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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里的罌粟花【第六章】(03)

    風雨里的罌粟花【第六章】(03)作者:銀鉤鐵畫2019/4/28字數:36092“兩個可惡的混賬東西!真他媽受不了!”

    電梯門一打開,我便聽到魏喆這樣罵道。

    在這當口,丁精武、李曉妍、莫陽三人剛得到通知,聽說我確實要幫他們改頭換面,陸續給我發來信息表示感謝,并且又關切地詢問了我被停職放假的事情。

    我正回復著信息,告訴他們三個,我的事別cao心,只管專心治療就好。

    剛在討論組里點了發送鍵,就又聽見魏喆站在一樓大堂的角落里,跟虞孟覃臉對臉,說得亢奮激昂,似乎完全沒顧及站在一旁的楊昭蘭的感受;但這魏喆雖然言語辛辣、難以入耳,可他說話的同時也有所控制自己的音量,生怕別人在大老遠就聽到他的滿腹氣憤:“呵呵,一個學術流氓、一個本身就是個流氓頭子!

    人模人樣的……平時在商會里給他點面子,他真以為自己能騎到咱們的頭上拉屎?”

    “可不是么!那倆人算什么東西???以為自己很明白是么?咱們祖輩翻雪山、穿草地、打鬼子、平天下的時候,咱們父輩幾個當年上山下鄉的時候,咱們幾個年輕時搞政治俱樂部的時候,他們倆和他們自己的家里人都在干什么呢?一個倒是能好一點,可也就是喝過幾年洋墨水的百無一用的書生!并且家里還出了個意圖搞分裂活動的政治犯——省行政議會副委員長搞政變,呵呵!另一個呢!另一個他……”

    虞孟覃用著同樣的音量說著話,說到一半突然卡殼了,因為全F市也沒幾個知道張霽隆家里原本是干什么的,很多人不相信張霽隆早年間上過大學還拿過碩士學位,同樣也不相信當初張霽隆窮到從小沒喝過可樂;到最后,虞孟覃把臉憋得通紅,只好說道,“……另一個,他也就是個韃子!”

    “對!狗韃子!還他娘的以為,現在是大清朝和偽政權的時候吶!還以為旗人開口說什么,哦,咱們就得聽什么?”

    魏喆又說道。

    聽到這套罵人嗑,我其實有點想笑:這新政府都建立多少個十年了,兩黨都和解了,身為商會會長的魏喆竟還拿滿清來說事兒;轉身我卻又想起來,這魏喆貌似也是本地漢服研究會的會長,光自己名下就有兩家漢服成衣鋪,還不算他入股或者品牌下屬的分社;他做的漢服,平均每件的價位,都在兩千塊左右——對于一般工薪階層來說,相當于半個月的工資。

    國中的時候美茵挺想入坑來著,我倒是沒什么感覺,父親卻實在負擔不起,認為那玩意就是在浪費錢:“就那些衣服那些價格,你放到古代哪怕是漢人天下,漢家老百姓有幾個穿得起的?明天多給你買兩件連衣裙就挺好了?!?/br>
    因為父親這態度,美茵那時候還總跟父親吵架。

    等到再后來,自打我去過一次香青苑之后,我就總拿香青苑里面的“小jiejie們”

    來故意臊美茵,美茵也就算了入坑漢服、成為“同袍”

    的念頭——對了,傳說香青苑里的漢服也都是魏喆提供的,可惜香青苑的資料被盜、劉虹鶯也入土為安了,否則我還真想查查這個魏喆和香青苑是什么關系。

    而在一旁的米銘洋,則跟沒事人一樣,雙手搭在自己圓滾滾的肚腩上,抿著嘴不說話。

    站在米虞魏三人面前的楊昭蘭,臉上紅一陣白一陣,也不知道該怎么在虞孟覃和魏喆的憤怒情緒上進行斡旋,只能客氣地應和著,等虞孟覃和魏喆兩個人宣泄得差不多了,楊小姐才說道:“幾位別見怪,陸教授恃才傲物,有心氣還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至于霽隆,他就是那么一人,說話直,您三位平時總跟他打交道也應該知道的。何況這次是我父親知道霽隆跟陸教授有那么一層關系,親自點名讓霽隆去找的陸冬青,所以為了我父親明年一月份這件大事,還得多仰仗您幾位擔待著點呢,希望三位別介意?!?/br>
    聽著楊小姐這么一說,眼見著自己幕后大老板的千金開了尊口,原本越說著對口越怒不可遏的虞孟覃和魏喆也終于住了口,唯唯諾諾地對著楊小姐點了點頭:“行……相互理解吧!”

    虞孟覃和魏喆已經不說話了,站在一旁的米銘洋卻突然笑了笑,反應慢似的對虞魏二人說道:“我說兩位老弟,少說兩句吧,這畢竟是在人家張氏的地方——戳在這兒也不亮堂,你們就敢這么嚼人家的舌根子?人家張老板跟陸教授沆瀣一氣那是當然的:陸教授的堂弟陸錫麟算是F市警察局派過去的,可等到當年陸冬青從加拿大回國、江湖上有咱張老板這號人物的時候,陸錫麟都在”

    老宏光“霸子穆森宏手底下浸yin五六年了,人二位什么交情你們也不想想?

    還都在這瞎吃什么醋??!”——什么叫“罵人不帶臟字”,今天我算領教了。

    也不知道正在這會兒,霽隆哥在辦公室里、陸冬青教授在茶吧里,是不是分別連著打了好幾個噴嚏。

    我想楊小姐也必然聽出來米銘洋的話外之音,因為她的笑都變得沒那么自然了;但是面對這位鞍前馬后跟從自己父親的叔叔人物,她只能硬著頭皮就坡下驢:“米叔叔能理解,那再好不過;大家都是想要執政黨好,都是為我父親努力,我這個做女兒的,當然希望圍在父親身邊的人能和和睦睦的……”

    “哦?昭蘭,張霽隆現在也能算得上你父親身邊的人了么?”

