敗露
“族長先生?!卑材任⑽㈩h首,露出一個拘謹的笑。 “啊先坐先坐。侄媳你這么喊我就太見外了,不如就和格蘭瑟一起喊我伯伯吧?!备窭状认榈卣f道。 “好的,伯伯?!卑材瘸读顺陡裉m瑟的袖角,示意他跟著自己坐下。但還不及她動作,格蘭瑟就拉住了她。魔獸之淵的天氣比預想中還要更寒冷一些,他脫去外袍鋪在安娜身底下的石凳上,這才松開了手。 “族長大人找我們是有什么事嗎”格蘭瑟問道。 格雷也不計較格蘭瑟對自己的稱呼,卻是向將殷切的目光投向安娜。他從桌底下掏出個做工精美的小瓷瓶,炫耀般地沖她說道:“這是我根據史籍釀出的酒,聽說人類很喜歡喝,侄媳要不要嘗嘗” 說著他把瓷瓶上的木塞拿開,濃郁的果香瞬間充溢鼻端,沁人心脾,可以想象出其入口的醇厚與美味。 “謝謝伯伯”安娜雙眼發光地遞上面前擺放的小杯子,很是捧場。 格雷對此受用極了,他笑呵呵地傾倒瓷瓶,誰想在半途中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攔截了去?!芭杜?,讓格蘭瑟給你倒,隔著大半張桌子是挺不方便的?!备窭邹揶淼?。 安娜眼巴巴地朝身側的格蘭瑟遞上杯子,卻見那人手肘一翻,右手高抬,雪白的瓷瓶口直直地對上了他形狀姣美的兩瓣薄唇。 “你”安娜急急地看著,想阻攔又想到有長輩在場只能硬生生地憋了回去。而另一邊的格雷看著這一幕也是愣在了原地。 “金桔酒,倒是少見?!备裉m瑟沖著安娜傾斜瓷瓶,以示里邊一滴也不剩,“但蜂蜜加多了,沒有我做的好喝?!?/br> 澄黃的酒液潤濕了他的雙唇,臉頰似因為喝得太猛染上了些許紅暈,本就樣貌出眾現在更是顰笑間添霞般美好。 但是怎么看怎么可恨安娜氣鼓鼓地咬牙。 格雷回過神來,打著和場:“那就讓我這侄子給你釀酒吧,安娜是吧我回頭一定督促他釀給你喝?!?/br> 身側發出一聲輕笑:“孕婦不能喝酒?!?/br> “竟是這樣,是我考慮不周全了。侄媳,格蘭瑟也是為你好,就是做法有失妥當?!备窭邹D頭數落格蘭瑟,“你下回好好說不行嗎,非要用這么嗯” 欠揍的方式嗎后邊這幾個字格雷沒好意思說。 “格蘭瑟,道個歉吧?!备窭滓诲N定音道。 安娜依舊委屈地看著那個漂亮的小瓷瓶,卻被身側的人一把摟過,她正對上格蘭瑟含笑的臉,氣息間都似縈繞上了那甜膩的果味香醇的酒香:“對不起,安娜?!?/br> 嘴角的笑怎么看都是故意的,道歉的話怎么聽都是在敷衍但她還能說什么呢 “沒關系的?!卑材雀砂桶偷爻冻鲆粋€笑。 伴隨著格雷的一聲“咳”,格蘭瑟松開了她。 “好的。那個,我今天找你們來,是想問下補辦婚禮的事侄媳,你覺得怎么樣“ “不了?!卑材戎钡卣酒鹕韥?,但她自己也發現了這一動作的突兀,緩了下語氣說道,“不用的,伯伯?!?/br> 格雷表情逐漸凝重了起來:“是有什么苦衷嗎,安娜人類與魔獸的結合是不被蘭斯大陸接受的,我想你應該是知道的,格蘭瑟的父母也是因此而亡。所以我是希望你們以后能一直留在魔獸之淵,我們火狐一族雖然數量日漸衰微但行事低調,與其余各族的相處總體上來說相安無事,足夠為你們提供庇護?!?/br> 安娜覷了一眼格蘭瑟,卻見他面無表情,不動如山地靜坐著,好似談論的事與他無關?!安?,我在人類世界還沒有完成任務,就是我們家族成人儀式的一個步驟,這是有魔法效力約束的,如果違反的話我也不知道會有什么后果?!?/br> 格雷皺起了眉頭:“你還沒成年” 安娜愣了下,略微思索了一番,發現按照標準來說她還沒有完成成人儀式的步驟,這么算的話的確是還沒成年。 格雷看見安娜點頭竟是一拍桌子,痛心疾首般地對著格蘭瑟說道:“你怎么能對幼崽下手” “是你說的。發情期的指引從來沒有錯過?!备裉m瑟的神情毫無波動,一字一句地回道。 “咳咳”格雷忽得劇烈地咳嗽起來,臉部rou眼可見地變得通紅。 這是在說些什么安娜被驚住了,難道她有沒有成年影響這么大的嗎她趕忙說道:“伯伯,不是的,我其實已經成年,就是沒有完全成年,嗯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格雷擺了擺手,安娜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安?,你沒事吧”安娜有些擔憂地看著劇烈咳嗽的男人,畢竟他對自己一直都很慈祥關切,就像是個真正的長輩,“格蘭瑟,你用下魔法呀” “我不會?!彼屖故ス獯蠖嘀挥脕碇斡陨硪约敖g盡腦汁想一些攻擊性的招數,基本的治愈術咒語他其實并沒有學多少,作為圣子需要治愈別人的情況很少,如果驅使元素的欲望不夠強烈,他根本無法御使低階的治愈術,而且隔階施法是會對受愈者本身產生傷害的。 “沒事”格雷緩了口氣,“老毛病了,天氣冷了就這樣?!?/br> “你不是圣子嗎而且你之前不是還治愈過我嗎你怎么能這樣呢”安娜氣惱地喊道。她看出來格蘭瑟好像對格雷這位好脾氣的長輩并不是多親熱,但這么多天的觀察下來格雷畢竟是他僅存的家人,并且很是和善,這種力所能及的小忙不應該稍微幫一下嗎為什么要擺出這種事不關己的態度 格蘭瑟卻是有片刻的怔愣。原來在不知不覺間自己有這么大的改變嗎往常他根本不會浪費時間替別人考慮得這么細致 “你先坐下吧?!彼t疑道。 格蘭瑟不打算對安娜解釋那么多。他嘗試性吟了個咒語,是很普通的召光術,一般用于檢查,而不是治愈,就姑且糊弄過去吧。 金色的光輝憑空鋪灑而下,安娜對格雷說道:“伯伯,怎么樣,好點了嗎” “咳”格雷點了點頭,“不是什么大毛病,現在好多了?!?/br> 這哪里像好的樣子圣殿的治愈術不應該“光”到病除嗎難道說格蘭瑟沒有撒謊 安娜側頭懷疑地看向身旁的格蘭瑟,卻見對方緊鎖了眉頭?!案裉m瑟,是有什么問題嗎”她擔憂地問道。 格蘭瑟沒有回話,他抿緊了雙唇,卻是暗沉著眼眸牢牢地盯著她。安娜的心不由自主地一緊,穩了心神再次問道:“格蘭瑟” 格蘭瑟猛地站起身來,抓住了她的手,沉聲道:“族長大人,我們先走了。你多注意保暖就行了?!?/br> “誒,這么快就走了嗎“安娜小聲地說道。 格蘭瑟沒有回應,強硬地牽著她往外走,對身后格雷的挽留毫不理會。 青石長廊氳著水霧,淺粉的永生蓮搖曳生姿。 “格蘭瑟你怎么回事”這一段時間的相處,安娜早就放下了最初的戒備心,支使性的口吻說來就來,反正格蘭瑟也不敢對她這個孕婦做什么。 格蘭瑟停下了匆忙的腳步,會轉過身,臉上的笑顯得陰森而古怪:“安娜,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你不是知道嗎為什么還要問“安娜轉動著被拽疼的手腕,不解地嘟囔道。 “算了?!备裉m瑟留給她一個背影,話語間像是壓抑著什么,聽上去很不對勁,“你先跟我回去,我要好好想想?!?/br> 到底發生了什么安娜迷茫地眨了眨眼。不過還是回去再問吧她亦步亦趨地跟著格蘭瑟,因為顧慮到肚子里還有個寶寶,她小心翼翼地一步接一步地踏過每一塊濕滑的青石板。 走在前面的格蘭瑟陡然停了下來,沒回頭,卻是精準地一把牽過她的手,領著她朝他們的住處走。 路途并不遠,安娜惴惴不安了一路,也無心欣賞長廊的美景。直到格蘭瑟打開了住處的門鉆出一窩小狐貍時她才反應過來。 這些小家伙就喜歡亂跑,雖然鬧騰但是又萌又可愛,她其實也是很喜歡它們的。 “格蘭瑟哥哥”“安娜jiejie”,嘰嘰喳喳一片,她都一一笑著應了,可格蘭瑟卻一反常態的不為所動。 咦,往常這個時候他不應該掏點好吃的逗這些小家伙嗎安娜悄悄捅了捅身前的男人作為提醒。 