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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香的母親原是大戶人家的小妾、貌美卻生性刻薄,后來被正室發賣,連帶著文香也自小落入風塵。若非機緣 巧合下得師傅搭救,習得一身武藝和這化腐朽為神奇的易容術,她怕是早隨她母親一樣受不了糟踐一頭撞死在了妓 院的柱子上了。 血淋淋的記憶被徹底打開,再看面前和藹溫柔的夫人,文香的眼淚瞬間蓄滿了眶,眨巴著就這么掉了下來。 莫蘭剛好低頭舀了一勺湯,再抬頭時,就見女兒一個抬手擦拭的動作,不由緊張地問:“好好的怎么紅了眼, 是太苦了嗎?” 語聲是那么溫柔,那么的令人溫暖。 文香點點頭,她不能開口,她模仿那位小姐的時日尚短,還抓不住她說話的神態聲韻,就怕一開口會露餡。 “知道你會怕苦,我早讓張媽備下蜜餞了?!蹦m溫柔一笑,又繼續哄勸,“再來一口,好不好?” 好,當然好。 文香不自覺地點頭,莫蘭欣喜不已,一碗參湯很快喂到底,春蘭馬上端著蜜餞過來。 蜜餞的甜味沖淡了苦澀,文香忍不住露出了笑,她這一笑可把莫蘭驚著了,往日冷冰冰的女兒突然變得好親近 不說,整個人都散發出柔和的一面。 她是最清楚女兒的,為人冷漠,不好親近,與人微笑都帶著三分距離。 如今這般,可真是稀奇。 莫蘭只覺驚喜,并不會多想,見她露出了疲乏的神情,囑咐了幾句好好休養的話后,便帶著春蘭離開。 兩人剛走,屏風后面就有響動。 “難為你了?!毖嘣聘柁D過屏風,走向床榻,“多虧有你相助,上次春獵我才能脫開身?!?/br> “反正我也要休養,在哪里躺著不是躺?!蔽南愠羁嗟那榫w因她的出現瞬間消散,見她只身一人回來,好奇 問:“季幽趙靈呢?” 燕云歌解釋,“趙靈幫我引開追蹤,季幽先去了鋪子,等會就來?!?/br> 文香頷首,“小姐今日出去可有收獲?”一邊說著,一個抬手落袖,眨眼間的功夫已經恢復本來面目,速度之 快堪稱變臉。 “算有吧?!?/br> 兩人說話期間,趙靈先一步回來。 “老大,我有大發現!”趙靈的急性子掩飾不住,一邊翻窗一邊迫不及待道:“那個賭坊還真是大有來頭?!?/br> “查到背后是誰了?” 趙靈點頭,“老大你剛從街上消失,那些跟著的尾巴就回賭坊復命,我等了好一會才看見剛才那個老頭和個男 子出來……” 燕云歌懶得聽廢話,直接道:“他們最后去了哪里?” “一個往城南的方向,我沒追,一個七拐八拐地最后去了……呃……放大米的地方?!?/br> “放大米的地方?”燕云歌奇怪,想了半天不思其解,又問:“大米有多少石,在什么位置,倉儲碼頭?” 趙靈點點頭,又搖搖頭,“起碼得好幾萬石米,但是不在碼頭上,就是城西的一處宅子里,看上去和衙門挺像 的?!?/br> 燕云歌反應過來,真是氣笑不得,“那是倉場衙門,也叫官三倉。奇怪了,那塊歸內務府會計司管轄,難道幕 后的人是內務府的人?” 趙靈已被這一大串名字繞暈,自然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燕云歌在房里來回踱步,大米,倉場,又和內務府有 關,幾個線索串成一條線,她在瞬間想到了太子的江南收糧。 她一拍手,是戶部! “難怪那管事好大的口氣,敢說他們不差銀子,原來如此!” 趙靈還云里霧里的,就見她一臉興奮難耐,她對文香眨了眨眼,表示你聽懂了么? 文香沒比趙靈強多少,攤開手聳了下肩,表示不懂。 燕云歌心中有數了,一撩袍子,自得的坐下喝茶,為二人解釋,“這賭坊背后的人來自戶部,雖不知道是誰, 但必然是不低于四品以下的官階。