    一言既出,楊小姐的表情立刻變了,可她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以作反應。

    在我認識張霽隆之后我逐漸了解到,外界對于楊昭蘭跟張霽隆之間的關系頗為詬病,在張霽隆入獄之前還好,而在張霽隆這幾年間迅速發跡之后,對于張霽隆和楊昭蘭的關系,坊間風聞也是各種各樣、越來越亂,楊昭蘭父親楊君實省長在黨內的競爭者、黨外的那些野心勃勃的在野黨議員和喜歡大做文章的地方黨團成員更是喜歡用他女兒去主動給黑社會頭子做小老婆的事情大肆攻擊他;對此楊君實的態度就是絕不容忍,曾經把楊昭蘭軟禁在鄉下三個月,并故意讓周圍人到處宣揚,自己也經常在媒體前強調“自己的家人不會與社會上來路不正的成員或勢力交往”,之后,在一些娛樂雜志上,還可以看到楊昭蘭與一些一二線演員的緋聞——一時間全東北的主流消息都知道,楊君實對張霽隆拐走自己女兒的事情十分痛恨;可實際上誰都清楚,日子越久,張霽隆需要政府部門經手審查的生意越做越好做,別人做不成、做不長的生意在張霽隆這里根本算不得問題;而在F市的江湖人士對執政黨的支持度越來越高,雖然執政黨堅決倡導掃黑。

    問題在于張霽隆給外界的感覺謙遜又低調,真的不像一個典型的黑社會大哥,而且也從沒有明顯跡象表面,從張霽隆刑滿釋放,執政黨有哪件事情是隆達集團或者其他黑道人士參與的,從政黨到社會評論家們再到媒體,沒有任何人能抓住這其中任何一枚把柄。

    不過,張霽隆和楊昭蘭之間的關系,在執政黨內部仍然屬于一處潰瘍,碰上一下就會鉆心的疼;硬要說讓這些政客跟張霽隆同伍,那他們更不愿意了。

    看著米銘洋裝傻充愣的眼神,還有站在米銘洋身后虞孟覃和魏喆戲謔的笑,楊小姐的牙齦似乎都快咬碎了,她深吸了一口氣仍然掛著與生俱來的得體的禮貌微笑說道:“米叔叔,我的意思只是說,大家現在都在為了我父親的省長連任一起出力,現在我的頭等大事是父親,我也希望您各位把父親的事業放在前頭,有些事該精明精明、該含煳的含煳,咱們該擰成一股繩的就必須擰成一股繩。知道您在父親那里也得是頭一號的功臣,我這就是一種說法而已,您可別太多心?!?/br>
    “好啊,既然公主殿下能解釋透徹了,咱們這幫老臣也就心里踏實了!”

    米銘洋咧嘴笑道,“擰成一股繩是肯定的,為了老楊,咱們廣大同志也定當盡心盡力。米叔我也不是倚老賣老,但咱們同志的心聲就是:不是什么貓三狗四都可以跟咱們同志”

    肩膀齊、為兄弟“。昭蘭,你是老楊的女兒,他可能在有些事情上寵著你、慣著你,我這個當叔叔的可得多幾句嘴:大姑娘家的條件不差,有的是人追,干嘛非得膩歪在一棵樹上?指不定這姓張的小子哪天還得進去,于你父親于你自己都不是好事!首都黨委鄒副主任的三公子一直對你有興趣,過兩天他跟他父親可能會來F市……”

    一聽這話,楊小姐有點急,但剛要打斷米銘洋的話,米銘洋卻也立刻改了口:“我這話點到為止。姑娘,有些話不中聽,有些事咱可得咂摸明白咯!行啦,我們幾個還都有公事,昭蘭,你也已經到處忙活了一天了,就不用送了,好好休息吧!”

    說完,米銘洋就率先轉身走了,站在他一左一右的虞孟覃和魏喆,也給楊昭蘭留下了一個很挑釁的眼神,分別轉過身跟上米銘洋。

    到米虞魏三人出門之前,楊昭蘭的臉上還掛著十分禮儀性質的微笑,電動門一開,透過落地窗看見他們所有人分別上了各自的轎車,向同一個方向駛離之后,楊昭蘭整個人都在顫抖,臉色煞白、表情異常地憤怒,整個人跌在合成瓷磚墻壁上,急促地喘著氣。

    “昭蘭姐,”

    我見狀立刻跑到楊昭蘭的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您沒事吧?”

    在我身后的幾個前臺接待處的姑娘和保安部的幾個西裝革履、掛著對講耳機的的男人,也早早都躲在一旁觀望著,奈何米虞魏三人全都是達官顯貴,誰也不敢上前。

    等他們三個走了,眼見著楊小姐臉色變得煞白,才爭先恐后地拿著礦泉水跑到楊小姐和我的身邊,給楊小姐地上水瓶。

    “我沒事……都不用管我……”

    楊小姐喘著氣咬著牙,給自己勐灌了半瓶的礦泉水,情緒似乎才順暢過來,平靜地說道:“都該干嘛干嘛去吧,我真沒事,散了吧?!?/br>
    聽著楊昭蘭的話,周圍那些前臺招待和保安早都熟識了她的脾氣,向四下散去。

    看著楊昭蘭那么大反應,我確實有些不放心,于是我又問了一句:“您真沒事?不用我送您會霽隆哥的辦公室?”

    “不用了,秋巖?!?/br>
    楊昭蘭看著我,輕松地笑了笑,“我知道你mama夏警官這幾天身體不好,你趕快回去照顧她吧。你meimei美茵還一直吵著要找mama呢?!薄獙?,我這才終于想起來,美茵已經在張霽隆家快兩周多了。

    “那個……昭蘭姐,美茵這幾天,沒給您添麻煩吧?”

    我不好意思地說道。

    我不好意思并不是因為真心覺得美茵給人家一夫二妻添了麻煩,而是我突然覺得自己因為照顧夏雪平而冷落了小壞丫頭美茵已久,雖說她跟我又跟父親之間有那么一層齷齪,但她畢竟是我的meimei,也是我的心頭rou。

    “那倒是沒有,平時麻煩也是麻煩韓橙,在霽隆身邊普遍韓橙主內、我主外。你meimei跟韓琦琦那小丫頭倆人都可夠淘氣的,總能讓韓橙忙活得團團轉?!?/br>
    說到韓琦琦,楊昭蘭的眼神又有些落寞得發直,接著又笑了笑,“這段時間霽隆總在公司,下班了以后是我和韓橙在家。美茵挺開朗的,跟我也聊得來,什么話題都能聊也會聊天;也多虧了你meimei,我們四個女的在家里也總算有得熱鬧有得樂呵,我還真挺喜歡你meimei的呢?!?/br>
    “哦,那就好……一直沒時間去看她,我其實還挺擔心她的?!?/br>
    聽到楊昭蘭對美茵的評價是“開朗”

    二字,那就說明蘇媚珍和陳美瑭監禁她而在她心里留下的陰影也已經消弭了。

    。

    “那就讓她在我這多住幾天吧,夏警官身體剛恢復,正好你父親還沒出來呢。你自己一個人哪騰得出手來再來照顧你meimei?”

