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一)[前世民國](8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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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賣報了!賣報了!金陵城大事件!小鳳凰決然拒求愛,謝大少悄然買一醉!” 賣報小童的清脆的聲音穿透十字街里,一時間大家都被吸引過去,爭著搶著買報,一看那頭版頭條,津津樂道著這幾天的飯后談資。瞧啊,這邊西夏街的穿鞋納底的婦女們不就在嘴碎地說著什么。 “你說說那個狐貍精、鬼魅子到底有什么好,男人們的眼珠子都她被吸了去!”劉二嬸泄恨似的拿梭子狠狠插進了鞋底,再一勾,像是在扎小人,那鞋底就是小鳳凰,一鉤把那附身的妲己精給勾出來。 “是啊是啊,劉嫂,我還剛想跟你們訴苦呢……唉,我家那位,成天不知道往哪里跑,上工幾天賺了些錢就得得瑟瑟,昨天我悄悄跟他一路,你們猜怎么著?那天殺的竟然跑去聽那狐貍精唱小曲!”女人放下針線,抬袖抹了抹眼角滲出的液體。 女人們臉上的表情不一,有些同情,有些似是產生共鳴,更多的是憤恨,是不爭。 “淑芳妹子,我說啊,這男人都不是什么好東西!啐!”荷嬸一靠椅背,老舊的竹條椅“咯吱”一聲響。 一時間,大家的攻擊目標又轉移到男人身上,說到了咱們前文里提到的“謝大少”。 “這謝家小少爺也真是個敗家子,仗著老爹寵老娘愛的,風花雪月場哪個不認識他?這才十六吧?就想著娶老婆了!” “唉――謝老爺50歲才得了這么一個兒子,還不得往死里寵?這金陵城里,他的‘偉績’何止今年,都已經傳了三四年嘍!” “要我說啊,你們怎么不想想把自己女兒拾掇拾掇,勾人家小少爺的魂???多少大洋不給你送過來……” 于是大家又笑作一團,在這個深深的巷子里講著自己的閑言碎語,做著自己的春秋大夢。 西夏街口,杵著個賣糖炒栗子的男人,兩手攏在袖子里,縮著肩盯著面前走過的人群,希望有人光顧他的生意,他側頭往女人們那邊看了一眼,小鳳凰?謝大少?關他什么事? 小車上放了個玻璃箱,被油漬弄污了的玻璃箱里是一顆顆圓潤、飽滿、泛著光芒的大栗子。一位梳著學生頭,穿著湖藍色上衣、藏藍色布襖裙的女孩正站在一旁,捧著一個紙包,一手拿起一顆板栗,微張小口,露出小小的潔白的牙齒,然后一咬,“咔嚓”一聲,露出了板栗殼里橙黃的鮮甜的果實。 冬天吃糖炒栗子最適宜了!軟膩的口感加上甘甜的滋味,陸艾吮了下食指和拇指,最后回味了一下這美味,把碎殼又裝進了紙包里,聽夠了閑言閑語,這才慢悠悠走回了家。 她可不敢把零食帶回家吃,婆婆總是說吃零食就不會想吃飯,那樣就長不大了,可是她都已經長大了,這騙小孩的話也騙不了她了。 這不,手里一有了些閑錢,就來安慰肚子里的饞蟲了。 她家在對面的冬春街里,穿過長長的青石板路,皮鞋跟敲擊出綿長的響聲,路過賣糖葫蘆串、賣奶油餅干、賣水果糖的小販,她心里想,自己真的做到了一路向前不回頭,可事實卻是她摸到了自己口袋,空空如也。 推開一扇木門,上面的鐵鎖因為人們長期的撫摸,都已經泛起了銀白色的光芒,她小時候總是以為這門栓是銀子做的,一直想撬下來拿去當了買糖吃。 不過膽子小,一直想到了長大,不料一天卻在鐵匠那里看到了一排的打制好的門栓,和自己家里的一模一樣,她暗罵一聲自己蠢,認識到幼年時期做的夢大多數都是不符合現實的。 走到屋里,陸艾感到有些奇怪,外面的天還亮堂著呢,怎么就點起燈來了?