戶部掌管全國的田地、戶籍、賦稅還有俸餉,這里頭隨便選一樣出來,能做的文 章就很多,如果有人挪了賦稅或是俸餉去外頭開家日進斗金的賭坊,一來收集消息,二來斂財,三么也可以靠賭把 一些官員拉下水,就像那個大漢一樣,一步步地讓人傾家蕩產……” 話到這,她覺得自己想岔了,官員的銀子再多也有限,還不如以此為把柄,要挾他們做些什么。重新思量了一 番,她又道:“這些還是小處,戶籍文書的管理才是大頭,趙靈,你明日去打聽打聽,現在的戶部尚書是誰,戶部 幾個侍郎又是什么出身,有何能耐……對了,再去趟鋪子,看看近幾個月我們可有收到戶部的消息,我要整理一 番,好好的布個局,為自己搏一搏!” 趙靈正聽糊涂著,見她又自言自語,心道老大一談正事真跟換了個人一樣,官迷啊。 過了一陣,季幽回來了,遞上來一樣東西。 燕云歌打開一看,一拍桌子起身,喜不自禁道:“薦書到了!" …… 三子歸邊一般無解,但是對方失手的話也還是有機會的,這里算是給云歌開了金手指,委屈老柴了。嗯?明天 早上起來我可以看見你們的豬豬和留言嗎?(_) 薦書到手后,燕云歌便專心準備科考。店鋪有季幽趙靈看著,貢院的打點她亦委托了葉知秋,花費么,自然是 算在她頭上。 本朝科舉重在考雜文詩賦和策論,最后的殿試特重經義。明經科,以五經為主。明法科,以律令為主。明書 科,以書法為主。 三科全通為甲第,便是最后的狀元之選。 時間一晃,等文香稍微能下床走幾步時,已是入秋。 八月末,縣試開始,燕云歌拿著薦書拄著拐杖一步一瘸地進入了貢院。以拐杖為信號,當搜身的人在查到她 后,會惡聲惡氣地將她拉到一旁的隔間,嘴上惡言相向地叫她脫衣服,實際上只象征性地檢查了袖子、腰帶,就放 她進去了,不像其他考子需當眾解發袒衣,索及耳鼻。 燕云歌整好了衣冠,剛走出小間沒幾步,就聽到后頭喧鬧,轉頭一看是一名考生被發現攜帶小抄,當場被拖了 出去。 門人搜索懷挾,上至于巾屨,下至于足底,無一不致。若非她提前打點,怕是這第一關都過不去,有心一想, 她不由佩服葉知秋的能耐。 貢院為南北走向,所有考子都在一個單間考試,考期三天,所有吃喝拉撒都在里面進行。 在來前,趙靈給準備了幾大袋饅頭,和兩大壺水,倒也準備了燒雞之類,只是她猜測貢院的條件不會太好,葷 食不易保存,還不如干巴巴的饅頭管用。 最后果然如此,她時常一邊答題,一邊要忍受隔壁傳來的陣陣惡臭,旁景如此,她連這饅頭都吃不下。好在她 一向清茶淡飯,以前趕上寺廟里燒飯的師傅不在,餓肚子也是常有的事情,和尚們管這叫修行,不覺得是受苦。 她也只能當自己這會是修行,仕途之路就在眼前,小小惡臭又有什么忍受不了。她捂著鼻子筆答經義,墨義二 十道,很快寫了個滿滿當當。 主考官從各個單間巡邏過來,遇到好卷子時會忍不住停下來欣賞,當他粗粗的掃了眼燕云歌的卷子后,不禁滿 意地捋了捋胡子。 這屆秋試真是能人輩出,這里一個燕云歌,那里一個沉沉壁,還有一個符嚴,都是才華橫溢,言之有物,看來 這次的前三甲最有可能的就是這三人了。 燕云歌自然發現有人在看她,她抬頭看了眼,見是位老者又穿著明紅色繡有仙鶴圖案的官服,猜測此人應該就 是主考官李儒李太傅。 “好好考,別分心?!崩钊逡娺@年輕后生眉清俊秀,想起曾經的得意門生,忍不住囑托道。 “是?!毖嘣聘鑼λ恍?,低頭繼續答題。 考試分雜文、帖經和時務策三場。次序為先帖經,次雜文,最后試策。 三天時間說快也快,當燕云歌答完最后份卷子時,離考試結束不到半柱香的時間。她再看了眼卷面,對最后 道“勸君”的回答并不有十分把握,明明知道皇帝是個偏好美色、心胸算不得寬廣,且目光短淺的平庸君王,卻又 不得不在提出為君之道后又寫些歌功頌德的話,雖不是本意,無奈大流如此,她也只能隨波。 香在此時燃盡,鑼鼓敲響。 卷子被前來的監考管一一收走,然后分給吏部派來的官員進行重新謄寫,再裝袋封存同時隱去姓名,以防止有 人在卷子上做記號,以此作弊。 