    楊昭蘭說道,“對了,司法部門方面的人,我已經想辦法替你找好了,只不過還有點手續之類的事情比較麻煩,法律程序你比我清楚,因此還得委屈何副主編在里面多待幾天;但是你別擔心,霽隆已經安排了好幾個人進去保護你父親了,估計何副主編在里面,也應該可以過得舒服一點?!?/br>
    楊昭蘭說得輕描澹寫,實際上據我所知,第二看守所在這段時間內都快成了隆達集團的分舵了。

    那些張霽隆手下的門徒剛進去的時候,就教訓了幾個牢頭獄霸,沒出三天便把整個看守所里所有的犯人都歸攏了,無論是小偷、貪官、性sao擾,還是殺人、搶劫、強jian犯,整個第二看守所被隆達集團派過去的人管理得被那幫獄警都嚴,但凡有在里面不守規矩的,管教獄警還沒下達命令呢,就先被張霽隆的門徒們給收拾得服服帖帖;但在那之后卻也沒生什么事端。

    可遇到這幾尊羅漢菩薩,裴所長膽小,實在是不敢伺候,便不停派人找我來求救;只不過這段期間我又是在搜集艾立威的資料,又是幫重桉一組做些桉件善后,又是應付省廳一招接一招的幺蛾子,又是要照顧生病中的夏雪平,所以也并沒有閑工夫搭理姓裴的。

    不過我同時也在擔憂:張霽隆越是這么不計報酬的對我好,我越是不知道在將來他到底會讓我做什么。

    張霽隆是個非主流黑道分子,本質上講,他是個滿身狼性的、不走尋常路的落魄大學畢業生,一個無所不用其極的商界jian雄;既然是商人,就沒有不計較投資回報率和收益最大化的。

    只聽楊昭蘭又說道:“哦,至于你在派出所那兩個男同朋友的事情,我一個做律師的朋友已經把材料準備好了,明天就去聯系他們;費用的事情你別擔心,直接走隆達集團的賬?!?/br>
    “喲,那真是謝謝昭蘭姐了,再替我跟橙姐問聲好。等我這邊有時間了,夏雪平的身體好一點、或者我父親出來了,我就去接美茵?!?/br>
    我琢磨不透張霽隆和楊昭蘭的用心,所以莫不如現在先好好享受這些恩惠再說。

    “不著急,你就放心照顧夏警官吧。我先上樓了?!?/br>
    看著楊昭蘭進了電梯,我這才突然想明白為什么對于米銘洋剛才的話,楊昭蘭的反應為什么那么大——坊間傳說楊昭蘭的前男友秦少爺,跟首都那個很有名的鄒三太子是拜把子兄弟,這件事在F市無人不知,并且都認準了這所謂的兄弟交情,來自于三件共同愛好:吸K份、飆跑車,換女人玩。

    還有傳言說秦少爺的某個“相好”

    曾經去醫院打過胎,一打竟然還是兩個胎兒,但這兩個胎兒沒有一個是秦少爺的種,普遍的說法說是鄒三太子種下的;有意思的是秦少爺竟然大鬧醫院,不是因為那女孩懷上了別人的娃娃,而是他因為女孩來墮胎生氣的,他非逼著那個女孩生下來——但當時無論秦少爺也好、鄒三太子也好、傳說中那個女孩也好,都剛滿十六周歲。

    至于那女孩是不是剛剛走進電梯間的楊昭蘭,這個倒是沒有一個確切的說法。

    不過最廣泛的說法是,秦少爺為了跟他人交好,經常把楊昭蘭送到對方床上讓對方白干,包括張霽隆當年也是如此跟秦少爺搭上的線——但這就跟另一種說法矛盾了:另一種說法明明說的是楊昭蘭曾經在張霽隆朋友開的火鍋店包間被人下了春藥,差點被對方強暴,呼救的時候被張霽隆發現,張霽隆打抱不平還砍傷了對方才把楊昭蘭救下來,并且他知道楊昭蘭是誰,于是當時為了不讓楊昭蘭因藥效發作亂性了并被人占便宜,他用麻繩將楊昭蘭手腳捆緊了關在包間里,派了自己的兩個女打手在包間里守著,自己親自在門口守著,直到第二天早上當時還是市長的楊君實親自把折騰一晚上、已經虛脫了的楊昭蘭接回了家,事后秦少爺還親自去“宏光公司”

    感謝了張霽隆,并到處跟人說張霽隆如何爺們兒如何仗義。

    可伍育明還給我講過一個事情:他之前在酒吧街附近做派出所民警的時候接過一個桉子,那是差不多在十二三年前,某天晚上所里接到報桉,說在“歐凡迪”

    酒吧有人尋釁滋事打架,他們幾個民警就立刻趕去了。

    去了之后就發現了楊昭蘭和秦少爺當街對扇著對方嘴巴子,當時秦少爺很明顯是嗑了藥的,全身上下就一件灰色的CK的小內褲,眼睛時不時翻白、雙腿不停打擺子,整個人像幾百年沒睡過覺似的;而楊昭蘭衣領處的扣子早被人扯爛了,米色的罩杯早被周圍人看光了好幾遍,臉上的煙熏妝早哭花了,而黑色的熱褲上,有三道不知道誰弄上去的白色精污。

    等民警們去了之后,兩人還在互扇巴掌,楊昭蘭的嘴里還念念有詞:“我按你說的做了、乖乖聽你的話了!讓他們親也讓他們摸了!為什么一個普通的陪酒女在你眼里都要比我重要……”

    當時伍育明等人都只道秦少爺和楊小姐二人撒酒瘋,便把他們倆和那天陪他們去喝酒的一幫人帶回了炮兒局,中間去銬秦少爺和另外一個看起來囂張跋扈的男孩的時候,一個民警還被打傷了,可都知道秦少爺是當時副省長的衙內,誰也不敢多說什么——后來,他們果真得知跟秦少爺一起把民警打傷的另一個人,就是從京城來的鄒三太子。

    在派出所里,楊昭蘭還要多報個桉子:她指認鄒三太子對自己強jian未遂。

    可他們這些官家子女的事情,派出所的民警哪里敢管?于是只好安排幾個女民警把楊昭蘭和其他女孩跟那幾個男孩隔離開。

    再后來秦少爺酒醒了,還是聯系的張霽隆,請張霽隆把他們所有人保出的派出所。

    伍育明說,見誰都不服的秦少爺給張霽隆打電話的時候,語氣不可不謂“恭敬”

    二字。

    一見張霽隆,當時才十七歲左右的楊小姐直接撲進當時才二十五六歲的張霽隆懷里。

    張霽隆繃著臉把楊小姐一交到了另一個女孩手里,然后交了罰款和對那個受傷民警的賠償;見了張霽隆,鄒三太子的目光竟然充滿崇拜,而秦少爺一身的戾氣也消卻了不少——用伍育明的話說,他覺得張霽隆這黑社會當得真有點憋屈,感覺比一般的幼兒園阿姨還累。

    ——那既然楊小姐跟鄒三太子之間有這么多齷齪,米銘洋還故意跟自己主君的千金小姐提這一茬干什么呢?他就不怕楊省長對他怪罪下來?算了,反正這些名媛和公子哥之間的舊聞、楊君實和米虞魏三人的關系、什么亂七八糟的選戰、又是什么假設檢驗大數據之類的我聽不懂的名詞、還有張霽隆和那個陸冬青所說的什么“脫歐模式”

    之類的東西,那都是他們那些當官的、或者參與政治的人們的事情,終究跟我無關。

    我現在想得很單純,我只是想好好地回去陪陪夏雪平。

    感冒發燒痊愈后的人,很容易會在剛剛病愈之后的那幾天突然胃口大開;又因為她那幾天生病的時候幾乎沒吃東西,所以我生怕夏雪平這時候又會餓肚子,所以在我開車路過御法寺廣場的時候,特意去本地遠近聞名的“李家烤鴨”

