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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暮色無盡在線閱讀 - 暮色無盡_7

暮色無盡_7

    本書總字數為:769256個

    容易。所以啊……”白羽恒揉著洛洛的金發,叮囑道,“你去了,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照顧好他,保護好他,記住了嗎?”

    “嗯?!睆男【褪致犜挼穆迓迓牭桨子鸷愕姆愿?,順從的點了點頭。

    白羽恒見狀,沒再說什么,抬腳繼續往界靈殿走,走了幾步卻發現洛洛并沒有跟上來。

    “走吧?!卑子鸷阆蚵迓逭姓惺?,“別誤了轉生的時辰?!?/br>
    洛洛依然沒動,只看著白羽恒,突然跪倒在雪地里。

    “你這是做什么?”白羽恒大驚,忙跑回來要扶起他,洛洛卻按住他的手,隨后伏身在地。

    “洛洛拜謝白總教多年的管教之恩,今夜一去,洛洛……”洛洛剛剛止住的淚又開始無聲滑落,“洛洛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你,只愿你……你能……安康長樂?!?/br>
    漫天雪花于寂靜無聲中飄落,落在洛洛跪伏在地的身影上,也落在白羽恒本就柔軟的心上。白羽恒偷偷抹去眼角的淚,抬起頭迎著飄落的雪花,猛然察覺,今夜的雪竟然是暖的。

    “嗯?!卑子鸷銥槁迓宸魅ヂ湓诩缟系姆e雪,輕聲說,“走吧?!?/br>
    一個轉身,將神見之森的一切留在身后,就一路走到了轉生湖。

    雖然蘇晟早已升任總師,但仍兼任御神石章之的護法,此時正站在轉生湖畔。白羽恒帶著洛洛走過去,納悶的問道:“恂王呢?”

    “還沒到,御神正在界靈殿等他?!?/br>
    蘇晟話音剛落,就聽見有腳步聲自上方傳來。洛洛抬眼望去,正看到石章之引著周偈一同走下來。

    大雪夜,周偈竟未穿外氅,只著黑色錦棉常服,通體簡素無章,惟領邊用銀線繡著皇家紋飾以明身份。烏發高束,鬢若刀裁,劍眉星目,不怒自威,微微抿著的薄嘴唇更是將“生人勿近”四個字無聲放大。

    周偈跟著石章之走到湖邊,未曾正眼瞧洛洛,只揮手免了蘇晟等人的見禮,略不耐煩的問石章之:“能開始了嗎?”

    石章之苦笑應“是”,看向洛洛。洛洛見狀,默默走到湖邊,一件件的脫衣服。

    洛洛拖著暗金色的長發,試探著邁入湖水中,果如白羽恒所說,真是寒刺骨啊。一步步深入,也未曾生出一絲漣漪,轉生湖好似一點點的將洛洛溶入其中。等到全身沒入,洛洛左右能看見的只有自己飄散的長發。一滴血落入湖中,湖水一下子就沸騰了,無數呢喃細語從四面八方傳來,爭先恐后的擠進洛洛的腦海里。

    “你來了?”一個縹緲的聲音自湖底傳來,“你終于來了?!?/br>
    “你是誰?”洛洛詫異的出聲相問,卻沒有得到任何回答。

    “來,到這來?!甭曇糇灶欁缘睦^續說道,“快來,我等你好久了?!?/br>
    洛洛正要循聲向湖底游去,卻突然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攏住,那雙手輕柔的撫過洛洛,暗金色的長發簌簌而落,四散在洛洛周身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烏黑濃密的長發直撲到腰間。洛洛聽到了周偈的聲音自湖面上傳來,又冷又陌生:“朝死暮生,暮色無盡,就叫暮色吧?!?/br>
    白羽恒為暮色穿好禮服,又挽起他的長發,借機湊在他的耳邊小聲問道:“冷嗎?”

    暮色搖搖頭,卻忘記自己的頭發還在白羽恒手里。

    “別動?!卑子鸷忝Τ鲅蕴嵝?,仔細梳理敷貼,才小心的用緞帶束好,左右端詳了暮色許久,終于笑著說,“這樣就好,先梳順了再束就容易了,記住了嗎?”