格蘭瑟好像沒有感受到她的暗示,他擺出冷漠的拒絕姿態說道:“我們還有事,你們先離開吧?!闭f著他把門一關,將那些可憐巴巴的小狐貍關在門外。 “格蘭瑟,你到底怎么了”安娜更不滿了,之前不是還好好的嗎,現在說翻臉就翻臉 格蘭瑟沉默地把她拉進了臥室,按在床上,強勢且粗暴,但好幸還有些許分寸。 “你“安娜放柔了嗓音,拽住他的衣袖,想要問出個所以然。 格蘭瑟卻是先她一步將她的手硬生生地拂開,安娜抬頭只能看見他緊繃后顯得極其凌厲的下頷線。他就這樣睨著她,以一種不容拒絕的冷酷模樣說道:“既然你不和我說實話,那么我得好好考量?!?/br> 你的價值。最后的四個字他咽入喉中,轉身離開了。 “搞什么嘛”安娜覺得莫名其妙極了,伴隨著“砰”得一下關門聲,一種氣憤的感覺涌上心間,她甚至想偷偷說格蘭瑟的壞話泄憤。 “安娜”從床底下鉆出只火紅的小狐貍。因為這些小狐貍除了體型上有些微差別,所以安娜壓根分不清它們誰是誰,但都很可愛就是了。 安娜把它抱住懷中,好幸這是只乖巧的小狐貍,它沒有絲毫掙扎地蜷在她的懷里。安娜笑著問道:“你是不是小伊爾” 小狐貍用濡濕的赤色眼眸凝視著她:“我是蘭斯,李佳茵?!?/br> 蘭斯沒聽過啊等等 “你剛剛喊我什么“安娜站起身來,名叫蘭斯的小狐貍順著她的動作輕飄飄地跳落在地毯上,沒有發出絲毫聲響。 “薇爾莉特蘇染”它抬著頭緊緊盯著她。 ”不是,你剛剛喊我” “茉莉伊芙麗“它接著說道,“我只記得這些了?!?/br> “李佳茵”這個熟悉到陌生的名字 “看來你只記得前面一個世界了,早跟你說不要這么做?!彼裰回堃粯域樵诘孛嫔?,伸出粉嫩的小舌頭舔了舔爪子,卻又在做出如此可愛的動作之后嫌棄地把爪子按在絨毯上摩挲了好幾下。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今天為什么這么反常 “你趕快自殺吧,格蘭瑟已經開始懷疑你的身份了,估計等會回來就會對你下手。你自殺之后我來給你塑造身體,早跟你說聽我的非不信。我給你弄個絕世美貌加名器體質,比你要的這些羈絆有用得多,任他們誰都能對你一見傾心?!蹦┝四菑埿⌒〉暮偰樕掀娈惖爻霈F了混雜著羨慕、嫉妒、不滿等復雜的情緒,“真是的,造物主的寵兒總是這么敏銳?!?/br> “你在說什么你到底是誰”安娜警覺地后退道。 “我是蘭斯大陸的蘭斯,你這個鬼女巫一點也不靠譜。趕快了結吧,下一輪聽我的?!闭f著一個白色的小藥丸憑空出現在她的手心。 “我干嘛要自殺你是什么玩意憑什么我就要聽你的”盡管她還是不知所云,但不知道為什么她少了最初因為不解所產生的畏懼,反而看到小狐貍的這般態度產生了某種詭異的熟悉感。 “你這垃圾女巫自己露出馬腳憑什么不讓我說本來大好的局面全都被你葬送了虧我還那么信任你”蘭斯咬牙切齒道。 “你管的著嗎”雖然不知道它在說什么,但安娜就是想雙手叉腰表示抗議。 “切”蘭斯嗤道,“格蘭瑟的手段可兇殘了,我可沒有幫你屏蔽痛覺的功能。你等會自己受著吧,我不管你了” 話音剛落,火紅的小狐貍身體劇烈地抖動,極痛苦般,安娜看著都覺得心疼,穩了心神緩緩靠近戳了戳那小小的身體:“喂,你還好吧” 當小狐貍再次抬起頭的時候,它歪了歪它那可愛的小腦袋,同樣的聲音是一種讓人心跟著軟化的奶萌:“安娜jiejie” 風蒲獵獵,水光粼粼,芙蕖盈盈。 格蘭瑟的內心出乎意料的平靜。 大概是一切都太過巧合,大概是他心底早就不相信命運會如此眷顧于他,所以在剛剛他發現孩子的不存在時竟沒有太多的驚訝,反而覺得本應當如此。 但是,這并不意味著他不恨。 是誰在他的魔法上動了手腳,又是誰在cao控這一切 是安娜嗎 并不像,她表現出的震驚與難以置信不像是假裝的,而且剛剛還是她提供了他發現真相的契機。 