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渡雨(3)
七月份天黑得晚,但用完餐出來,已是華燈初上。 晚風燠熱難忍,經過一家酒店的噴泉池旁,才感到一絲涼爽。天空星子稀疏,但很明亮。 谷鈺挽著付綾言,口中哼著不著調的曲子,很開心的樣子。 開心的情緒是能感染的,瞿渡也不自覺地微笑。 付綾言目光越過谷鈺,定在他身上,愈發覺得他好看。 到達停車場,付綾言說:“我跟你們不順路,我家離這里也沒多遠了,就走回去吧。今天謝謝你們啦!” 瞿渡也客客氣氣:“我也要謝你對谷鈺的照顧,路上注意安全?!?/br> “拜拜?!?/br> 兩個女生的互相道別則直接、簡潔許多。 上車后,谷鈺捂著臉,覺得還燙著。 瞿渡見狀,開了冷氣,溫度調得低。過了會兒,她覺得沒那么熱了,他才調高,以免她受凍。 谷鈺小聲問他:“哥,之前在學校,你不是裝不認識我嗎?怎么又揭穿?” 害得她一直被人圍著,追問他這里,他那里,都是私人問題,全被她打哈哈混過去了。 她處理這一套,可謂是駕輕就熟。 瞿渡成績好,相貌好,自然受女生喜歡。以前總有女生,試圖借她來認識瞿渡。 但至今為止,沒有一個能成功。不然,他也不至于還沒交過女朋友。 ——也不一定,現今有沒有,尚未知曉。 瞿渡耳聽八方,知道她們最大的攔路虎是誰。他身邊的兄弟,早被谷鈺“買”通。 另一邊呢,谷鈺拿他做靶子,里外不得罪人:他不喜歡我把他聯系方式給別人,而且他現在以學習為重,我爸媽不準他隨便交朋友的。 這話有點說服力,他確實沒什么異性朋友。 效果顯著。 他倒樂享其成,沒有女生打攪他,清凈。 這世上女生那么多,他只管照顧好谷鈺這一個就夠了。 瞿渡目視前方,倒還能騰出只手,精準無誤地拍她的后腦勺,“你是我寶貝meimei這件事,沒什么好隱瞞的?!?/br> 谷鈺又問:“哥,你在那邊,交女朋友沒???” 她話題跳得太快,他卡了一瞬,“怎么想起問這個?” 谷鈺開玩笑說:“怕你找到女友后,我這個寶貝meimei地位不保啊?!?/br> “不會的?!宾亩筛WC,“無論過去未來,你都是最重要的?!?/br> 眼眶騰的一下,變得又酸又熱,好似下一秒就要落淚。 她明明不愛哭的。 谷鈺把臉微微仰起,把眼淚逼回去,說:“你也是?!?/br> 你也是我生命中最最重要的人。 他們家跟別人家不一樣。別人父母即使忙,總有爺爺奶奶,外公外婆,而他們呢,只有自己。 大抵是瞿、谷兩家人天生心腸不熱,偶爾的,想起來了,才會對他們給予一些關心。像履行某種約定俗成的身份的職責一樣。 所以瞿渡于她而言,并不僅僅意味著“哥哥”。 他剛去上大學那會兒,她幾乎每晚都窩在被子里哭,因為怕被谷菁聽見。也不能跟瞿渡說,她想讓他回來。 所有的思念,只有黑夜看見。 * 暑假補課的每個周日,谷鈺有一天假期。 周六晚上,她一直在趕作業,就是為了騰出第二天的時間,和瞿渡出去玩。 沒想到,凌晨叁四點,他就把她叫醒。 她十二點多才睡,困得不行,犯著起床氣,不肯起。 “我帶你去瀾山看日出,再不起來,就趕不上了?!?/br> “哥,我好困?!彼祥L音,撒嬌。 “待會車上再睡,快換衣服?!彼眯Φ啬笏哪?。十幾歲的女孩子,臉是軟乎乎的,皮膚沒受化妝品的侵害,細膩至極。 “嗯……”谷鈺懶懶散散地爬起來,睡衣寬松,被睡亂了,胸口一片大露。 她意識不清,絲毫不覺,但大好春光卻被瞿渡盡數納入眼底。 他登時轉過身,走出她的臥室,將門帶上,逃一樣。 他故作鎮定,方才的畫面卻始終揮之不去,他喉嚨一陣發干。 雖然小時候也見過,但她現在長大了。 無論是他,還是她,都該有些男女避諱意識。 可他一旦想到,未來的某一天,她的身體將會呈露在其他男人面前,他就心煩氣躁。 谷鈺半閉著眼走出來時,他還在止不住地胡思亂想。 她對著瞿渡張開手臂,嬌聲嬌氣地說:“哥,你背我?!?/br> 瞿渡之前的旖旎心思,霎時煙消云散。她明明就還是個孩子。 他一路將她背到地下停車場。 他難免后悔,她的胸緊緊地貼著他的背,叫他心中漣漪更加難平。 瞿渡將她放在副駕駛座上時,才發現,她睡著了。 盯著她姣好的臉蛋看了半晌,鬼使神差地,他俯下身子,親了親她的額頭。 他沒看見她的手動了下。 開到瀾山山頂,太陽正好露出頭。 谷鈺不用他叫,聽見別人的驚呼聲,就醒了。 