    “嗯,記住了?!蹦荷饝眠^雙刀,卻被白羽恒奪了去。

    “這個得我來?!卑子鸷愣紫律?,將雙刀綁在暮色腰間,起身又整了整他的衣領,才退后一步,輕聲說道,“好了,去吧?!?/br>
    暮色向著白羽恒躬身一禮,然后走到周偈身前,跪伏在地,恭聲說道:“暮色謝殿下賜名?!?/br>
    “不用多禮?!敝苜实穆曇敉钢f不出來的漠然,“走吧?!?/br>
    暮色聽聞,起身,向著石章之、蘇晟和白羽恒又拜了一拜,跟上周偈出了界靈殿。

    殿外大雪依舊,地上的積雪已可沒足。周偈一言不發的走在前面,暮色也一言不發的跟在后面。行至官道,才發現周偈竟是騎馬來的,而且只帶了兩名護衛。

    周偈從一個護衛手里接過自己的坐騎,翻身上馬,還是一言不發的提韁而行,暮色從另一個護衛手里接過周偈為自己準備的馬,跟了上去。

    寒冬雪夜,一路歸來,竟無一言。

    暮色縱馬跟在周偈身側,偷眼看著周偈的神色眉目,卻發現,竟和自己記憶中的秋陽無一絲重合,那意氣風發的少年郎,那總如秋日暖陽般的笑容都永遠的留在了神見之森。漫天大雪四散在周偈身邊,將他裹挾在內,隔絕了周遭的一切。暮色依稀能感覺得到,似乎有一道高墻橫在自己和周偈之間,高墻內的周偈正一個人躲在冰冷的角落里低聲哭泣。

    暮色的心里疼了又疼,不由自主的向周偈伸出了手,卻對上周偈莫名其妙的眼神。

    “別怕?!蹦荷摽诙?,“我不會傷害你的?!?/br>
    莫名其妙變成了凜冽呼嘯的眼刀,直刺向暮色,暮色竟毫無察覺,仍將手搭在了周偈的手上。

    “啪!”

    周偈的馬鞭穩準狠的抽在暮色的手上。

    “放肆!誰準你碰本王的?”

    暮色吹著手上的鞭痕,抬起微垂的丹鳳眼看向周偈,委屈巴巴的說:“洛……不對!暮、暮色做錯了嗎?”

    “???”暮色的反應出乎周偈的意料,周偈心內詫異,“按常理不是應該嚇得馬上跪地抱大腿哭喊請罪嗎?怎么不按套路來?這讓本王該接什么?”

    “殿下?”暮色等了半天不見周偈回答,試探著又將手放在周偈手上,這一次還變本加厲的搖了搖,“殿下你怎么不說話?”

    “完嘍!”周偈腹誹更甚,“這個吃貨莫不是把腦子都吃沒了?這么多年過去了,人長這么大,腦子竟然沒長?!?/br>
    “拿開!”周偈命令道。

    言靈加身,暮色立刻收回了手,自己還十分詫異的看著自己的手。周偈也是第一次體會言靈的效果,當下忍不住微微勾了一下嘴角。

    大雪,不知何時,停了。

    作者有話要說:

    留戳,紀念點擊數250,正正好好250,我喜歡這個數字。

    第20章 20. 乖張無常

    雪融春來,夏荷滿塘,待到暑漸消,蓮子就可以吃了。

    暮色跪在恂王府后花園的荷塘邊,盡可能的向一株蓮蓬伸出手,卻總是差一點就碰到。幾次三番累得滿頭大汗也沒能成功,氣得暮色狠捶了一下地,一邊深恨自己手短一邊怒氣沖沖的轉過身,才看見一直站在自己身后的吳長安。

    暮色嚇了一跳,心內不住的責罵自己:“真是不中用了,身后站了個人都沒察覺,這可怎么行?”

    “吳長吏?!蹦荷林~頭的汗,問,“你有事找我?”