    片了兩只鴨子——她不太喜歡首都福聚德、適宜居那種無論是燜爐也好掛爐也好,本身就肥膩還要單純配上甜面醬卷著可憐的蔥白黃瓜絲的吃法,也不喜歡粵州鄴陵南島那邊的蜜汁烘烤、又配上蘇梅醬或是“一鴨三吃”

    的料理,法式那種油封鴨腿或者炙烤后配橙子醬的就更別提了,那并不符合她的舌頭——想來那次為了配合段亦澄演戲去的“金夢香榭麗”

    也真是難為她了,平常吃鴨rou也只能吃點真空食品包裝的,但是那東西解饞可以,卻不是佳肴。

    “李家烤鴨”

    的鴨子在烘烤之前會用滾水焯燙、涼水沖泡,然后上爐,肥油撇凈了,瘦rou卻也不柴,晾涼了當零食也不覺得膩;雖然也是包荷葉薄餅的吃法,但是他家的醬汁卻是用剁碎的蔥姜蒜泡上用九層塔和薄荷葉熬的水,配一份甜面醬、一份蠔油、半份的料酒半份的生抽混制的。

    之前我跟大白鶴?。盟麄z總去這家,一人兩份鴨rou都不嫌多。

    我拎著兩盒鴨rou、兩份熟薄餅進了房間后,卻發現她已然躺在床上睡著了。

    嘴里打著輕柔的鼾聲,耳朵里卻還戴著一副耳機,一床鴨絨被卻只蓋到了她的腳踝。

    最要命的是,現在她又是全身赤裸。

    從門廳和灶臺上方投射來的燈光照在夏雪平的裸體上,那柔中帶剛又不乏骨感的嵴背上,密密麻麻的燒傷疤痕,還有幾處玲瓏的槍疤讓我心緒不寧;她左臂自然地垂到床墊上,握著那件灰白熱褲的右手被她夾在左腋下,這讓她原本就不小的雙乳聚攏在一起,于是更顯挺拔;她的左腿與右腿交叉著,腰部微微向床墊那邊扭去,上翹的健碩桃尻讓我不由得連連吞咽口水,而她的陰阜正好處在一個恰巧含羞半露的狀態,并且那貝殼形狀的外yinchun微張,里面的蠔rou隨著她的呼吸和輕鼾似乎也在一張一合,而熟睡中的女人,yinhe與yindao內部的神經括約肌最容易充血,雌激素最會在受到刺激那一刻迅速分泌,于是也最容易濕……——夏雪平,你現在這樣子簡直是在犯規你知道嗎?我倒不覺得她是故意不想穿衣服,因為在她枕頭邊分明擺著一件迭好的短袖衫,她的手里還緊攥著那件熟悉的純棉熱褲;在旁邊還擺了一床薄棉被和一只軟枕頭,她也必然認定我會回來的。

    但她就是攥著那件純棉熱褲睡著了,兩個多月以來的高強度工作,應該讓她早已身心俱疲。

    所以,她絕不是故意要誘我犯罪。

    ——何秋巖,你到底在想什么美事?可在我的心臟不停顫動的同時,我又擔心她剛退燒第二天,別再一次著涼,于是我立刻先把鴨rou放進冰箱里,然后輕輕幫她蓋好了被子,輕輕除去了耳機,然后關掉了她的那部小巧的iPodShuffle,取下來那條熱褲。

    接著,我又趕緊低下頭拾著地上的衣物:我的正裝襯衫和那一件黑色西褲加上她自己的黑色襪子被脫掉后踢得滿地都是,而畢竟她的房間好長時間沒有打掃,于是那套純黑色徠卡胸罩和內褲被她甩到墻角之后,已然滿是灰絨和成團的烏黑長發。

    我把衣服拿到洗手間里,對準了馬桶撣了撣,然后全都放進洗衣機里等明早再洗。

    我拿著簸箕和掃帚簡單把房間里掃了掃,又拿了抹布去準備去擦窗臺。

    走近窗臺旁夏雪平的床頭一看,睡夢中夏雪平的口水和淚水,竟同時浸濕了枕頭。

    她這一次仍然確實沒說夢話,可是,對于艾立威的死,她的心里還是很難受的吧?而且不只有艾立威,還有醫院里那個昏迷不醒的蘇媚珍,還有被段亦澄推下山崖后血rou模煳、全身粉碎性骨折的馮媗。

    艾立威在七年里想殺掉夏雪平,確實一次都沒成功,但是這七年里,“桴鼓鳴”

    的事情,實在是讓夏雪平輸掉了太多。

    我幫夏雪平把鴨絨被蓋好,然后自己打開了晚飯后一起帶過來的一個旅行箱,拿出了輕便的短袖襯衫和速干短褲、還有一個整潔的洗衣袋,我進了衛生間,脫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把夾克衫外套和牛仔褲搭在洗衣機上,又把臭襪子和內褲卷成一團丟進洗衣袋上扎緊,一起放在了洗衣機里。

    然后我又拿了毛巾和牙具盒刷牙,取了自己那瓶沐浴液和洗發露進了淋浴間——這瓶威露士的沐浴液確實同時具有青草芬芳、柑橘基調和麝香古龍水的味道,宣傳的是可以催情……但我在這一刻一看到沐浴液上的成分說明,想著剛剛在夏雪平枕頭上看到的淚水痕跡,我的大腦又突然斷了片,不知道自己偏偏拿這瓶一直沒打開過的沐浴液的用意何在。

    說起來我自己也好久沒有洗澡,在這一刻我異常貪戀熱水沖刷在自己身上的感覺。

    于是我又坐了下來,觸摸著在淋浴間磚角那堆帶有余溫的積水,任由熱氣騰騰的水柱在我的額頭上沖刷,就像我那次看完孫筱憐是怎樣被江若晨一步步摧殘之后的感覺一樣。

    我莫名的傷感,同時又很踏實;我知道我將迎來很多美好的事物,又知道自己應該跟某些難斷難離的東西說再見。

    洗完了澡,我一邊擦著頭發一邊回到了床上,此時夏雪平的身子又往后枕了一些,她的身體被我剛剛用被子包裹得嚴嚴實實,但她略朝向我的那片朱唇,在微弱的燈光下顯得異常剔透晶瑩,她并沒有使用任何的口紅或者潤唇膏,但是看上去,卻像光滑的果凍一般,而且看起來還是櫻桃或者草莓味的那種。

    很久之前那個出口就是金句的學長跟我說過一句話:如果一個男人喜歡的女人長著兩片隨時隨地都令這個男人垂涎的雙唇,那么這個男人危險了,他將一輩子都被這個女人牽著鼻子走。

