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段閱讀_第 261 章
的鳳目半闔微睜, 無意曲成一道含怒上揚的弧度。 “恣睢無忌,便成莽撞,與果敢何干?” 晏欺單手執有筆墨,皓腕微微朝上一勾,曲起的指節便輕輕磕在薛爾矜正發葷的小腦門兒上, 嘭的一聲低響,熱里透了點兒絲絲的涼。 薛爾矜便耐不住了,問他:“可是師父啊……一個人若是活得太過謹慎,不就漸漸變成了窩囊?” 晏欺道:“那不叫窩囊,叫穩妥?!?/br> 薛爾矜道:“折了勇氣,失了傲骨,一心只安存于現狀,不是窩囊又是什么?” 晏欺將那沾了墨汁的毛筆往他手里一塞,道:“……既是讀不懂,你便自己抄吧。待抄明白了,再來問我也不遲?!?/br> 薛爾矜哼了一聲,支著腦袋,不動手也不動筆,就這么不屑而又輕蔑地,看著他,緊bi不放道:“可我不懂,人生來無畏,不折不撓,難道不是行事之本嗎?” 晏欺動手翻閱桌前一沓粗紙,并未抬眼看他:“人生來逞強好勝,上趕著給人提頭送死,乃行事之本?” “我……” “忍耐不代表窩囊,惜命不代表軟弱?!?/br> 晏欺曲指叩了叩桌面,字字清晰道:“……聽不懂便罷了,我只說教你讀書識字,沒打算與你講硬道理,有些說不通的,說了也只是白說?!?/br> 薛爾矜偷偷翻了個白眼,又一次出聲問道:“光說無用,師父自己能做到‘勇于不敢’四字嗎?” 晏欺冷冷抬手,伸出一指朝下向著地板,道:“我要是能做得到,如今也不會被困在這么個窮山窮水的鬼地方……” ——勇于敢則殺,勇于不敢則活。 薛爾矜想到了平日里凡事都要畏首畏尾的兄長。 想到他逢人低下頭時,格外卑微不堪的模樣。 勇于不敢。 勇于不敢。 勇于不敢。 他薛爾矜活到如今這般年頭,早已不再有任何形式上的“不敢”與退縮。 多年以來,一腔沸騰的活血,不是指向敵人,便是毫不猶豫地指向自己。 因此習慣了橫沖直撞所帶來的疼痛與快慰,兩者之間的相互jiāo雜融化,遠替代了心平氣和而遺留下來的猶豫與淡薄。 這時候突然有人跑過來告訴他,這樣是不對的。 過分強硬剛勁的一個人,會死。而匍匐在暗角中一聲不吭的那個人,有機會笑到最后,看盡世間一切無奈與滄桑。 頭一次,薛爾矜待外來攜有不斷沖突的認知,有了一探究竟的想法。 他的第一反應不是去問晏欺,而是匆匆忙忙自那平日里用以習字的工具里,抽出一張皺巴巴的白紙,按捺不住,想要給他那位不知身在何處的兄長回一封信。 只是他習慣太久的麻木冷漠,再次滿懷心緒試圖為他人落下一筆的時候,千言萬語,盡數化為一片空白。 足足四年了,他從未給兄長回過哪怕只言片語。一直以來,都是候在谷底被動接收他的音訊,隨后遠想他那副一如既往低微至極的模樣,只覺萬般無奈痛恨,不曾有半分憐惜。 他該說點什么? “近日在谷中有幸遇得一人,甚是新鮮有趣。日后得空帶他與你……相見一敘?” ——很顯然,這是不可能的。天塌下來,都不見得能夠成功辦到。 那該怎么說? 直截了當一點,問他,哥,你說好不好笑?近來我竟遇到個傻子,一本正經地教我讀書識字也便罷了,偏偏還要與我闡釋些沒頭沒尾的大道理。 什么勇于敢,勇于不敢。 什么云里霧里,天花亂墜。 不過都是一些空話。 傻子耐心解釋了很多很多遍,我都聽不大懂。 不過,我仔細思慮了很長時間,想必只有怯懦如你一般的人,才會對這句話……有著更深層次的見解吧。 夜深了。 薛爾矜借著桌邊微渺的一星燭火,一手握筆,另一手攥著厚厚一沓廢棄的紙張。有些話,反復寫了一遍又一遍,自覺不滿,便又煩躁不耐地揉作一團,緊緊捏在手心里,一直到最后,竟是沒能寫出半點像樣的東西。 那時候,他原是真心想要寄出一封再普通不過的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