    “你是想吃蓮子嗎?”吳長安問。

    “殿下最近火氣有點大,我想著蓮子可以清火,惦記弄些給他吃?!?/br>
    “殿下想吃蓮子的話只要吩咐廚房一聲就行,這些雜事不用勞煩暮色常隨的?!眳情L安又抬手指了指荷塘另一邊,笑著說,“若想自己摘,那邊有船……”

    “哦?!蹦荷裆珜擂蔚狞c點頭,說,“多謝吳長吏相告?!?/br>
    “哪里,不用謝?!卑胙kS身份特殊,吳長安有心討好暮色,湊過來嘿嘿笑著說,“其實啊,但凡逢年過節,殿下的火氣都大,不用在意,過了就好了?!?/br>
    暮色聽聞仔細回想自己到恂王府的日子,果然如吳長安所說,逢年過節周偈的心情都不大好,還總是莫名其妙的生病,暮色猜測大概是周偈的八字和節日不合。

    正胡思亂想間,周偈的侍人跑過來,躬身向著吳長安和暮色行禮,話卻對吳長安說:“吳長吏,殿下說明日要進宮赴宮宴,吩咐讓早些準備?!?/br>
    “???”吳長安大驚,抬腳就往前院走,邊走還邊嘀咕,“怎么今年不作妖,乖乖去赴宮宴了?這么突然的決定,真是讓人措手不及啊?!?/br>
    “作什么妖?”暮色跟著吳長安快步轉過回廊,不解的問,“誰作妖?”

    “本王!”周偈正站在回廊盡頭,聽到暮色問,冷冰冰的答。

    吳長安未想到能撞上周偈,大驚失色的退了一步,落腳處恰好躲到暮色身后,低著頭不發一言。暮色卻沒覺出有何不妥,依然問周偈:“殿下為什么要作妖?”

    周偈只覺得一口血堵在喉間,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好半天才憋出三個字:“要你管?”

    “哦?!蹦荷氲暮芎唵?,既然周偈不讓管,那自己就不多問了,當下也如吳長安般站在一旁,低著頭不說話。

    一陣微風悄無聲息的吹來,將暮色剛剛摘蓮蓬時不小心散落下來的幾絲長發輕輕撩撥,暮色似乎覺得有些癢,伸手撓了撓,又甩了甩頭,卻正對上周偈看著自己的目光。

    “殿下?”暮色看出周偈神色不善,心里咯噔一下,試探著問周偈,“暮色是不是又做錯事了?”

    “沒有?!敝苜市χ蚰荷斐鍪?,替他把散落的發絲輕輕捋到耳后,一轉手,突然掐住了他的臉。

    “啊啊??!殿下!啊啊??!”暮色吃疼,不管不顧的大叫,“暮色知錯了!殿下恕罪!”

    “你這張嘴??!”周偈恨道,“不光能吃,氣人也很在行??!”

    “沒有??!”暮色疼得眼淚都要出來了,“暮色不敢氣殿下?!?/br>
    “不敢最好!”周偈冷哼一聲松開手,語氣十分嚴厲的說,“明日宮宴,你作為本王的一等常隨也要赴宴,今晚好好跟吳長安學規矩,明日要是敢給本王丟人……”周偈湊近暮色,恐嚇道,“罰你三天不許吃飯!”

    “是!”不能吃飯的懲罰對暮色來說比要他命還恐怖,暮色嚇得指天發誓,忙不迭的大聲回答,“暮色一定好好學,絕不會給殿下丟人?!?/br>
    周偈看著暮色驚慌失措的樣子,滿意的轉身走開。

    轉日是七夕節,宮內特意為王公家的少女們舉行乞巧儀式。因皇后久病,梁昭儀代掌六宮,坐在上首,笑呵呵的看著公主、翁主和女公子們穿針乞巧,游戲娛玩。

    七夕乞巧,女子們為主角,男子們權為陪襯,只不過借機聚宴,閑話兩三而已。武興帝和諸王公坐在閣內,遠遠看著少女們的游戲,開始還互相稱贊幾句令愛如何,只一會兒話題就徹底變了味兒,酒過三巡,更是喚上樂舞伎人以助興。