平常里婆婆不是最怕浪費電的?要到屋內暗無天日才會允許她點燈寫字的。 她放下肩上的布包,踮起腳偷偷地摸到婆婆房間的門上,門是虛掩著的,她背著手,身子往前傾,透過門上的窟窿眼看到一對夫妻樣子的男女正坐在椅子上,婆婆坐在他們對面。 聲音傳來,“……艾艾她還在上學,怕是……” 咦?說到了她? 陸艾耳朵湊的更近了,聽到那個女人開口了:“陸婆婆,你也不是不清楚現在滿城都在傳些什么,我們也是很急啊,我找人算了你家艾艾的生辰八字,和我家云淵合得很,不然也不會找到你……” “唉……” “婆婆,”那個一直沉默著的男人也開口了,“你對我有救命之恩,我謝永毅這輩子都不會忘,之前也想過要接你過去謝家,你說住不慣,但是恩還是要報的。我聽說艾艾讀書很不錯,現在中學快要上完了,等以后上了大學,學費高昂,她還要受你的照拂么?我們可以送她出國留學……只要她嫁過來……” 聽到這里,陸艾算是明白了,她咬咬牙,自己不是不知道她是婆婆撿來的,但是自己好歹也有選擇的權力吧?教自己的文老師可是跟他們說了,現在不是舊社會了,大家都有人權,這是個民主的時代。長辮子早就剪掉了,女孩子不用裹腳了,可是這該死的包辦婚姻什么時候才能被禁止?! 陸艾恨恨地想,不料腳一滑,她連忙扶住門框,不過弄的木門“咯吱”一聲,婆婆的聲音響起,“艾艾?” 她咬牙認命,推開門,一只腳踏進去,當對上那個男人的目光時,她退縮了,那究竟是雙怎樣的眼睛啊……雖然眼角深深的皺紋顯示出他不再年輕,但因常年在利益中徘徊,在討價還價里鍛煉的一雙眼睛似乎在烈火里焠過,一眼就能評判貨物的好壞。陸艾覺得此時自己就像是貨架上的一件商品……隨便是什么,反正正被人考慮,被人打量。 “艾艾――”婆婆眼睛里似乎有些尷尬,“你回來啦?” 她點點頭,走到婆婆身后,站著不知道該干什么。 一時間,屋內的談話好似進行不下去了,大家都沉默著,噢,轉化成心理戰了,看誰先開口。 陸艾只是低著頭,一遍遍撫平裙子上的一道褶,對面兩個人的目光好像還是粘在自己身上,她纖細的手搭在沙發背上,底下老舊的蕾絲布料因為長期的倚靠而粗糙變色。 陸婆婆知道她肯定是聽到了什么,不然也不會這樣低落,可是謝家的確說到了一點,如果要讓艾艾繼續讀書,靠自己是萬萬不夠的。 小女孩的睫毛很長,垂下目光時在頭頂的電燈下灑下濃密的長長的陰影。 謝家太太歪頭看了她好一陣,覺得陸艾甚是符合自己的胃口――乖巧、純真,可不像那個死狐媚子! “艾艾?是‘艾草’的‘艾’么?”謝太太的聲音很年輕,帶有金陵城女人特有的狹長婉轉的聲調,話里帶著天然的三分笑意。 陸艾稍微放松了身體,這人聽起來不像是壞人,語氣和緩的很。 “是?!彼p聲說,還是不敢抬頭。 “今年多少歲了?該有十三四歲了吧?” 她紅了臉,搖搖頭,結巴著說:“我、我已經十六了?!?/br> 陸艾人長的小小的,聽說是小時候得病的緣故,這也是她被婆婆撿到的緣故。她的身子一直沒有調理好,人長的瘦弱,故而比同齡人要看著小些。 “喲!那敢情同我家云淵一樣大呢!” 云淵?謝云淵?難道自己要和這位謝大少結婚? 謝太太滿意地點點頭,兩個孩子年齡一樣大,應該更能好好相處,她笑著起身,拉著陸艾的手腕坐到她身邊,少女的手很瘦,骨頭很明顯,謝太太兩只手上下闔住陸艾的小手,不同于婦人那瑩潤的手指,她的手心壓在謝太太的一顆紅寶石戒指上,冰涼的觸感讓她微微晃神,沒有聽到謝太太跟她說話。 “嗯?什么?”她側頭,睜大眼睛看著身旁的婦人。 謝太太笑了,涂了紅胭脂的嘴唇揚起,“我是說,今后到了咱們家,可要好好給你補補身子?!?/br> 說著,就挽起陸艾的手,起身準備走。 