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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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時,秦白毅回來了,他道:“三位好了嗎?家里長輩回來了,想要見一見三位。都是堂叔爺的后人,便也是秦家的親人,家里人想看一眼,彌補對堂叔爺的虧欠,還希望不會打擾到各位——” 秦白毅的話說了一半,瞧見了蹲在墻角的陳寒。他的語氣一頓,不由的壓沉:“陳小姐,這墻怎么了嗎?” 陳寒道:“沒什么?!彼龢O為鎮定的站起了身,“墻角被我不小心踢開了一塊,希望您不要責怪?!?/br> 秦白毅道:“老房子,難免的?!?/br> 說著他的目光緊緊盯著陳寒,陳寒大大方方的走了過來,經過趙明的時候,在秦白毅看不見的角度將手里的東西塞給了趙明,趙明極為配合,看也不看就放進了口袋里——這一套流程行云流水,瞧得祖師爺不免陷入深思,開始思考他們兩人先前是不是也用過這種手段對付過自己。 比如在祖師爺強調了“不許吃外賣”這種情況的時候。 秦白毅見陳寒落落大方,身上也沒有藏著或是拿著什么東西,臉上原本凝肅的表情便送了些許。他給眾人引路。陳寒在邁出這耳房的最后一刻,又回頭看去。 秦青的冰棺停在靠紅柱的左側,他的案前點著藏香,香線裊裊的聚在屋子里,映得冰棺都有些模糊不清乃至妖魔。 陳寒收回了視線,又往屋外的拐角看去。 這次的拐角輕悄悄的,除了祠堂中心那顆榕樹落下的樹葉被風吹著,打著轉掠過,便什么也沒有了。 秦家的正堂很有氣勢。 楠木為廳,烘漆圓柱,坐北朝南,橫匾豎聯。匾上以蒼勁有力的書法燙金寫著“天地乾坤”,兩旁的對聯也極有氣魄。陳寒跟著秦白毅從正門走進的時候,兩側已經坐上了三位染了白發的老人。 其中一位老人穿著黑色的唐裝,看起來便在這家中既有地位。 他喝著茶,見秦白毅拄著拐杖回來了,方才擱下了白瓷的茶杯,不輕不重的開了句口:“家主回來了?!?/br> 秦白毅看起來對這位老人也有三分懼意,他頓了頓,叫了聲:“三叔?!?/br> 三叔沒有抬頭,過了會兒反而將視線放在了陳寒等人的身上,說了句:“是青叔的后人?” 陳寒本想說是。但到了這時候,秦白毅忽然強硬了起來,他冷冷道:“不是,只是堂叔爺的徒弟,早已出師了,看了新聞得了消息,來上柱香?!?/br> 三叔聞言皺眉,將視線投向了末座。末座上的正是先前和秦白毅嗆聲的那位老人,他年紀雖大,但輩分卻略低,以至于被秦白毅壓上一頭。 但他也只是從秦白毅口中知道這三人是秦青的徒弟,出沒出師,還真的不清楚。 三叔見得不到答案,便干脆直接問:“這孩子怕是連十歲也沒有,也出師了?” 陳寒雖然不明白秦白毅的說法怎么前后完全不一致,但她能察覺到秦白毅沒有惡意,便也順著他的口說了下去:“出師了,這是我們大師兄?!?/br> 三叔:“……” 秦白毅聞言有些驚訝,他默不作聲回頭瞥了陳寒一眼,見她面色都不該,忍不住便在心里開始懷疑起陳寒先前對自己說話的真實性——但陳寒可管不了那么多。 她瞧著這位“三叔”身上比唐之棠還要可怕的怨氣,瞧著他眉心幾乎要成刻印的黑霧,心里不免有些好奇。 她的視線停在這位三叔公身上,便瞧見了從那黑屋里伸出了一只血淋淋的小手,那是只嬰兒的手,勾成了爪,想要掐向他的脖子——可還未觸碰到這人的皮膚,便先被這人脖子上系著的金珠給刺了回去,尖叫著縮回了他身后的那團霧氣里。 這位老人喝著茶,神態安然,全然不以為是。 陳寒的目光看向了他脖子上那串金珠。 她怔住了。趙明也看見了,趙明傻得更厲害。 趙明忍不住看向陳寒的手腕,陳寒也忍不住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秦家三叔脖子上系著的東西,和陳寒手腕的琉璃金珠極為相似,甚至連系著珠子的結,都像極了凝魄結。 