    羅莎輕裙,蠻腰柔肢,席上氣氛愈加高漲,但是暮色對這些都沒有興趣,他對周偈桌上的宮廷美食更有興趣。只不過礙于前日周偈的警告,怕給周偈丟人后三天沒有飯吃,這才按奈好奇,乖乖跪坐在周偈身后,腦子里一遍又一遍的演著蘇晟的千葉落來打發時間。成百上千的樹葉被暮色用勁力激散,向著前方的周偈射去,周偈似乎有所感應,左右晃了一下躲開了。暮色大驚,心想著“難道我已經練到無葉境地了嗎?”卻發現周偈之所以左右亂晃,竟是偷偷將一碟荷葉酥推到了身后。

    暮色不知周偈是何用意,沒敢動,就見周偈悄悄回轉身,向他努了努嘴,示意他快吃。暮色這才放下心,拿起一塊兒塞進嘴里。酥脆咸甜,還有一股荷葉的清香,好吃得很。暮色心下感激得要死,一邊看向周偈一邊又拿起一塊兒放進嘴里,卻正巧看見周偈沖他挑了挑眉,似在問他“好不好吃”。

    暮色沖著周偈狂點頭,示意“好吃好吃”。

    周偈見狀,趁著旁邊周俍正被懷平公敬酒的功夫,一伸手從周俍的幾案上端走了荷葉酥,依舊推到身后。百奈跪坐在周俍身后,看著周偈的小動作,輕咳一聲。暮色聽到,嚇得收回正要去拿碟子的手,乖乖坐好。周偈卻挑釁的瞪向百奈,百奈無語,只得向著周偈伏身拜禮,周偈這才罷休。

    可是暮色卻不好意思再吃了。

    不知是因為百奈沖撞了周偈,還是因為暮色不再吃,總之周偈十分不開心,垂下眼眸、抿起薄唇,“生人勿近”四個字自動掛在臉上。

    “偈兒怎么了?”武興帝發現了周偈的異狀,開口問道,“是飯菜不合口味嗎?”

    “是?!敝苜矢纱喑姓J,又嫌棄道,“舞也不好看,話也說不上,總之,我就不該來?!?/br>
    周偈如此直白,讓武興帝頗為不悅,但念在周偈難得出席宮宴的份上,武興帝耐著性子問:“那偈兒想吃什么吾讓人去做,想看什么,就讓他們演什么,可好?”

    “不用了?!敝苜收酒鹕?,向著武興帝躬身一禮,朗聲說道,“我本就不喜這種場合,待在這也是壞了大家的雅興,請父皇恕罪,周偈先告退了?!闭f完不等武興帝應允,竟直接退出了閣。暮色見狀,慌里慌張的也向皇帝拜禮,追上周偈一同出了閣。

    一時間,閣內鴉雀無聲,好一會兒后武興帝才重重嘆了口氣,頗為無奈的說:“如此乖張無常,不知像誰!”

    卻說周偈出了閣并未直接出宮,而是行到女子們游戲的場地,站在一旁,看著惜緣。

    此時游戲剛剛結束,梁昭儀命人拿出一疊絹帕賞給眾人。女孩子們都很高興,擠在一起,左看看右挑挑。惜緣卻躲在人群后面,眼中是明顯的想要,但卻一直躊躇在當下,不敢近前。

    “翁主?!变J兒蹲在惜緣身邊,柔聲說道,“翁主若喜歡,也去挑一條?!?/br>
    “嗯?!毕Ь壏路鸬昧四蟮墓膭?,高興地走過去,似乎選中一條花色頗為素雅的,剛要伸手,卻被旁邊一位穿著粉衣的少女搶先拿了去。惜緣見狀,默默退了回來,一邊絞著自己的手指,一邊輕聲對銳兒說,“算了,我不要了?!?/br>
    銳兒的心像被川西隘的寒風刮過一般的疼,輕輕松開惜緣互相絞著的手指,哄道:“那等一會兒出了宮,銳兒帶翁主到集市去買,想要多少就買多少,可好?”