她羞的不知道該說什么,看了眼婆婆,卻沒看出什么,難道自己真的要嫁給那個謝大少了嗎? “謝太太,還不急,艾艾她東西還沒有收拾――” “東西已經備好了,就缺人了?!?/br> 陸婆婆啞然,心里萬般滋味,可是一看到陸艾還穿著去年的舊裙子,還是嘆了口氣,安慰陸艾:“艾艾,去吧。有時間過來看看婆婆就好。要記得婆婆教你的?!?/br> 陸艾微微點頭,被摟著走出了小屋,巷子口停了一輛黑亮的小車,司機看到來人,里面下車打開后邊的側門,陸艾首先坐了進去,雖是舒適的真皮座椅,但她還是坐立不安??赡苁撬谝淮巫@玩意兒,車廂里的密閉空間加上她這顆忐忑不安的心,她面對謝太太的熱情的搭話像是聽不見,只得“嗯”“啊”地回著。 轎車穿過鼎沸的人群,外頭天已經全黑,陸艾側頭看向車窗外,路人各走各自的路,沒人看她,也沒人管她,更沒人發現她輕輕顫抖的小腿。 到了謝家。陸艾忍住想吐的感覺,背地里拼命深呼吸,被謝太太拉著手走過一扇扇門,一路上被不少女傭偷偷看著,原本蒼白的臉有了些許紅潤,在外人看來倒也是個惹人愛的姑娘。 謝母領著她一直到一扇白色的房門前,說是房門,可是這大小跟她家大門一樣大。 她想到家,又想到奶奶,可是今晚再沒有人給她洗腳按摩了,她怔怔地望著銅質門把,眼睛酸酸的。 門前站了個小女仆,手上端了個托盤,上面放了個精致小巧的瓷盅,擺了同款的調羹和筷子。謝太太瞄了托盤一眼,陸艾也看了過去,似乎沒有吃過的痕跡。 “少爺還是不吃飯?” 小女仆低著頭,瑟縮著身子,顫著聲答:“回太太,少爺今天一天都鎖著門,我們一靠近就往門上砸東西……” 謝太太擺擺手,讓她退下了。 “寶貝?寶貝?給mama開開門呀!”謝太太彎著腰耳朵貼著門,聽著門那邊的動靜。 再叫了兩句,手上拍門的力度大了些,可還是沒有人應答。陸艾杵在門邊,突然很想笑出來,可是卻不敢出聲,她以后的日子將會如何?她不能得知,但瞧這一出,這謝大少爺果真名不虛傳。 謝母聲音放軟,苦苦哀求,“寶貝,你還在生氣你爹?聽媽一句,那個什么狐貍精――” 里面傳來一聲沉悶的重物墜地聲,似是什么東西被砸到了地毯上。 “我不準你這樣說鳳jiejie!” 少年聲音稚氣未脫,似乎還有些哽咽,聽起來倒像是哪個小姑娘受欺負了。這是陸艾聽到謝少爺說的第一句話,語氣說不上好,但這樣與母親說話,實在是讓陸艾有些為謝太太感到生氣。 看著身旁謝太太那習以為常的表情,她忍不住嘆氣了,她又是誰?就算嫁到這里,她又有什么資格來管? 倒是謝太太因為陸艾這一聲嘆氣,發覺身旁還站了一個人,她上下看了看陸艾,后者被她這目光看得有些起雞皮疙瘩。 “寶貝~出來吧~再不出來,小jiejie就要走啦――” 陸艾僵了后背,果然,不一會兒,門內傳來悶悶一聲“哪個小jiejie?” 似乎人已經走到門口了。 謝太太抿嘴一笑,雙手摟住陸艾的肩往門口一帶,笑:“你出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咔嚓”一聲,門被打開了,她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一雙白的幾乎透明的腳走進了她的視線,久久都沒人說話,她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 身后的謝太太也不知道去哪了,而面前的人也不說話,她只好抬起頭來,看到面前的謝少爺穿了藏藍色的絲質睡衣褲,光著腳丫踩在地磚上,他的腳后好像還有著被砸爛的瓷片等什物,看那些殘骸似乎能夠辨認它應該是個茶壺。 就在她想這些時,謝云淵征征地看著面前的陸艾,他比她要高些,皮膚白的讓女人都相形見絀,而眼角處的皮膚是紅的,一雙桃花眼像是釀著醇香的酒,讓人一看便醉,他的五官長得像謝母,本來是堂堂七尺男兒,看臉卻宛如一位陰柔女子。 