出了貢院,等在外頭的趙靈和季幽急忙上去扶她。 “老大,考的怎么樣?”趙靈興奮地接過她手里的包袱,不停的問。 “不好說?!毖嘣聘钃u搖頭道。 “怎么會,老大你要不是頭名,那肯定是有人作弊?!壁w靈叫了一聲,惹來不少注視。 季幽白了她一眼,再看燕云歌臉色,關心道:“小姐臉色不好,里頭三天肯定難受。我們是趕馬車來的,先回 府吧?!?/br> 燕云歌點點頭,“府里怎么樣?我娘可有問起?” “府里沒事,你娘來是來了,但是文香躺床上呢。你娘當她是你,以為你是在休息就沒進來打擾,每次來都是 放了湯就走,可把我們幾個感動的,老大的娘親可真好?!?/br> 燕云歌眼神少有的柔和,“回去吧,想問什么,我在馬車上和你說?!?/br> 馬車上,季幽掩了下神色,從自己袖子掏出封朱印封口的信,“小姐,南月先生來的信?!?/br> 燕云歌看完信一語不發,將信交給季幽。 季幽將信折起握在手心,沒一會就見細細的白色粉末從她手中流出,看的趙靈眼都直了。 “小姐打算怎么做?我們要回巖城嗎?”季幽問。 燕云歌閉目養神,“還不是時候?!碧颖涣P守陵,他手上正在辦理的江南收糧一事也自然旁落,沒想到白容 起了心思,想要分一杯羹,自己殿試在即,哪有工夫與他周旋,且這個事情于她毫無益處。 “那這信回不回?” “不用回,我也無話可回?!毖嘣聘桦y掩倦容。 季幽便不再問。一年多的主仆這點默契還是有的,小姐心思縝密,步步深意,一句無話可回其實已經是回應。 馬車不急不緩地往鋪子駛去,一路上停停走走。到了當鋪,燕云歌讓季幽先下車,自己則和趙靈換了輛馬車回 到了相府后門。 東苑里,有人已然等的不耐煩。 燕云歌邁步進去,瞧見秋玉恒的影子又退步出來,對趙靈道:“我去看看我娘?!?/br> 趙靈心領神會,自顧溜達去了。 莫蘭的院子與她的院子就隔了道拱門,看似很近,九曲回廊走起來卻頗費番工夫。 自燕行離開后,這若大相府看著落寞了不少。燕云歌一路走著,一路看著下人既好奇又躲避地打量她的目光, 再看朱墻黃瓦,竟有些蒼涼之感。 她很少親自去看莫蘭,以往并不太在意的事情,突然覺得很是負疚。就如趙靈說的,她有一個很好的母親,或 許軟弱,對她卻絕對是無私的。 張媽見是她來,欣喜地趕緊往里屋喊,直叫“夫人,大小姐來了?!?/br> 燕云歌踏進去,莫蘭披著外衣下床,臉上是難以形容的開心神色。 “你怎么來了?身體好些了么?” “好多了,倒是你,臉色怎么比上次還差了?”燕云歌扶她到床邊坐下,轉頭命張媽再拿個枕頭來。 “我是昨個沒睡好,休息一晚就沒事了?!蹦m慈愛地握著她的手,看見寶貝女兒來,再大的病她都好了一 半。 張媽拿了枕頭墊在莫蘭背后,識相地告退下去,只留下母女二人。 莫蘭看著眉目寡淡的女兒,又是驕傲,又是憂慮著。 女兒無疑是出色的,無論從哪方面來看??墒?,在這樣的年代,誰不是喜歡乖巧溫順的女子,女子無才便是 德,大家都是這么認為的。而她的一一,哪里有世俗人眼里半分乖巧可愛,她總是帶著高高在上的氣勢俯視他人, 尖銳的毫不惹人憐愛。 莫蘭突然憂慮,憂慮著兩個月后的親事,憂慮著自己女兒太過剛強的性格,怕她將來會得罪公婆,會嚇走丈 夫,因為在她看來,女子的幸福,是要系在男人身上的。 “母親,你在想什么?”燕云歌發現她手發顫,擔心問道。 莫蘭不知不覺紅了眼,摸著燕云歌的臉,“你剛出生的情景還在我眼前,不曾想一轉眼就這般大了,就要嫁人 了……”說著聲音哽咽,無法再敘說。 十八年前,那一室的悲涼,那失而復得的喜悅,那一手一足被廢的心痛,那十年不能見面的遺憾。十八年后, 她絢麗璀璨歸來,如站在火樹銀花處,發光發亮。 她卻只能看著,看著她越走越遠,終其一生都走不到她的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