    惜緣聽聞,眼中重新燃起光,沖著銳兒點點頭,隨后拽過銳兒的袖子,低著頭一聲不吭的搓弄。

    “暮色?!敝苜蕦⒁磺锌丛谘劾?,指著粉衣少女,突然開口,“去,找那位女公子,把她的絹帕替本王要過來?!?/br>
    暮色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看見周偈甩過來的眼刀,暮色才咽了一下口水,硬著頭皮走了過去。

    少女倒是沒有為難暮色,偷眼瞧了瞧周偈,紅著臉將自己手上的絹帕給了暮色。暮色拿回來呈給周偈,周偈卻直接塞給了惜緣。惜緣被突然出現的周偈嚇壞了,舉著絹帕傻愣愣的站著,眼瞅著就要哭出來,銳兒忙將她護到身后,自己向著周偈躬身拜禮:“銳兒代翁主謝過恂王?!?/br>
    周偈居高臨下的看著惜緣,惜緣嚇得又往銳兒身后躲了躲,死死抓著銳兒的衣邊。

    “恂王?!变J兒為難的說,“翁主性懦,請恂王恕罪?!?/br>
    周偈依舊看著惜緣,不知道在想什么,許久后長嘆一聲,丟下一句“真是一點都不像她父王”,轉身走了。

    暮色卻稍停了停,沖著銳兒笑呵呵的說:“銳兒,是我?!?/br>
    “你是……洛洛?”銳兒看到暮色右眼下的淚痣,認了出來,“你在恂王府?”

    “嗯,我現在叫暮色。你若得閑,來找我玩?!蹦荷珌G下一句話,轉身追上了周偈。

    “沒想到……”銳兒望著暮色隨著周偈一起漸遠的身影,感慨道,“被上天垂佑的人竟然是你?!?/br>
    作者有話要說:

    【腦內小劇場】

    暮色:殿下,以后要絹帕這種事別讓暮色去了,太難為情了……

    周偈:那如果讓你去要吃的呢?

    暮色:(笑)這個可以有。

    周偈:(怒)滾!

    第21章 21. 心有深淵

    周偈翻身下馬,怒氣沖沖的走進恂王府,還不忘踹了大門一腳。暮色跟在他后面,偷偷向著大門拜了拜,權當賠罪。

    吳長安縮在一旁沒敢露頭,直到周偈進了書房,才溜出來,遠遠的向著書房門口的暮色招招手。暮色瞥了一眼書房,見周偈沒動靜,方一點點的蹭過來。

    “今日進宮……”吳長安向著書房努努嘴,“誰又惹他了?”

    “吳長吏你先等等,讓我緩緩?!蹦荷隽藥讉€深呼吸,仍心有余悸的說,“嚇死我了?!?/br>
    “怎么了?”吳長安不解的問,“過幾日就是殿下生辰,皇帝這時候召他進宮,難道不是賞賜而是訓斥嗎?”

    “皇帝的確是要賞賜殿下的,可這個賞賜一說出來,殿下就生氣了?!?/br>
    “什么賞賜?”吳長安更加不解,還夾雜著好奇。

    暮色湊近吳長安耳邊,低聲說:“賜婚?!?/br>
    “哦?!眳情L安了然,“難怪如此?!?/br>
    “為什么?”這次輪到暮色不解。

    吳長安未答,先反問暮色:“皇帝說了賜婚后,殿下說了什么?”

    暮色聽聞,不情愿的回想起剛剛在紫微宮發生的一幕。

    “回稟父皇?!敝苜室荒樀牟桓吲d,話更是直白的沒有任何回旋,“我不要?!?/br>
    “放肆!”武興帝怒道,“往日你乖張頑劣,吾念在俱非大節就不跟你計較了,如今婚姻大事,豈容你說不要就不要?”

    “父皇說的這個人我不想要?!泵鎸ξ渑d帝的怒意,周偈絲毫不懼,“難道父皇要硬塞給我嗎?”

    “那你想要誰?”武興帝賭氣的問。

    “誰都不想要?!敝苜矢纱嗟木芙^。

    “你!”武興帝大概是被周偈氣昏了頭,話都失了章法,指著周偈恨鐵不成鋼的說,“同為一母所生,為何你與佶兒竟相差如此之大?佶兒一向溫良恭順,十六歲就知道為父分憂,替父出征。你將弱冠,還是一團孩子頑劣,真是氣死吾了?!?/br>
    “長兄確是人中翹楚,周偈比不上?!敝苜世湫σ宦?,“可惜他已經死了,父皇后悔也來不及了?!?/br>
    “大膽!”武興帝徹底憤怒了,“你再胡說,吾不能容你!”

