽口音也不是京城人士,怕才入京沒多久,不然他不可能不認識。 “夫人有禮,在下于文揚,去年忝顏中了進士,也算是天子門生,在下家在杭州,去歲任揚州縣令?!?/br> 武英侯世子看著眼前的進士滔滔不絕的介紹自己,再看不遠處有人躲在柱子后面不停偷看,仔細一看,那不是柳尚書家的次子嗎?正要出聲,卻有人比他先了一步。 “于公子?!眮砣苏翘由俑抵芤萸?。 于文揚一看,是同期的榜眼,現已被提拔的少傅,立刻行禮。 “于公子不是已經上任揚州縣令?怎的還在此處?”周逸清問道。 “去歲皇上經過揚州調了揚州稅賦查驗,這幾日皇上命在下入京述職?!庇谖难蠡?。 周逸清點頭,“這二位是京中貴人,向來不喜人打擾,本官要送他們回府,還請于公子見諒?!?/br> 于文洋又行禮,恭送他們離去。 周逸清向瓊如行了禮,請瓊如上自己的馬車,“馬車簡陋還請夫人見諒?!?/br> 瓊如向他點了點頭道,“少傅不必多禮,便送我們到承天門前吧?!?/br> “是?!敝芤萸鍖⑹稚斐?,待瓊如扶著自己的手上去。瓊如想了想,還是扶著他的手上去了,他的手臂放得很穩,他整個人都看著很穩,只有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著。趙婉和兩名侍女扶了一把也上了車,待幾人都坐穩了,他才與莫士麒打了招呼,與莫士麒同坐在馬車前駕著馬車緩緩前行。其余眾人都跟在車后。 到了承天門前,莫士麒對瓊如行禮道,“娘娘,剛才那位于縣令似乎與柳尚書的二公子一同去的彩雀樓?!?/br> 瓊如眸光微閃,并未說什么,只是對他道,“時辰不早了,你去東宮復命吧?!庇謱χ芤萸妩c了點頭,才在眾人作揖下帶著趙婉入了宮門上了鳳輦。 莫士麒收回自己送別的目光,卻見周逸清依然癡癡的看著那道已關閉的宮門。 周逸清轉頭,正好看到莫世子探詢的眼神,他心頭緊了緊,臉上微微有些發燙。 莫士麒了然,“少傅大人,有些人注定不屬于您,還請少傅莫動不該有的心思?!彼鳛樘咏?,與少傅也多有接觸,兩人算得上莫逆之交,出于兩人的交情,他必須警告周逸清,大公主才十一歲,待到及笄出嫁還有四五年,皇上怎么也不可能把公主嫁給年紀大這么多的周逸清的。 周逸清嘴角動了動,未幾臉色恢復如常,“世子說笑了,清只是第一次在黃昏時看這皇宮,覺得莊嚴肅穆更勝清晨?!?/br> 兩人互相行了禮,各自離去。 是啊,有些人注定不屬于他。 她大約早忘了多年前她贈予手爐和銀兩的少年。 可是他忘不了當年將狐裘披上他肩的溫柔纖手,和她臨走前的美得融化冰雪的笑。 他終于找到了放在心上多年的人,卻未想,自己的心上人竟是永不能企及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