這人為什么會有凝魄結,他又為什么會有琉璃金珠——這人,難道和昆崳山也有關系嗎? 陳寒忍不住低頭道:“祖師爺……” 祖師爺的眼睛也凝了起來,他的手指捏緊,垂下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半晌,才先對著陳寒搖了搖頭。陳寒只得先將滿肚子的疑惑按下。 秦白毅等人看不見這些奇詭的影像,所以說了句:“他們已經敬完了香,大概要回去了?!?/br> 三叔聞言挑眉,開口道:“青叔當年被除籍,我不能幫他,一直引以為憾。如今青叔沒有后人,他的徒弟自然就相當于他的后人,秦家自然要后代補償。別的不談,地主之誼總要盡。明天七他們都回來給青叔起靈,這三位便作為青叔的后人,一并幫忙做了后事再走吧?!?/br> 秦白毅看起來神色有些掙扎。 陳寒因為覺得秦家詭異的很,正想要弄清楚,秦家既然有人留,她便巴不得留。便點頭道:“可以的話自然好?!?/br> 三叔便笑開眉眼,夸贊陳寒孝順,直說讓先前的老人給他們安排房間,就住老宅里。 秦白毅咬著牙,手緊緊的攥著手杖,三叔瞧見了,眉眼間冷了下來,咬重了音節問:“白毅,你有別的想法嗎?” 秦白毅幾乎流了滿身的汗,過了會兒,他低聲道:“沒有?!?/br> 三叔便又柔了表情。他對秦白毅道:“……你也老大不小了,這家是你撐著的,有些事情,早點想開也好?!?/br> 礙著陳寒等人在場,他也沒有說的更深,只是又和陳寒等人聊了幾句秦青,便說自己人老了精神不好,在另兩位老人的陪同下離開了。 秦白毅拄著手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陳寒道:“秦先生,有句話我一直忘了問您,我師父是怎么去世的?他身體健康?!?/br> 秦白毅回過了神,冷漠道:“人都有旦夕禍福?!?/br> 陳寒便說:“新聞上說是兇殺?!?/br> 秦白毅道:“但警察最后也證明,這是意外。不然這遺體我領不回來,堂叔爺是不小心走夜路摔倒,被路邊的鐵釘穿了腦袋——不信的話,你也可以去警察局調檔?!?/br> 陳寒定定瞧了秦白毅半晌,知道秦白毅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對他們實話實說,就不打算白費這個功夫。她說了兩句,便跟著秦家的子弟往他們安排的屋子走。 陳寒他們三個人被安排在了后院的一處大院,院里有四五間房,可供隨便住宿。帶他們來的那名應該比陳寒要大的青年表示有事情可以叫他,他也住家里。 陳寒問了他名字,知道他叫秦慶躍,是秦家最小的一輩。大學的專業是建筑學,方向的是中國古建筑。學校老師給了實習假,讓他們各自去找個古建筑研究。秦慶躍第一個想到了自己的老家,便樂顛顛的回來。結果回來后,才發現自己的老家氛圍壓抑的很,和g市分出的那支全然不同。 秦慶躍老實道:“如果不是我堂爺爺在,他脾氣有差,我真的第二天就想走。這地方讓人覺得太不舒服了?!?/br> 陳寒便問:“哪里不對嗎?” “也不能說不對,就是結構奇怪?!?/br> 秦慶躍便指著秦家的院子和陳寒道:“你看,這里都還是坐北朝南對吧?” 陳寒點頭,然后秦慶躍的手便指向了祠堂那便——“那便是西北方向,那耳房也很奇怪。如果算上祠堂的話,整個秦家其實是很完整的長方形,而長方形也是我們國家老房子經常選擇的造型,以中軸線劃分兩周?!?/br> 陳寒站在二樓,順著他的手指看去,果然見秦家的院子以祠堂為最后方的中軸線,兩段對稱,四四四方方。 秦慶躍的手指最后指向那間耳房:“但那間房子就很奇怪對不對?西北向,而且突了出來,完全在中軸線外,就像是骨頭上站了塊骨瘤——讓人看著就不舒服,真不知道起房子的時候家里是怎么想的?!?/br> 陳寒問:“這房子是新起的嗎?” 秦慶躍道:“不清楚,不過我去給祖爺爺上香的時候看了一眼,是個老房子了,但近幾年應該翻修過。不過我也看過家里房子最早的圖譜——那時候秦家還沒有這個耳房,這里原來是小廝們住的地方,祠堂另一邊也有對稱的,完全不是這么個樣子?!?