    “那就請父皇治周偈的罪吧?!敝苜收f著跪倒在地,嘴上依舊很硬,“反正我不要成婚!”

    “偈兒?!敝軅Z看不下去,出言訓道,“你怎么如此不懂事?成婚一事你都拖了幾次了?每次你說不想,父皇都念在你年少忍讓了。如今你滿二十還不成家,豈非讓世人笑話天家無節?”

    “行了,你別說他了?!蔽渑d帝沒好氣的瞪了周俍一眼,“你年少時頑劣不在他之下,一樣不讓吾省心?!?/br>
    無辜被牽連,周俍很是無奈,嘴上卻恭聲說道:“父皇教訓得是,是周俍不孝?!?/br>
    “罷了,重陽將至,吾不想與你多言壞了興致?!蔽渑d帝嫌棄的沖周偈揮揮手,“你回去閉門思過,待想明白了再來見吾?!?/br>
    “哎……”聽完暮色轉述,吳長安也是頗為無語,“為這事,殿下都跟皇帝慪了好幾年的氣了?!?/br>
    “那殿下為何不想成婚?”暮色不解的問。

    “這事你得問殿下?!眳情L安神秘兮兮的說,“你沒發現,這府里不光沒有王妃,連侍妾家人子都沒有嗎?”

    “是啊?!苯泤情L安一說,暮色也覺出奇怪,“這又是為何?”

    “這事你也得問殿下?!?/br>
    吳長安雖如此說,暮色到底是沒敢去問周偈。

    待到三日后,指婚的圣旨依然傳到恂王府。周偈領著闔府眾人接了旨,等使官一走,周偈直接將圣旨扔給暮色。暮色如同接了個燙手的山芋,倒騰了幾下才拿穩,小心翼翼的裝進錦盒里,交給了小吏。

    恂王府的大門還未關,掛著“慎”字車燈的馬車就停在了門前。周偈以為來的是說客周俍,未成想卻是銳兒正從車內扶下惜緣。

    惜緣一下車就看見了周偈,有些驚懼,下意識的往銳兒身后躲,銳兒低頭哄了兩句,自己先躬身,又扶著惜緣往前走了半步。惜緣無法,戰兢兢的也要下拜,卻見恂王府的人忽然齊刷刷的跪了一地,異口同聲的高呼:“奉川翁主安康永昌?!?/br>
    惜緣徹底被嚇到,直接躲到了銳兒身后。

    “起來!”周偈沖著一群人怒道,“都滾進去!”說完未理惜緣,自己先走進了府。

    暮色頗為歉疚的向銳兒笑一下,引著他和惜緣進了府。

    “恂王今日心情不好嗎?”銳兒詢問道,“我來的路上看到了宮里的使官?!?/br>
    “不好?!蹦荷珜嵲拰嵳f,“剛接到指婚的圣旨?!?/br>
    “怪不得?!变J兒苦笑一下,說,“快到重陽了,今日翁主是來拜節敬壽的。臨出門的時候慎王也說了恂王近日苦悶,還吩咐翁主多和恂王說幾句寬慰的話,可是你看恂王和翁主的樣子……”

    暮色明白了銳兒的意思,心里不由自主的罵了周俍一句,讓一個小女孩來觸鬼見愁的霉頭,真是過分。

    “暮色?!变J兒手搭上暮色的肩膀,貼到他的耳邊低聲求道,“我們也不會多留,就讓翁主把該說的說完,回去有個交待就行。一會兒你幫幫忙,哄住恂王,讓他少說兩句,別嚇到翁主,怎樣?”

    “額……”暮色也不想觸鬼見愁的霉頭,頗有些為難,但看著惜緣怯弱的樣子,心下不忍,咬牙答應了。

    “你倆勾肩搭背的是要干什么?”周偈冷漠的聲音突然響起,驚得三人都是一個激靈。

    “銳兒見過恂王?!变J兒從自己身后拉出惜緣,攏在身側,向著周偈躬身拜禮,“重陽將至,又逢恂王壽辰,翁主特來拜節敬壽,祝恂王安康長樂,福壽永昌?!?/br>
    “什么都要你替她說?!敝苜蕽M臉的不悅,“難道她是啞巴嗎?”