果然進出風月場還是要有些資本的。 她微微仰頭,撞進他的眼眸,而謝云淵混沌的眼眸因為陸艾的一望瞬間亮起了光芒。二人對視片刻,他急忙上前,陸艾被他嚇得后退一步,差點摔下樓梯。他抬手想扶住她,陸艾側身躲避,雙手抱住自己,咬唇看他,似乎下一秒眼睛里就要滲出淚水。 他連忙舉手投降,語氣柔軟,“好好好,我不碰你!” 這樣溫柔的語氣,想必在風月場里哄過不少女人,陸艾心里唾棄,可是耳朵尖卻悄然紅了。 他亮閃閃的眼睛就這樣看著她,陸艾被他盯得不自在極了,臉色蒼白,下嘴唇被死死咬住,似乎快要咬破。而謝云淵咧嘴笑了,雪白的牙齒泛著珍珠般的光芒,“這位jiejie,你叫什么名字???”聲音像是浸了蜜一樣甜。 陸艾還是咬著唇,皺著眉。 謝云淵眨眨眼,倒是拾階而上的謝太太捏了雙拖鞋放在謝云淵腳邊,笑:“寶貝你怎么不穿鞋子?地上涼快穿上!” 謝云淵似乎是打算不問出陸艾的名字就不動了,眼里繼續盯著陸艾,口中卻問向身旁的謝太太,“母親,這位jiejie叫什么名字?” 謝母笑得歡樂,“我的寶貝兒子,你這樣盯著人家,別把她給嚇跑了!” 聽到這句,謝云淵果然被鎮住了,忙收回視線,眨眨眼無辜極了,倒像是他被欺負了。 “她啊,叫‘陸艾’,也別叫她jiejie了……”謝太太捂嘴笑。 謝云淵瞪著雙大眼睛,終于分給謝太太一些目光,不明白自己母親在說什么。 “……她啊,今后就是你的媳婦兒了!” *** 一位穿著鵝黃色絲質裙的少女站在花叢中,腰肢柔軟,身體曲線引人陶醉。 此時已是早春,少女伸出雪白的如同蓮藕般的手臂摸了摸那朵紅色花朵,食指上沾了花瓣含著的晶瑩露水。 她的手腕上戴了個金色的沉甸甸的鐲子,要是行家一定能夠看出,這便是前幾日謝大少豪擲千金為博美人一笑而買下的古物――蚩尤金釧。 大家都在議論這段時間到底是哪位美人贏得了謝大少的心,謝宅里到底藏了怎樣的國色天香能讓赫赫有名的穿梭在各大風月場的小少爺浪子回頭。 少女將食指湊近鼻尖,依稀可聞得芬芳花香。 誰也想不到,讓謝云淵傾心,甚至是發癡的是個胡同里出來的小姑娘。 她在謝家已經過了三個月零四天。 這段時間,她唯一的親人――婆婆因病去世。婆婆的最后一眼她也沒有見到,她死在了一個寒冷的夜里,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被人發覺。她哭的死去活來,少有的活潑性子也漸漸消沉。 這段時間,她與謝云淵結為夫妻,成為謝夫人,二人晚上睡在一起,謝云淵白天也極黏她,她本來害怕他會對她做些什么,但是這位謝少爺卻是不像傳言那般,他就喜歡看著她,晚上要抱著她睡覺才能睡著,他們沒有親吻過,更不談別的。 看上去似乎是個純情的小少年。 就是……占有欲太強。 甚至不許別的男性接觸陸艾,要不然發起火來簡直要把家給拆了。 她想起之前自己出門上街,就是小販給她棉花糖時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指,這位謝大少看見了當場就把人攤子踹了,陸艾被他兇起來的樣子給嚇到,此后陸艾出門,身邊一定圍了一層又一層的人,旁邊站著的眉眼帶笑的那人,像是無所謂般。 可她實在是做不到。 故她再也沒有出謝宅一步。 陸艾走過路邊的一株牡丹,又嘆了口氣,要是謝云淵在身邊肯定又會問“為什么要嘆氣”,她只會淡淡一笑,沒人知道為什么。 她開始也不知道,自己過上了旁人羨慕的生活,在謝家日日好吃好穿供著,修剪花枝的小菊最喜歡跟自己說話,每次她一見到自己第一句話就是“少奶奶今日又變美了呢!” …… 可是這樣一日復一日,難道自己永遠就要被鎖在這深宅大院里面?