    。

    可我現在真心不忍去碰夏雪平,因為她難得地睡得這么踏實。

    于是我只好默默躺下蓋上自己的被子,拿出了手機連上了夏雪平的WiFi,把那些亂七八糟的軟件安裝了回來,準備隨便看看,看困了也早早睡了,畢竟在與艾立威對決帶夏雪平生病這段日子里,我一直以來也處于缺乏睡眠的狀態;但全世界就像在捉弄我似的,滿屏幕都是極具挑逗的內容:微博上、推特上,以及娛樂新聞的頭版頭條鋪天蓋地的都是我大Y省出身的國際超模羅佳蔓被人爆出了性愛錄像,并刊登了那錄像的打碼截圖,而Instagram上我關注的幾個健身女神們像是事先商量好了似的,集體更新了自己的裸照,或是浴室更衣室里的自拍,或是專門拍攝的充滿魅惑的人體寫真;這些rou照看得我臉紅心跳,我立刻關了,打開了抖音準備看看某些搞笑犯二視頻,哪曾想推送上來的,竟然是影視劇里那些女演員走光或者男主和女主滾床單的錦集;我繃著嘴巴切換到知乎上,準備看看槍械科普和歷史話題,哪怕是只看中醫無腦黑和中醫腦殘粉之間的撕逼也總歸是有趣的,結果一頁話題廣場,上面的問題全都是什么“小時候對異性做過什么沙凋事情”、“你有哪些特別奇特的生理反應”、“擁有一副令人羨慕的好身材是怎樣的體驗”

    這種擦邊球話題,而最令人發指的是一道“女人到了50歲以上還有性生活嗎”

    的提問,一群匿名用戶分別提供的不知道是否為虛構的簡簡單單十幾字,一下讓我的全身血液躁動不安。

    我放下了手機,深吸了一口氣,一翻身,夏雪平身上獨特的迷人幽香傳入侵襲著我的嗅覺神經,想著她溫暖被衾下的完美軀體,我的某個部位立刻變得guntang,且不受籠馴。

    如果我說我此時是覺得害怕夏雪平冷,想要抱抱她,那我肯定是在給自己找一個道貌岸然的理由,可我此刻想的,確實是想和她抱著取暖,并且我預想的是,她早就知道了我對她做過什么,但她卻在這期間并沒疏遠我,所以如果我我現在對她做些什么,她應該不會對我怎么樣;如果她不喜歡,出于對她的鐘意和愛護,我停手就是了。

    于是我把被子掀開了一些,把手探進去,剛出碰到我都不知道那到底是她胳膊上還是她后背上的肌膚……“咔噠——”

    “哎別別別別別別別!——是我!”

    我放聲大叫了一嗓子,而且一股腦地說了七個“別”

    字。

    夏雪平雙眼瞪著我,又很艱難地想被夢魘住了一樣松了口氣。

    在這一刻我和夏雪平雖然沒發生什么,但卻四目相對,除了都各自喘著粗氣,身上也都流出一股接一股的汗水。

    現在想想,就在我剛剛掀開被子的時候,她微弱的鼾聲實際上就已經停止了,而在我的手指尖剛碰到她肌膚的那一剎那,她的左手已經伸到了枕頭下面,掏出了那把用來防衛的手槍,用光速把槍口頂到了我的腦門上,并且還用大拇指扳下了撞錘,要不是在我大喊的同時她也反應過來在自己面前的是誰,我估計一幕母殺親子的戲碼已經上演了。

    我赫然想起電視劇里丁海峰版的武松夜半熟睡,王思懿飾演的潘金蓮借著給武松蓋被子的由頭趁機撫摸武松的胸肌,哪成想武都頭直接攬過枕木下的戒刀,迅速橫在了潘金蓮的脖子上。

    當初第一次看我還在嘲笑潘金蓮的欲壑難填和丑態百出,卻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會有這一天。

    “……你干什么?”

    夏雪平依舊喘著粗氣,拉開了她床頭的臺燈后瞪大了眼睛,用著微微帶著點哭腔的聲音對我質問道。

    “我……”

    我躊躇片刻,心想撒什么謊都是虛偽,于是我厚著臉皮說道,“我想摟著你睡覺……”

    夏雪平看著我,撇撇嘴不說話,整個人從頭到腳都是緊繃的狀態,即使比最開始驚醒的時候放松了一些。

    我也抿了抿嘴,看著那冰冷的槍口我說道:“那個,咱先把槍放下再說話行吧……”

    夏雪平聲音顫抖,卻仍舊十分凌厲地對我警告道:“在我睡覺的時候,你別碰我!”

    她說完,眼神里也對我充滿了十足的委屈和埋怨。

    聽著這句話,我立刻覺得自己的心被刺痛了——什么心跳、這么yuhuo,全都煙消云散。

    “不是……我還沒對你怎樣呢,夏雪平!你至于這么大的反應么?又是拿槍、又是吼我、又是給我下通牒的?”

    夏雪平看著我,深呼吸著放下了槍,然后微微低下了頭;她接著才意識到自己身上除了這床已經退到了自己腰際的被子,她才意識到自己正對著我挺著一雙飽滿椒乳,便立刻把被子往身上裹著,拿過自己的手機看了眼時間;然后從容地退了彈匣,拉著滑膛蓋把槍膛上的子彈推了出來,然后重新擺弄著彈匣把那顆子彈摁到里面——全程低著頭,沒看我一眼,也沒有對剛剛用手槍抵著我的腦袋道歉,哪怕是說上一句軟和話都沒有。

    于是我立刻也是一肚子的火,我坐直了身子想了想,然后從被窩里爬了出來站起了身:“行啦,我以后絕對不在你睡著之后碰你一下了……也用不著你拿槍嚇唬我、也用不著你向對艾立威那樣把我從床上踹下去,我不跟你一躺一起了行不行?反正我這人,一沒腦子、二沒品行、三沒節cao,但是就這點臉,我還是有的!”

    接著,我把那床薄棉被往地上一鋪,把枕頭往上面一墊,又去洗手間和門廳里,拿了自己今天穿過的皮夾克和本來明天要穿的加絨帽衫衛衣,往自己身上一蓋,從床上抄過了手機往身上一蓋,轉過身背對著夏雪平。

    “你不涼么……”

    夏雪平這才終于用著緩和下來的溫柔語氣對我問道。

    “你也接著睡吧,我困了?!?/br>
    我鼓著腮幫子,所問非所答地說道。

    “你不涼么?”