    一句話刺得銳兒心疼不止,卻又無法反駁,只得蹲下身來,一邊輕輕往前推著惜緣一邊哄道:“翁主別怕,恂王最喜歡翁主了,七夕那日的絹帕就是恂王送給翁主的,翁主可還記得?”

    不知是銳兒的溫言相勸還是那條素雅絹帕起了作用,惜緣竟敢抬起頭看著周偈,隨后伏身下拜,學著銳兒對周偈說:“奉川賀叔父重陽壽誕,祝叔父安康長樂,福壽永昌?!?/br>
    “嗯?!敝苜誓樕峡床怀鱿才?,“說完了?”

    惜緣愣了一下,回頭看看銳兒,銳兒沖她微點點頭,惜緣又接著說:“父王和奉川說,叔父不日就要大婚,父王讓奉川賀叔父大喜,愿叔父納得良人,長相廝守。父王還和奉川說,叔父近日不大愉悅,奉川不知叔父有何愁思,但將大婚,總是喜事,奉川望叔父能寬心長樂。父王說,叔父到冬日,常有咳疾,此癥最怕寒涼,讓叔父定要多加注意。父王說……”

    八歲的惜緣,長相已不同嬰孩時分,眉眼口鼻多肖周佶,雖為女子,卻自有一股謙謙之態,墨瞳無邪、唇紅齒白,一口一個“父王說”,端是一副乖巧懂事,旁人看了不由自主心生憐愛??稍谥苜士磥?,惜緣的身后似乎站著周佶,正被“父王說”這三個字刺得遍體鱗傷。

    “住口!”無邊恨意怒吼著從冬夜的堅冰下升騰而出,將秋日暖陽吞沒。周偈難以抑制自己的憤怒,無半分顧忌的對著只有八歲的惜緣吼道,“什么父王說父王說,誰才是你的父王?!”

    “恂王!”

    “殿下!”

    銳兒和暮色一同出聲制止周偈,但,來不及了。

    “你的父王早已含冤詔獄!你卻認敵作父,枉度人生,恥活于世!”這么多年被周偈小心藏在高墻內的恨意突然爆發,撕開了周偈心底破爛的傷疤,撕掉了他最后一層理智的鎧甲,看著呆立無措的惜緣,周偈揚起了手。

    一道寒光閃過,周偈下意識的撤手,卻還是未能快過銳兒,收回來的手上已多了一條血痕。周偈未及覺疼,就見一道身影自旁里閃出,擋在自己和銳兒之間。

    如同野獸對峙,銳兒一手將惜緣護在身后,一手緊握佩劍怒目而視,寒光自劍刃溢出,不住的嘶吼恐嚇。暮色卻絲毫不懼,手握在刀柄上,全神戒備,平日里的溫順全部不見,森寒殺意自微垂的丹鳳眼中流出,隨時準備撲上去撕碎獵物。

    一時間,天地如止,是惜緣的一聲大哭打破了可怖的沉默。

    “銳兒!”惜緣不顧一切的撲進銳兒懷里,邊哭邊抖。

    “翁主別怕,銳兒在?!变J兒收起佩劍抱緊惜緣,瞟了一眼周偈手上的血,躬身一禮,“是銳兒大不敬,改日銳兒再登門謝罪?!闭f完不等周偈應允,抱起惜緣出了府。

    暮色扶起周偈回了房間,手忙腳亂的找傷藥。周偈整個人如同中了邪,一直盯著自己手上的血,沉默得可怕。

    “殿下……”暮色一手捧起周偈的手,一手拿著傷藥,心疼的說道,“忍一下……”

    “我都干了什么?”周偈看著暮色為自己仔細纏好凈布,突然抬起另一只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殿下這是做什么?”暮色大驚,將周偈的手抓進懷里。

    “沒用的是我……”周偈卻迎著暮色擔憂的目光無聲泣下,“她還只是個孩子啊……”

    作者有話要說:

    祝大家,主內平安,阿門。

    第22章 22. 人心難猜

    慎王府內。

    銳兒跪在院子中間,忍受著一下又一下的鞭打。

    惜緣躲在婢子懷里,心疼又不敢看,偷眼瞅見銳兒背上越來越多的血痕,惜緣終于忍不住,掙開婢子,撲倒在周俍腳下,哭著說:“求父王放過銳兒吧,都是奉川的錯!”