她有她的夢想,她想讀書,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她裹緊了肩上的披肩,快走到亭子處,忽然聽到漸漸清楚的談話聲,一男一女。 “唉……果然艾艾一進門就管住了云淵,我就說這個辦法奏效,早知道就應該早點把陸艾娶進門!這樣云淵也不會被那些狐媚子迷了這么久!” 陸艾知道生辰八字是個幌子,聽到此話也不生氣,淡淡笑了。 謝父聽到這句話,再吸了口煙,道:“這樣雖好,但是我看淵兒這孩子被陸艾迷的神魂顛倒,整日就知道耍那些逗女孩開心的把戲,是時候要讓他學學經商之道,好繼承我的產業……”煙霧緩緩吐出,白色煙霧繚繞下,一雙眼讓人心驚。 他吞吐了幾口,忽然“咳咳咳”咳嗽起來,謝母慌張起身順了順他的后背,“醫生說了要你少抽點,你就是不聽!” 謝父像是要把肺給咳出來了,好不容易止住了,想喝口茶潤潤嗓子。謝太太喊了兩句,沒人應,她罵了句“吃白飯的小兔崽子!”起身拿起茶壺往去往客廳的那條路走去。 陸艾身子低了低,看到謝太太的身子已經隱于花叢中,她慢慢站了起來,剛才蹲在花叢里聽他們的對話,整條右腿都麻了,她捏了捏,抬腿走進了亭中。 “艾艾?”謝永毅看到來人,沒有想到。 陸艾微微一笑。 “坐坐,你母親去倒茶了一會回來,我去看看……”說著就扶著椅子站了起來。 “謝伯父――” 陸艾特地強調了“伯父”二字,果然男人身形一頓,停了下來。 她沒有廢話,單刀直入:“謝云淵目前離不開我,我想他并不會聽你的話學什么經商――” 他緩緩轉身,看著她,打斷:“你都聽到了?” 陸艾微笑:“這樣的廢話就別說了,我們節約時間?!?/br> 男人眼睛里似乎有著如同刀鋒上的光芒,他開口,問:“你有什么好辦法?” 她勾唇:“送我出國,兩年為期,這期間我不在,謝云淵也可以認真學習,”她迎上他的眼睛,“好繼承您的衣缽?!?/br> 男人笑了,看穿她的本質,“你以為淵兒會放你走?” 的確,謝云淵絕對不會讓自己離開,故而她選擇跟謝父商量,而兩年也是她認為能夠爭取到的最長期限。 她抱手,回:“所以我來找您啊……怎么樣?互惠互利,您是商人,應該懂?!?/br> 男人沒有說話。 她再進一步,“您放心,我只要兩年,兩年后我保證乖乖回來。兩年時間不長,謝云淵離了我不會怎樣。但是兩年時間對于您來說也不短,兩年里,謝云淵,完完全全都是你的了?!倍@兩年的時間,也足夠她去追求夢想,去學習自己熱愛的知識,去擺脫一個人的依賴,雖然是暫時的。 她該說的已經說了,相信謝永毅是個聰明人,不讓謝太太參與是怕她婦人心腸壞了事告訴了謝云淵,而她出國這件事要是讓他知道,出國一定是不可能的了。 果然,謝永毅側頭,不再看她,“哼!我明天開始著人安排?!?/br> 陸艾沒想到他答應得這么干脆,眨了眨眼,生怕眼前的夢破碎,但她還是忍不住問了句:“您就不對我約法三章?” 關于她能干什么不能干什么…… 他冷冷地回:“大家并不知道你是我謝家的媳婦,你怎樣,我并不關心?!?/br> 陸艾心里“呵呵”了聲,早就知道她只是個工具,她又何必自取其辱? 謝永毅做事效率很高,出國的事情輕松辦好,現在只等她找個好時機,從謝云淵這里脫身便可。 謝父不同意用安眠藥,當然了自己的兒子怎么會忍心迷暈,但是謝云淵除了上廁所,他都是呆在陸艾身邊,連睡覺都是抱著睡的,只要手里沒了東西便會醒,她試過一次,半夜將自己的手臂掙脫出來,結果身側的人掙開迷蒙的雙眼看著她,啞著聲問“怎么了?” 她只好找借口說是起夜上廁所。 