/br> 陳寒聽了道了謝,秦慶躍擺手說不用。他見四下無人方才對陳寒道:“叫我秦躍就行了,我戶口本上就是秦躍。我們家其實早就分出去了,回來怕堂爺爺不高興才改回輩分的?!?/br> 年輕人在一起總要輕松很多,秦慶躍為了課業回了老家,終日活在秦家老一輩講究的“規矩”里也挺要命,如今陳寒他們來了,也顯得很殷勤,還約了趙明,說等秦青下葬了,帶他去玩x市。 送走了秦躍,趙明才想起來陳寒先前塞給自己的東西。他從口袋里取了出來,一邊看了一眼,一邊給陳寒道:“你在墻角找到了什么——臥槽陳寒??!” 趙明看清了手里的東西,嚇得差點直接摔了。還是陳寒伸手連忙接住,小心捧回了手里。 趙明崩潰:“陳寒!你能不能不要再撿這種東西了!” 陳寒慢悠悠道:“不是我想撿,是你老是讓我看見?!?/br> 趙明說不出話,便看向祖師爺,希望祖師爺能主持個公道。 祖師爺看見了陳寒手里的那枚已經泛黃的骨頭,沒什么波動道:“沒什么好怕的,普通的骨頭?!?/br> 趙明一聽,側著耳朵問:“狗骨頭嗎?” 陳寒:“應該也是指骨,像腳趾頭?!?/br> 趙明:“……你為什么這么清楚?!?/br> 陳寒好奇:“生物課你們沒看過嗎?” 趙明:……看過也不會像你這樣能認得這么全吧! 陳寒委婉解釋道:“我本來想學法醫的,我媽哭著不讓?!?/br> 她將骨頭遞給了祖師爺,求證道:“真的只是普通骨頭,我覺得不像,那屋子沒那么簡單?!?/br> 祖師爺對陳寒道:“骨頭確實沒什么奇怪的,但你說得對,沒那么簡單?!?/br> 陳寒道:“祖師爺知道嗎?” 祖師爺垂下眼:“是骨祠?!?/br> 骨祠? 趙明下意識看向陳寒,可陳寒也弄不明白,滿頭霧水。她跟著瘋道士學了這么多年,見過的市面不算多,但也絕對不少??申惡梢钥隙?,她從來沒聽過“骨祠”。 祖師爺將骨頭還給了陳寒,開口道:“商代有拿奴隸人祭的習俗,這個你們清楚吧?!?/br> 陳寒:“知道?!?/br> 趙明:“不知道啊?!?/br> 陳寒和祖師爺一起看向趙明,趙明立刻做了閉嘴的動作:“知道,現在知道了!” 祖師爺眼里有笑意,他慢慢地繼續道:“骨祠便是從商代的人祭演化來的一種祭祀……知道人玉嗎?” 不等趙明回答,祖師爺便難得揶揄道:“知道你現在知道了?!?/br> 趙明:“……”不,我現在也不知道啊。 祖師爺道:“古時大家為了確保家族繁榮昌盛,會圈養‘玉人’,‘玉人’極難養且容易反噬,一個不好便是滅族大兇。骨祠和人玉有異曲同工之處?!?/br> 祖師爺問趙明:“若你家氣運到了,接下來該敗了,你會怎么做?” 趙明道:“那就敗啊,從頭再來唄。人嘛,坦途過去總有荊棘,荊棘過了不就又是大路,起起伏伏很正常?!?/br> 祖師爺道:“但不是所有人都這么想。會有人覺得,如果敗也是一種氣運,那讓別的東西幫我們家承了不就行了,荊棘別人走,我仍走那條坦途?!?/br> 趙明:“可陳寒也說過,這種逆天改命的事情,不容易吧?” “確實不容易?!弊鎺煚斊届o道,“但既然有人可以拿自己家的孩子來制玉人,為什么不能拿家里人的骸骨來修骨祠?!?/br> “說起來,骨祠還是玉人的祖宗。若非貪得無厭,還想求一個飛黃騰達,骨祠可比人玉長久多了?!?/br> 骨祠尋的是商代人祭的道,所以可以承天運。拿自己家的子孫來修這祠堂,便能承了那些荊棘,給活著的大家,留下一條坦途來,求得家族悠遠流長,生生不息。 陳寒冷不丁便想起了秦家的歷史——歷經磨難,卻奇異的留存了下來。 趙明心軟,他想得更深,他問:“那,那些被做成骨祠的人——” 祖師爺從二樓看去了那突兀的耳房:“氣運是要有人來承的,人走了,誰來承難?!?/br> 趙明目瞪口呆:“那投胎轉世——” 祖師爺道:“商代如何人祭,骨祠就如何修。越還原當時的場景,效果越好?!彼D了頓,對趙明道,“你別問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