    “不關、翁主的、事?!变J兒咬著牙說,“是銳兒、沖、沖撞了恂王?!?/br>
    “不是!”惜緣拽著周俍的衣邊,邊哭邊說,“是奉川不懂事,惹惱了叔父,銳兒怕叔父責罰奉川,才沖撞了叔父的?!?/br>
    “翁主……”

    “好了!”周俍示意停止,伸手拉起惜緣,雖柔聲但仍不失威嚴的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無論事出何因,既做錯了事就要受罰,這是規矩。銳兒既是因你受罰,你若心疼他,下次就不要再做錯,懂了嗎?”

    “父王教訓的是,奉川知道了?!?/br>
    “銳兒?!敝軅Z又命令銳兒,“明日你自去恂王府請罪,若恂王看在本王已罰你的份上原諒你,你要謝恂王的寬宏大量,若不原諒你,本王也無法,你明白嗎?”

    “明白?!变J兒伏身在地,“銳兒謝慎王體恤?!?/br>
    “今日之事當引以為戒?!敝軅Z對著左右眾人說道,“無論何人,敢壞我慎王府規矩的,都不可輕饒?!?/br>
    一疊聲的應諾自院子四處響起。周俍環視一圈,背著手走了,眾人也隨之四散。

    同為奕王府舊仆的婢子柳芽跑過來扶起銳兒,擔心的問道:“可還受得???”

    “無事,三天就好了?!变J兒撿起自己的外衣披在身上,走向還站在原處哭泣的惜緣。

    “銳兒?!毕Ь壯鲱^看著銳兒,哭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沒用!”

    “不怪翁主?!变J兒伸出手想安撫惜緣,待要觸到惜緣的頭頂又停下,看著惜緣已無童稚的臉龐,銳兒收回了手,半跪在地,柔聲哄道,“今日翁主沒有做錯事,雖然恂王為何發怒銳兒也不知道,但銳兒能肯定,與翁主無關?!?/br>
    “真的?”惜緣擦擦臉上的淚,問,“那叔父為何說我父王含冤詔獄,銳兒你不是說我父王是病逝的嗎?”

    “那時候恂王也是個孩子,他記錯了?!变J兒依舊笑著說,“可銳兒不會記錯,翁主不信銳兒了嗎?”

    “信,我只信銳兒的?!毕Ь壣焓置J兒的臉,猶豫了一下,小聲說道,“明日我陪你一起去向叔父請罪?!?/br>
    未曾想惜緣會說出這樣的話,銳兒奇道:“翁主不怕恂王嗎?”

    “怕!”惜緣依舊摸著銳兒的臉,好一會兒后將自己的臉埋在銳兒肩上,更加小聲的說,“可是我更怕叔父為難銳兒,若是銳兒被責罰,我會傷心的?!?/br>
    銳兒忽然覺得,背后的鞭傷不疼了。

    折騰了一日,受了驚嚇又大哭幾場,惜緣早早的就沉睡入夢。銳兒等著她睡熟,又吩咐柳芽好生照看,才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

    一路行至周俍的書房,銳兒躬身行禮:“不知慎王喚銳兒何事?”

    “今日在恂王府到底發生了什么,竟惹得你如此沖動?!敝軅Z冷眼看著銳兒,聲音不大但語氣頗重的又補了一句,“本王要你一字不漏,說實話?!?/br>
    “是?!毖造`加身,銳兒一字不差的復述了周偈的話。

    “認敵作父?”周俍嗤笑一聲,問,“他以為長兄一案和本王有關?”見銳兒未答,周俍又問道,“你也這么認為?”

    “銳兒不知?!变J兒說的是實話,雖有懷疑但卻無證,臆測的事情也算不知。

    “真是可笑,本王那時候要是有這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本事?!敝軅Z的語氣里多少有些無奈,“還會在意長兄的存在嗎?”

    這倒是實話,銳兒想想覺得有道理,點了點頭。

    “本王真想知道那呼風喚雨的人到底是誰?!敝軅Z輕笑一聲,問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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