山頂上,除了他們,還有幾對相伴來看日出的。 瀾山海拔不高,勝在離市區較遠,空氣清新,可俯瞰整座城市。也是個看日出的好去處。 上次來瀾山,還是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們一家四口來的。 山上風大,且冷。瞿渡拿條毯子裹住她,抱她坐在車前蓋,自己站在她身側,替她擋風。 谷鈺好像隱約聽見有人說:“你看她男朋友,對她多好?!?/br> 她去找聲音的源頭,沒找見,又去看瞿渡。 瞿渡下意識問:“怎么了?冷?” 谷鈺搖搖頭,光笑不語。 過了會兒,太陽完全升起,山霧盡散,人也走完了,只留下他們兄妹倆。 谷鈺不動,他也不催她。 陽光刺眼,谷鈺瞇起眼,仰臉看他,“哥,你過來下?!?/br> 他不明所以,她跳下車頭,在他臉上飛快親了下,說:“哥,我愛你?!比缓罅锏?。 瞿渡抬手碰了碰,好笑不已。 雖然裹了毯子,但小腿是暴露在空氣下的,待了那么久,已經凍得冰涼。 谷鈺搓了搓小腿,瞿渡也上了車。 她看著他的側臉想:有時候,你永遠猜不到,這層兄妹關系,替我打了多少掩護。 * 離瀾山山腳不遠,有座瀾山水庫。 水庫很大,一眼望不到頭,被山圍住,水是青郁的,是青山的顏色。 有人在附近開了家店,專門租賃燒烤架、遮陽傘、小船等東西給前來游玩的人。 因為緊鄰瀾市,生意還不錯。 瞿渡讓谷鈺在一處地兒等他,再折返回去,找老板租東西。 人很多,他還排了會兒隊。 太陽很大,谷鈺手遮在眉上,渾身曬得發熱,沒有絲毫不耐煩。 不知曬了多久,才看他和一個陌生的男人拎著燒烤架和桌椅走過來。 明亮的陽光照著他,仿佛下凡的神祇。 谷鈺覺得自己魔怔了。 菜和rou是前一晚處理好的,擱在泡沫箱里,放置冰袋冷藏。 炭是買的,無煙炭,也好燒。 燃好炭后,谷鈺將東西一串串地擺上燒烤架。 他們選的位置被一大片濃密的樹蔭遮住,曬不到炎夏的太陽。 蟬聲陣陣,微風習習,谷鈺難得從繁忙的學業中抽離出來,愜意地游玩。 他還帶了飲料,常溫的。他說女孩子喝冰的,對身體不好。 瞿渡做這類東西,很有一手,刷上油、辣椒粉、孜然粉、鹽,沒一會兒,谷鈺肚子就咕嚕嚕響了。 來瀾山的路上,瞿渡給谷鈺買了早餐,那時她睡著,后來也就忘了吃。此時已是餓極,胃里的饞蟲一下被瞿渡勾了起來。 剛烤熟,還很燙,谷鈺小口地吃著,吃得嘴巴油光發亮,臉上甚至蹭了辣椒粉,不知道她怎么搞上去的。 瞿渡一邊翻著串,一邊嘲她:“吃相這么丑,小心以后沒人要?!?/br> 谷鈺嘻嘻笑:“那你養我啊?!?/br> 瞿渡應得很爽快:“養就養,誰怕誰?!?/br> “我很難養哦?!?/br> 瞿渡不以為意:“你從小到大,不就是我養豬一樣養大的?” 谷鈺氣得作勢把油手掌往他臉上招呼。 瞿渡笑著躲開,“別弄,臟死了?!?/br> 谷鈺愈發起勁,站起來,坐他腿上,讓他左右都逃不過。 怕她摔下去,一時情急,瞿渡攬住她的腰。 谷鈺動作停住,她瞪圓了眼,看他,嘴巴不知是燙紅還是辣紅的,像抹了口紅。生動得很。 瞿渡看著那雙與自己十分相似的眼睛,有些失神。 他們最相像的,就是眼睛。 這點反而提醒了他。 瞿渡回過神,尷尬地咳了一聲,松了手,說:“谷鈺,坐回去?!?/br> 這個姿勢實在太曖昧了。 “哦?!惫肉曉G訥地應一聲,從他大腿上離開。 人雖然走了,可腿上的溫度和重量感,仿佛有慣性,依舊留在上面。 她因為天氣熱,穿的褲子很短,兩條白生生的腿,晃得他眼花。 瞿渡眼前又出現凌晨那一幕。 他暗咒一聲。 小時候,他們甚至在床上打鬧。 谷鈺爬到他身上捶他,也是常有的。 身為親兄妹,沒有人去在意他們不懂事時的吵鬧,只會說他們感情好。 可,長大了的他們,這次真的逾矩了。 谷鈺吃著吃著,就忘了剛才的事,又笑嘻嘻地跟他說話。 吃了很久,谷鈺吃到吃不下了,才停下。瞿渡雙手不得閑,谷鈺一直喂他,也就吃了個半飽。 老習慣了,她嘗到什么好吃的,就去讓他也吃。 同樣的,他也是。 他們從來不嫌彼此的口水。 瞿渡把燒烤器具和垃圾收拾了一下,問她:“想釣魚嗎?” 老板跟他說,水庫里的魚免費釣,隨便釣,只要他們釣得上。釣上來,可以就近在農家樂吃。 谷鈺說:“好啊?!?/br> ———————————————————— 劇追完,來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