等她坐在馬桶上將這條出路給劃上叉叉,也暫時想不出其他法子,她頹喪地起身回了房間,抬頭便看到床上坐著一人,眼睛亮亮的,正看著她。 她被嚇了一跳,少年看到她笑了笑,拍了拍身旁的床榻,道:“我們繼續睡覺吧!” 陸艾的心不知為何,悸動了許久,透過窗簾縫隙看著窗外的清冷月色,她一夜沒睡。 這天是廟會,她難得求著他想要出門逛街,當然,謝云淵答應還來不及呢,怎么會拒絕?只是身邊照樣圍了一圈的人開路保衛。 而謝父安排的輪渡,就在今晚啟航。 東西已經準備好了,她捏著錢包,看了眼四周密不透風的人墻,低下頭。 身側的謝云淵看到自己媳婦這樣,急忙問:“艾艾你怎么了?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她抬頭,笑笑,搖了搖頭。 謝云淵被這一笑給晃了神,只覺得那句“眾里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寫的不過如此,他更加握緊了她的手。 他們并肩走在街上,人群往來,他們只是無數塵埃中的兩粒。 陸艾轉頭看到路旁的一樣東西,謝云淵瞥了一眼,做了個手勢,身邊的隨從立刻哈了哈腰跑到賣糖葫蘆的小販那買來一根。 他笑著遞給陸艾,像是捧了件珍寶。 她看著他的一雙秀氣的桃花眼,在喧鬧的人群中,有個人牽著你的手,看著你,對你笑,把你想要的一切都送到你面前。 她是不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可是她想要的,是自由,而這也是謝云淵給不了她的。 他們牽著手慢慢踱步,她抬手,看了眼腕表上的指針,咬了口嘴邊的糖葫蘆。 時間還夠,她不自覺就延長了會兒時間,她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身旁的人笑問了句:“好吃嗎?” 她細細咀嚼著口中的酸酸甜甜的山楂,點點頭,然后轉了轉眼珠,踮起腳來湊到他的耳邊說了一句話。 大家就看到一臉紅暈的謝大少揮散了四周的隨從,被謝夫人拉到一旁僻靜無人處。 她剛剛說她想和他呆著,只有他們兩個人。 天色漸暗,二人牽著手慢慢地走著,來到一個巷子口,陸艾停下,謝云淵認真地看著她,的手中的山楂。 陸艾瞧他那很想吃又不愿意開口的樣子,大方舉起山楂串到他嘴巴邊,他張嘴叼走一個,還沒有含進嘴里,就見陸艾飛快地踮起腳咬住了他齒間的山楂的另一半,二人的嘴唇有片刻的觸碰,還沒等他反應過來,陸艾便咬掉了一半,笑嘻嘻地要逃跑。 謝云淵錯愕了一秒,便由她逃掉了。 陸艾咬碎嘴里的半個山楂,還沒有吞下,謝云淵就已經追到她身邊,拉住她的手腕,二話不說低頭吻住了她,靈巧的舌頭鉆了進來,二人嘴里都是酸甜的味道,糖漿早已融化,山楂被舌頭推來推去,謝云淵伸舌卷走她嘴中的山楂,陸艾搶不贏他,就這么被他輕易搶走,還被嘲笑了一番。 她的臉變得通紅,他側頭看到她不滿的眼神,笑得純良,“果真不錯?!?/br> 之前不是不會,而是不敢,他怕他做出什么舉動嚇跑了這個女孩,可是剛才陸艾所說的話所做的事給了他動力,他雖然疑惑平日里冷淡的陸艾怎么突然變了樣,但是他不愿放過這次機會,只當她是被自己給感動了。 自己的媳婦終于接受自己了,謝大少整個人都是飄飄忽忽的,還沉醉于那片柔軟香甜之中,他們牽著手走在街上,忽然人群攢動,一陣喧嘩,一伙人如潮水般向自己和陸艾涌來,而他們就像是逆水而上的兩帆孤舟。 他緊緊捉住那只手,可是不知道是誰用力掰開了他的手指,他被簇擁著往前,回頭看,陸艾站在人群中,深深看著他,一眨眼,再也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