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令(三)
其實小寶耍了點心眼,故意沒處理身上的傷口和血污,讓自己顯得落魄一些。她想賭一把。她也知道師父那樣的人,自己的這些小心思根本不夠看。 但沈清岺終究什么都沒說。 沈清岺給她找了身干凈的新衣和一些包扎用的東西,小寶自己帶了傷藥。 官舍很簡陋,也沒有什么熱水。小寶總不能讓這丞相親自給自己燒水,就自己去了廚房。她做起這些不算熟練,但手腳利索,很快就燒了一小桶熱水,拿著布巾去前屋處理傷口。 沈清岺看著她進去,引了灶下的火生起火爐子。爐子沒什么特別,但炭是宮里用的銀絲炭,沒什么煙。 沈清岺蹲著看那亮紅的火光慢慢燃起,難得地發了會呆。 起身將火爐提到前屋門口,拿了一邊的小鐵鍬,將院角埋著的兩壇酒挖了出來。 酒是多年前柳逸之自己釀的,不是什么佳釀,可惜他沒機會喝了。沈清岺從前自己舍不得喝,但再不喝,他也快沒機會了。 好歹今年還有個人,多一絲人氣,也不算辜負這酒。 “……沈大人?!?/br> 小寶改不過口,總想叫他師父,還好第一個音近些,也聽不出什么異樣。 沈清岺的衣裳比她的碼子大許多,又是冬衣,她穿上就顯得有些滑稽,小寶有些局促,后悔自己沒有預先處理傷口。 但沈清岺還是淡淡的,仿佛沒發現她的異樣。 “會燒火嗎?” “會?!?/br> 沈清岺點點頭,給她讓了位置。小寶燒火,他來做飯。 廚房的食材不算多,拼拼湊湊地做了幾個小菜,又下了兩碗面。將兩壇子酒溫了,全拿去前屋,圍著火爐擺上??瓷先サ挂蚕衲O駱?。 她能陪師父過年了。 小寶在心里輕輕笑了一下。 沈清岺隨意地坐了,抬眼問她。 “你會喝酒嗎?” 小寶點點頭。沈清岺便拎了一旁的酒壇給二人倒酒。小寶突然想起來現在這個師父與自己不熟,連忙出聲,想自己來倒。 “……沈大人?!?/br> 沈清岺按下了她的動作,仍給兩人倒了酒。粗釀的酒有些許渾濁,上面飄著一層細細的泡沫。 “吃吧?!?/br> 小寶看著那酒杯,那全是武功秘籍的腦袋里突然就冒出來一句詩。 “綠蟻新醅酒,紅泥小火爐?!?/br> 多年前師父指著那酒對她說,何為綠蟻新醅酒。小寶那時只覺得這比喻挺好玩,但也只有這種十分具象的詩句能在她腦袋里留這么久了。 沈清岺頗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學過詩?” 小寶噎了一下,悶悶地嗯了一聲。 學過,還是你教的。 好在沈清岺很有分寸,沒有追問,不然小寶也不知道怎么編自己的身世。 “你有傷在身,不宜多飲酒?!?/br> “……是,沈大人?!?/br> 沈清岺被她這句逗笑了。 她若是被指使來的,那實在是太有辱使命。 他讓她進來,本也是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身上還穿著自己的衣服,桌上又是陳年的酒釀,沈清岺自己雖然沒什么旁的心思,但這情景實在是暗示意味十足。 她心里若是有別的什么想法,這會也該蠢蠢欲動了。然后她便再也不會出現在官舍。 但她偏偏什么都沒做,坐得端端正正,臉上的表情比那些見了他的國子監學生還拘謹嚴肅。 其實小寶有感覺到這個情景的微妙。 但沈清岺本就心思清正,被他教出來的小寶自然也不差。 更何況小寶只喜歡過沈清岺一個,沈清岺剛一開竅就自甘墮落,自己洗洗干凈任由小徒弟吃干抹凈。小寶對于男女之間那種曖昧朦朧的暗示不甚清楚。 即使有感覺到微妙,一看師父那清正莊嚴的眉眼,立刻在心里給自己一巴掌。 心術不正,呸。 面上的表情也就越發嚴肅,就差寫上正經人三個字了。 “不必如此拘謹?!?/br> 沈清岺說話帶了笑音,小寶緊繃的神經驀然一松。