潮濕的水汽恍惚間如冰雪般寒涼,心臟處似有塊大石在一點點下墜,但他卻無力去阻止。 這冥冥之間名叫宿命的東西 他并不想認輸。格蘭瑟緩緩閉上了雙眼,周圍的一切被黑暗吞噬,無波的水面倒映出他線條緊繃的俊俏臉龐。 他徹底冷靜了下來,大腦飛速運轉,這是格蘭瑟思考棘手問題的一貫標志。 如果沒有這個孩子的話,該是怎樣的走向他抽離出理智拷問自己的靈魂。 他會殺了安娜,過半的幾率,剩下的一點概率他不會讓她出了魔獸之淵,但這對于一個沒有半點能力的人類而言等同于死亡。 所以,應該是有人想保下她的性命,以這種欺騙他的方式,執行者是福玻斯,參與者是安娜,發起者未知。那么為什么要這么做安娜身上存在什么價值這一連串的問題紛紛指向一個關竅安娜的身份,絕對不止明面上的凱瑟琳家族成員。 凱瑟琳家族為什么會沒落為什么凱瑟琳家族擁有預言的權力預言能力有限制嗎為什么嫡系要行使如此奇怪的使命 這一個個問題其實還是回歸了那個關竅。但是如果他去問安娜的話,她會說實話的如果她不說的話怎么辦最差的結果,如果連她本人也不知道的話 格蘭瑟不由自主地抿緊雙唇,這一塊的不確定因素實在是太多了。 不確定,往往意味著風險,如果無法將風險控在一定的范圍內,往往就會轉變為危險??尚Φ氖?,他現在無從對這一次的風險著手把控。 太被動了。理智冷冰冰地說道。 所以殺了嗎 他緩緩睜開了雙眼,對著水面上那個金發金眸,當掛上標志性的虛假笑容時溫柔到誰也猜不出是魔獸的倒影堅定地說道:“唯有有價值的風險才能不被扼殺?!?/br> 安娜存在什么價值他拷問自己,卻是陷入了迷茫。他發現這不像圣殿長老團之間的權力紛爭,也不像各國間需要圣殿仲裁的議案與貿易條例,不同分支的決策甚至可以明碼標價,他能輕而易舉地篩選出最有利于自己的那一個。 格蘭瑟眉心輕折,他也許應該用更常規點的思路,比如從外貌、性格這些入手 他真的對此考量了起來。外貌并不十分漂亮。性格傻乎乎的很好騙。 想到這,他瞥見水面上的倒影嘴角上揚,勾出了個陌生的笑。格蘭瑟用指尖輕輕一點,影子幻化成一圈圈透明的漣漪,卻仍然無法掩蓋掉那上揚的弧度。 果然啊他看著指尖的水珠墜落,映著粉艷的蓮翠綠的葉,映著自己了然的笑。 評判的標準就此失去了參考性,摻雜了私心談及理性就是個笑話。 但是如果他以后的伴侶是個叫安娜的女人,如果他孩子的母親是個叫安娜的女人,也不是很難以接受,不是嗎 格蘭瑟羽睫微垂,他漸漸在腦海中構想起了未來。其實他一直對家庭有一種近乎偏執的要求,他要求必須圓滿必須完整必須極致,他不愿意讓自己的孩子擁有和自己一樣的命運。 所以他會愛上她,那么她也必須愛上他才行。 這是一種難以衡量難度的決策,格蘭瑟支著下頷想著,但是執行起來應該是一種奇妙的體驗。應該不是很難吧 他收回了發散的神思,重新回歸最初的議題。 做出最慎重的決策是需要衡量所有因素所有結果的。 所以他又開始冷靜地假設起了如果殺掉安娜之后。如果他用利劍刺穿她的心臟,那雙黑色的眼眸寂滅了光芒,猩紅的血水浸滿她的身體,她大概會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看著自己吧 這一決策的執行著實簡單得多。 但是無論任何決策都是無法做到十全十美的,他深知這一點,成功的野心家并不需要很聰明但必須擅長權衡。這個決策的利處顯而易見,那么弊端呢 他認真地做出了假設,終于一個詞涌上了他的心尖。 后悔。 他會后悔。 后悔是這個世界上最沒有意義的事,因為這個詞往往意味著明明擁有做出最優決策的機會卻因自身的愚蠢沒有好好珍惜。 而格蘭瑟從不允許自己后悔。 魔法出了問題 測誰誰懷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