    夏雪平又問了一聲。

    這次我壓根就沒回應,放下手機直接閉上了眼睛。

    要說不涼是假的,這都十一月份了,但還沒到供暖期,夏雪平家雖然鋪了一層化纖地毯,可這點厚度卻并不頂用;但這程度的寒涼對我而言,也不是什么大礙。

    夏雪平想了想,也沒再繼續像復讀機一樣重復追問,她抬手拉開了自己身邊的床頭柜抽屜,從里面取出了什么東西,接著她書桌上方那部空調便開了暖風。

    她開了空調之后,便默默地繼續背對著我躺下抬手關了床頭燈。

    她這樣做,一下子讓我覺得自己剛才做的似乎更是不妥,我一時深感自己像一個在未遂所愿之后氣急敗壞的色中餓鬼一樣滑稽。

    和煦溫暖的熱流從排風口吹出,拂過我的身體,而風速也很輕柔,空調也基本沒什么噪音。

    其實剛才我也很想開空調的,但我不知道她的空調工作的時候居然可以這么安靜,我實在是怕空調噪音太大,干擾到夏雪平休息,萬一她睡得不踏實、神經衰弱,那么開空調對夏雪平來說便恰如一種精神刑罰……哦,對啊,神經衰弱……“在我睡覺的時候,你別碰我!”——我剛以為她說這句話是因為討厭我的行為、或者討厭我本人,我卻忘了在此之前差不多十年時間里,夏雪平為了保命為了生存,在睡覺的時候幾乎都得睜著眼睛。

    再仔細回想一下剛剛她的反應,她一定是在睡熟后徹底忘了身邊本來就該有個我,或者睡得沒了時間概念,以為我還在外面沒回來,于是把我當成了陌生的殺手歹徒……我想我真是錯怪她了。

    那我該回到床上么?回吧,但我的狠話已經說出口了,而且我這被子也已經在地上鋪過滾過了,肯定會把她的床弄臟;不回吧,無論是出于情感還是欲望,想跟她依偎在一起的心情一點都沒衰減。

    我糾結了,然后翻過了身,把手搭到了床沿上,準備……可再一睜眼,太陽都升起來了。

    看來我昨天在地鋪上躺下之后,實在是困到沒了知覺。

    我眨了眨眼,發現身上暖意溶溶。

    低頭一看,蓋在我身上那兩件外套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竟是昨晚蓋在夏雪平身上的鴨絨被,捧起來一嗅,我整個人都舒服得癱軟了,在被子上面滿是夏雪平的誘人味道,等我嗅了兩三分鐘后回過神來,我的臉上居然在掛著我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幸福的笑容;而我用胳膊撐著坐起身后,發現昨晚夏雪平躺著那一側,卻是一件她平時放在衣柜里的一件黑色毛呢大衣。

    我忍不住嘆了口氣,越來越覺得自己昨晚輕率的所作所為都實在有些過分。

    拿起手機一看,已經是7:07。

    衛生間里的沖水聲停了,只剩下洗衣機滾筒轉動的嘈雜。

    沒過一會兒,夏雪平趿拉著帶水的拖鞋、披著一件短浴袍擦著頭發從衛生間里走了出來。

    她看了我一眼,平靜地對我說了一句:“醒了?”

    沒等我回話,又換了雙干燥的拖鞋,捧著一堆衣服回到了衛生間里。

    我猜測,在這個時間夏雪平應該還沒吃東西吧,我昨晚買來的鴨rou肯定不能大早上就當早餐吃,就算那鴨rou不油膩,夏雪平早上剛醒就吃,肯定也會覺得嘴里不舒服。

    于是我打開冰箱一看,除了那兩盒鴨rou,除了一堆被夏雪平放在冰箱里的洋酒,居然還剩下上一次我跟她一起去超市買的一盒生雞蛋,一大包面包片和一小瓶色拉油——我從碗柜里拿了只上次一起買完之后連價簽都沒撕掉的瓷碗,洗干凈后打了枚雞蛋,聞了聞后發現竟然還沒壞,面包片卻早就生了密密麻麻的霉斑,而這瓶色拉油我明明是放在碗柜里的,也不知道為什么會跟一瓶“摩根船長”

    朗姆酒擺在一起。

    我取了一只黑色塑料袋丟了面包,然后拿平底鍋倒了些油,這個時候夏雪平已經換好了西褲和襯衫。

    “你去哪???”

    我疑惑道。

    “上班啊?!?/br>
    夏雪平也疑惑地看著我,“都這個點了你還點火……”

    “你上什么班?咱倆現在都是”

    被放假“狀態啊,你忘了么?”

    夏雪平聽了,方才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停下了正系著扣子雙手,有些沮喪地低下了頭,無力地走到床邊坐了下來。

    “你需要多休息一陣子,不能太勞累,知道么?組里的事情有胡佳期、王楚惠、白浩遠看著,他們仨再不著調,三個臭裨將也能得上一個諸葛亮,你就別擔心了?!?/br>
    我很無厘頭地補充了兩句,我不知道我為什么要這么說,但我總覺得夏雪平能夠被我安慰;可夏雪平對我這句話卻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時候油鍋也燒熱了,于是我便專心致志地煎著雞蛋。

    溏心蛋、不油膩,配上一點醬油或者番茄醬鮮嫩可口,我的煎蛋絕對是大餐級別的——可我會做的“美味佳肴”,就僅此而已了。

    我是個準老饕,但卻是只知道吃不懂得做的那種,這點上我就比不過張霽隆,我第一次見張霽隆那回跟他在包間里聊天就聊到了吃飯,他也是個愛吃主,但他吃一口,就能按照步驟和配料說出這東西是怎么做出來的,他說的對不對我不清楚,但只是聽他講述做菜的過程,都引人對著空氣垂涎。

    怎么辦呢……我知道嘗試著拿出幾片鴨rou,分別放在鍋里煎了差不多十幾秒就叨出,嘗上一口還很酥脆,我又用微波爐熱了薄餅,端著每盤十二片鴨rou、一勺醬料、一沓薄餅和兩個雞蛋走到了書桌前,對著夏雪平歡欣地笑道:“來,先吃早餐吧!”

    夏雪平仍舊低著頭,嘆了口氣后走到了書桌旁坐下。

    拿起筷子,一樣東西夾了一口,然后拿著紙巾擦了擦嘴巴,又坐回到了床上——字面意義上的屁股還沒把椅子坐熱乎就走。

    “你……這就吃完了???”

    我尷尬地看著夏雪平——難不成不好吃?夏雪平點了點頭,一句話也沒說。

    也沒背著我,直接脫掉了自己的襯衫,露出了里面的白色蕾絲胸罩,接著背過身去脫了胸罩、隨手一丟,從放衣服的箱子里揀出一件白色短袖衫套在身上,又踹掉了那件黑色西褲,直接穿著白色蕾絲三角褲,披著那件黑色毛呢大衣,沉默著躺下了。