再看他時,那眼里已沒有了那層疏離和威壓。 小寶想了想,也不知道他在說她的姿態還是稱呼。但她確實不想叫他沈大人。不過現在叫師父大概是不太可能的。思量了半天,試探地問。 “我能叫您先生嗎?” 先生,這稱呼比沈大人聽起來順耳。只有國子監的學生才這樣叫他。 難不成她費盡心思就是為了給自己找個先生? “想和我學什么?” “唔……先生教什么我就學什么?!?/br> 沈清岺笑了笑,不置可否。只拿起酒杯向她舉了舉,小寶連忙拿起自己的酒杯敬他。 “便這樣叫吧。但小友要學的東西,我恐怕教不了?!?/br> 畢竟他也沒多少時間了。 小友,沒有小寶那般親昵,但總歸和別人不一樣的。被師父低低地說出來,還……怪好聽的。小寶心里高興,也就沒了方才的拘謹。 教不教倒無所謂,別將她拒之門外就好。 同樣都是淡淡的,但沒了那層疏離與威壓之后,與沈清岺相處實在是如沐春風。恰到好處地接話,不會冷場,問話也很有分寸,不會讓人尷尬。 小寶在他面前本來就沒什么顧忌,沈清岺一溫和下來,小寶就更加放松。喝酒也沒了分寸,最后還是沈清岺看不下去,奪了她的杯子。 “莫再喝了?!?/br> 小寶摸摸鼻子,嘿嘿一笑。 “好,聽先生的?!?/br> 遠處傳來爆竹聲,開始是零星的,慢慢地連成一片,噼里啪啦地震著耳膜。這里離東市近,隱約還能聽到孩童的嬉鬧聲。 桌上剩下的面湯還散發著熱氣,氤氳成一片白霧,小寶隔著霧氣看向沈清岺,那清正肅穆的眉眼竟也顯得柔和一片。 宮里放了煙花,伴隨一聲尖銳的爆鳴之后,漫天絢爛,似乎要整個長安城籠罩起來。 兩人齊齊望著窗外,看那火花在空中炸開,又落下,最終歸于平靜,再等待下一支更加美麗的煙花。 沈清岺看了一眼小寶,絢爛的光綻開在她眼底,流光溢彩,幾乎讓他難以挪開目光。 “先生,新年到了?!?/br> “嗯?!?/br> 沈清岺低聲應著她。兩人語氣親近自然得仿佛已經這般很久。 夜漸漸深了,長安城安靜下來,唯漫天飛雪還在洋洋灑灑地飄著。 “先生,我該回去了?!?/br> 小寶知道自己不可能在這過夜,盡管貪戀著這溫暖,卻也適可而止,起身告辭。 沈清岺亦站起來,給她拿了件披風,送她出門,又走了一段,到街角處才停住。 “先生,您的衣服我什么時候還?” 小寶這是拐著彎問他何時在官舍。沈清岺自然是能聽出來。 “幾件衣服罷了,不必還?!?/br> 果然就見那雙眼眸黯淡下去。 “小友先回去好好養傷吧。五日之后,可過來一同品茗?!?/br> 沈清岺淺笑著,看那眸重新亮起來。 “那我五日后過來?!?/br> “去吧?!?/br> 小寶點點頭,轉身,沒走出幾步又停下,轉回來,面對著沈清岺。 “先生……晚安?!?/br> 小姑娘鼻尖被凍得通紅,眼中帶著盈盈的笑意。 “小友,晚安?!?/br> 他現在的身子不宜飲酒,粗釀的酒更傷,再加上出門吸進的冷氣。剛回到官舍,沈清岺便扶著門開始咳嗽,咳得撕心裂肺,血浸透了好幾張帕子。 沈清岺和衣躺在榻上,一呼一吸間渾身都抽痛,可心中卻奇異的暖。 ———————— 怎么說呢,別人心里想的,能寫出來70%,我呢,心里的感覺寫出來的大概只有30%。就很慘。 我就是西安人,之前看過一個作者,把長安的美寫得淋漓盡致,到我這就……一言難盡。 算了,一個毫無浪漫情懷的理科生,而且毫無地理歷史素養,到現在連西安幾個城門都沒搞清楚。還要啥自行車啊…… 而且今天北京下大雪,之前看過川端康成的雪國,寫的時候就很想把那種美的感覺寫出來,結果連萬分之一都沒有…… 在po18里又是川端康成又是戀長安的,而且和大佬們的文學素養差了十萬八千里,我簡直就是個小瘋子(;д;) 不說了,大家看劇情就好。 憨憨∠(`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