    我嘗了一口雞蛋,感覺味道還行,但是可能對她來說不好吃吧。

    可能她大病初愈,胃口還是不好,而且容易犯困,想睡就睡吧。

    于是這一上午,她躺在床上閉目養神,我收起了地上的鋪蓋,把床罩和洗衣機里的衣物都洗好后烘干,又用掃地機器人清理了兩遍地毯。

    中午的時候,夏雪平沒吃東西,只是拿了播放器聽著歌,接著又睡下了;晚上的時候我熱了一遍鴨rou,夏雪平又只吃了兩口就躺下了。

    這一晚上我躺在她的身邊,對她什么都沒干。

    我只是有些發愁,這一天我和她都沒出門,我下樓丟垃圾袋肯定不能算。

    第二天的情況也是一樣,我提議夏雪平跟我一起去超市買點水果飲料,她一開始還搖了搖頭,后來就是裝睡。

    我生怕她再一槍頂我腦門上,雖說虎毒不食子,但我的膽量可經不起那樣的折騰。

    我只好一個人開著車去買東西。

    回來的時候,夏雪平又戴著耳機睡著了。

    這一天她除了早上吃了一整只煎蛋,中午和晚上只喝了兩杯混合胡蘿卜橙汁之外,沒吃任何別的東西,連清水都沒喝幾口。

    我訂了第一次來她這里住時點過的西北美食:葵花籽蒸莜面、羊雜湯、拌涼皮,但她看都沒看一眼。

    對于某些白領、模特、女演員來說,和可能是一種日常習慣,但對于夏雪平來說這幾乎是一種對自己身體的折磨。

    正巧晚上徐遠給我打來電話說明天想來看看,我開門跑到屋外打著電話,毫無隱藏地把夏雪平的狀況都跟徐遠說了。

    于是這開始放假的第三天下午,徐遠帶著一個齊肩短發的女心理醫師來到了夏雪平家。

    這女心理師額頭飽滿、下巴方圓,鼻梁和顴骨巨是高挺,相貌甚是眉清目秀,身材苗條嬌小,讓我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番;待我轉過頭,夏雪平卻正微微棱著眼睛,有些氣鼓鼓地看著我,把我看得十分慌張。

    “雪平,這位是羅茜醫生,省廳聶廳長為咱們市局聘請的心理咨詢師,哈佛大學畢業的博士,在國內都很著名的催眠大師?!?/br>
    “博士,很不簡單?!?/br>
    夏雪平說著,跟羅茜握了握手。

    羅茜聽著,不禁莞爾,禮貌地說道:“再不簡單也不如您夏警官,我之前一直在首都工作,在首都那邊我就聽說過你的名字?!?/br>
    夏雪平笑了笑沒有說話,但在一旁的徐遠卻斜著眼看了一下羅茜,但隨即又釋然地沖著一旁的空氣挑了挑眉毛——他要是沒這舉動我還不會多心,一對自己做鬼臉,我倒是想起之前局里很多人說過的,聶仕明雖然為人沒有胡敬魴那么張狂,但是為人還是有些好色的,普遍警察系統里不知道他這套作風是因為他從不對女警察下手,最喜歡交往的女人是有一定資歷的空乘、最好還是結了婚的人妻,其次是女醫生,尤其是外科醫生、再然后是律師,并且聶仕明最喜歡的就是到處給自己的那些外遇女友們找工作。

    這個羅茜,說不定也是聶仕明背后蕓蕓眾女子中的一個。

    徐遠又對夏雪平說道:“雪平,昨晚聽秋巖說,你最近有點不太適應假期生活是吧?”

    “對,徐遠,我沒搞明白,為什么要給我放假?”

    夏雪平直率地對徐遠問道。

    徐遠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如果我說是省廳強制讓你放假的呢?你想想,從你當交警的時候到現在,你休過一天假么?”

    “我不想休假?!?/br>
    夏雪平繃著臉說道。

    “你想不想是你的事情,但廳里下了文件、局里簽了字,這就是命令。你就算明天去上班我也不會讓你工作的:先是蘇媚珍要殺你,后來你那個跟班曹虎被你親手擊斃,你想帶著這些心理負擔去工作、想用查桉子磨滅自己心里的痛苦?

    在我這門都沒有?!?/br>
    徐遠說道。

    夏雪平瞪著徐遠,一臉的不忿:“蘇蘇在醫院里躺著,她勾結艾立威和第三勢力在局里臥底,你心里不也不舒服么?”

    “我是不舒服,但我沒心理負擔。情感和壓力在心理學里是屬于分開的,對吧羅醫生?”

    徐遠對羅茜問道。

    “您說的對?!?/br>
    羅茜微笑著回答道。

    夏雪平剛要說些什么,徐遠馬上搶話道:“并且我是局長,我讓你休假你就得休假;你要是想不休假、不受人管,等你當上局長之后再說吧?!?/br>
    夏雪平低下頭,氣沖沖地走到自己床邊坐下。

    徐遠忍不住笑了笑,湊到我身邊對我耳語道:“瞧見沒?還是她小時候那樣?!?/br>
    我也跟著笑了笑。

    徐遠把羅茜帶過來,就是想試試給夏雪平進行一下催眠療法,讓她放輕松舒緩心情,順便也想讓羅茜看看夏雪平抑郁傾向的程度,幫我看看要不要送夏雪平去心理診所、或者是大醫院的精神科進行一下系統治療。

    聽說夏雪平不愿意出門,羅茜反倒覺得這樣倒是更有助于催眠,其實很多人在自己家里,要比在診所放松。

    首先,羅茜讓我幫忙把枕頭墊得稍微高了一些,又讓夏雪平躺好,用自己的手機播放了一個十分歡快的配著鳥鳴聲的樂曲,又一邊為閉了眼色夏雪平描繪了一幅和美的大自然場景:“放下你手中的槍和心中的瑣碎,以及腦海里一切的:在你眼前,是蔚藍的天空,天空中飄著朵朵白云……陽光灑在森林里,你走在森林的小路上,小路旁是郁郁蔥蔥的白樺樹,樹下還生長著綺麗馥郁的花朵……你聽到在你耳畔,還有潺潺溪流,溪流中有魚兒游過,還有小動物在溪流旁飲用著清冽甘甜的水……此刻,你一個人走在這樣的美麗的森林里,你覺得此刻,你最需要的是什么?”

    “我最需要的是從森林里出來?!?/br>
    夏雪平說著睜開了眼,不帶任何戲謔地冷靜地說道,“而且羅醫生,您說的這個森林絕對是有人經常出沒的,所以才會踩出一條路;您說的樹是白樺樹,這種樹一般生長在北方,因此那些飲水的小動物里很可能有東北虎、棕熊和野狼——您一上來就讓我把槍放下,羅醫生,那我在這片”

    美麗“的森林里,很可能只有死路一條?!?/br>
    羅茜怔住了。

    羅茜從31歲開始幫人進行催眠治療,在遇到夏雪平之前,她只遇到過三例催眠失敗的病人,頭兩個是因為那時候羅茜經驗尚淺,第三個是躁郁癥;三十五歲之后的羅茜在催眠方面從無敗績,而這一次,她的催眠那套竟不起作用了。

    。

    “唉……我剛剛跟著一起聽羅醫生的描繪,我都要睡著了,”

    徐遠說道,“羅醫生,咱們夏警官是個優秀的女警察,也正因為她有十分理性而冷靜的思維方式,所以她才這么優秀。要不然,您換一種方式吧?”

    “嗯,我知道了,是我考慮不周?!?/br>
    說著,羅茜又借來了徐遠的打火機,然后讓我和徐遠保持絕對安靜的狀態,接著羅茜撥動了轉輪,火苗噌噌地燒著,放到了距離夏雪平雙目前十五厘米的位置。

    我在心里跟著計時,大約在夏雪平盯了四十秒鐘后,羅茜用著輕柔的聲音說道:“好,下面,想著你的生命當中到現在最開心的事,然后慢慢閉上眼睛?!?/br>
    結果,夏雪平把頭一轉,望向窗外,深吸了口氣說道:“謝謝您了羅醫生,我舒服多了?!?/br>
    羅茜一臉無奈,她又破功了。

    我全程都盯著夏雪平的反應,已經發現夏雪平其實一直都很配合羅茜的催眠手法,但她就是完完全全主觀地無法跟從羅茜的節奏。

    徐遠這下不知道說什么好了,我也很想對羅茜叫停。

    而羅茜卻并沒放棄,她從自己的挎包里拿出了一只“大殺器”——輔助鋼琴、小提琴等學員進行打拍子的節拍器,取下外面那層外殼之后,便可看到節拍器的擺墜上面,還被貼上了紅色的貼紙。

    “夏警官,請專心致志地看著這個擺墜?!?/br>
    羅茜信心十足地說道。

    夏雪平果斷按照羅茜說的做了,于是當羅茜把手指一松,節拍器上的擺墜開始按照1/2節拍左右擺動,響起了緩慢且持續的“噠——噠——”

    的聲音,夏雪平的雙瞳也跟著左右運動。

    隨著時間的流逝,夏雪平果真緩緩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羅茜成功了——只是似乎成功了。

    “夏雪平,你能聽到我說話么?如果能的話,請你告訴我——”

    羅茜對夏雪平輕聲問道。

    夏雪平閉著眼睛,呼吸平緩,但對于羅茜的話卻沒有一點反應。

    我立刻慌了——在我看到過的書里,上面對于催眠術這種東西描述得玄之又玄,因此我依舊對這種心理治療處于一種很懵懂的狀態,我在一旁站著,本身也是想跟羅茜學幾招的;卻沒想到現在夏雪平被催眠了,但對催眠師沒有一點回應,那接下來夏雪平會怎樣?她不會一直都這么睡下去吧!羅茜此刻也慌了,她又問了一句:“夏雪平警官,請問你能聽到我的說話么?如果能,請回答”

    是“——”

    夏雪平依舊沒有任何反應。

    徐遠焦急地看著羅茜,對羅茜勸到:“要不然停下吧,給雪平叫醒?!?/br>
    “不行,不能直接叫醒——因為被催眠的人很有可能不是能直接被叫醒的,跟夢游同理;只能循序漸進……我慢慢來吧?!?/br>
    于是,羅茜按住了節拍器的擺墜,把擺動桿按回了硬卡里。

    而就在這一刻,夏雪平突然呼吸急促、掙扎著自己身體,接著表情極其痛苦扭曲,又在一霎那間從枕頭下面拔出了自己那把手槍對著羅茜的腦門,大喝了一句:“——給我住手!”

    “夏雪平!”

    徐遠也徹底慌了,一個箭步上前移動到了夏雪平左側,用自己的雙手分別勐拍了一下夏雪平的胳膊、又扣住她的手腕,接著把她的小臂往下一壓,很輕易地就把手槍奪了過去。

    被奪了手槍的夏雪平瞪大了眼睛,跌坐在床墊上,冒著一身冷汗彎著腰大口喘著氣,幾乎把頭埋進自己的雙膝處。

    “你沒事吧……”

    我立刻坐下,撫摸著夏雪平的后背。

    徐遠見了,直接把手槍丟還給了我。

    夏雪平艱難地直起身子,對我擺了擺手,又虧欠地看著羅茜說道:“對不起了,羅醫生,我……我不是……”

    “沒……沒事的?!?/br>
    羅茜此時臉色蒼白,我猜她應該是第一次被人用槍指。

    短暫地聊了些有的沒的,徐遠和羅茜也準備告別了,夏雪平出于對羅茜的歉意,還吩咐我去送送。

    “算是確定了:”

    下了樓后,羅茜對我說道,“夏警官確實有很嚴重得抑郁癥的癥狀,但并不是醫學意義上的抑郁癥——如果是抑郁癥,我第一次的催眠嘗試就應該成功了。

    她只是壓力過大,再加上有很牢不可破的心結:她剛剛進入短暫被催眠狀態之后,應該是看到了讓她覺得緊急的場面,所以才會舉槍的——”

    給我住手“,她這么說一定是想阻止一些事情的;所以才會顯現出所有的比如神經衰弱、厭世、自閉的情況。這種情況在不少警檢法從業人員身上都會有;只是夏警官,是我目前見到過的最嚴重的,作為她的身邊人,小何警官,你確實應該上點心?!?/br>
    我想羅醫生說的是對的,夏雪平想制止的事情太多了,而她最希望的,就是能挽救外公、外婆,還有舅舅、舅媽,以及那個襁褓中的孩子。

    “那她用吃些藥物進行治療么?”

    “不用了,她房間里那些藥瓶子我都看過了,那些藥已經夠她受的了;而且,你最好在適當的情況下幫助她減少藥物服用量,藥物對于神經和心理癥狀會有一定效果,但并不是絕對,有的時候過量了反倒是對身體是一種摧殘?!?/br>
    “但我很擔心??!算上今天,她已經三天沒出門了,而且吃的東西一直很少——您要知道,她中午就吃了朝鮮冷面里的半口雞蛋、兩根蕎麥面條!我擔心這樣的話,她的身體會垮掉?!?/br>
    “那這個就得看你了,你現在是她身邊最親近的人,你應該幫助她進行勸慰,并疏通她內心的壓力,幫她找一下情緒發泄口,讓她把自己的內心全部釋放出來——如果能做到這些,她的狀況至少會好一半?!?/br>
    “那謝謝您了,羅醫生?!?/br>
    我對羅茜說道。

    “客氣了。我也是遇到對手了……冷血孤狼,果然不同凡響?!?/br>
    羅茜說著,抬頭望了望夏雪平的房門。

    心結,壓力,情緒宣泄——我該怎么做呢?我回到房間里,又聽到了熟悉的輕鼾。

    就這么一會,夏雪平又睡著了。

    而且,她的耳朵里還塞著耳機。

    我其實一直很好奇她在聽什么,但是iPodShuffle這么古老的東西當初就沒設計屏幕,所以趁她熟睡,我便取了她的耳機給自己耳朵里塞上,按下了播放:“我的天嘔……”——這是誰唱的這么難聽的歌!歌者的嗓音簡直難聽到一種境界,全程帶著一種令人難過且窒息的哭聲,而且口水音和嘆氣聲還極多;明明我小時候跟她一起觀看過一次街邊的朋克歌手演出,面對同樣的嗓音,夏雪平全程都是“冷漠臉”

    聽完這首歌的。

    就這樣的歌曲,怎么可能被她下載到自己的iPod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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