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吳州巡撫,近海復查,漁民邊梭豐余,一日三四遷,忙晾海產。盛產紅蟹,釀使之醉,是蟹生。進獻皇上,乃與民同樂……”低微而清朗的聲音在暗夜籠罩的御書房中娓娓而言之。 “且罷?!遍L于云熾打斷道,將連君清手中的奏折拿過,飛快看了兩眼,寫下:此等作物與朕無用,唯有實事。 長于云熾扶額,深深嘆了一口氣:“朕夜深批閱,就是為著此等奏章?” 連君清將批閱過的奏折放置好,眼前是堆疊如山的政務。雖然這一整日皇上已將重要的事務先行處理,但所剩細事也不能處理完全。 明日開始便是十日選妃之禮了。 可惜他能為皇上做的實在太少…… “要是君清能幫朕批閱便好了?!遍L于云熾嘆息道。 連君清聽到此話,猶如編鐘敲響一般驚醒,鄭重說道:“這使不得,皇上?!?/br> 雖然他正為皇上讀閱奏折,可他清楚地知曉臣子涉及政務的界限。 事輕,不問,不答。 他一開始提出讀閱奏折之時,只是想暫且紓解皇上的煩悶之情,可越發察覺皇上對他的信任,更是讓他時刻謹記奉公克己。 一陣匆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門外“咚咚咚”響起急促的門聲。 “進?!?/br> 灰雁急匆匆進門,將一份信件遞于長于云熾面前——是北邊的莫校尉傳來的。 連君清此時已規矩地站在一旁,從皇上愈加皺緊的眉頭間隱約覺得是非好事。 只見皇上拍桌而起,“北漠竟起戰了!” 她立馬吩咐灰雁下去召見官員前來商討。 連君清職位低微自是不能參與,他行禮道:“皇上卑職告退?!?/br> “嗯?!遍L于云熾輕點頭。 在連君清離開前,長于云熾細致地發覺他眼神盯著某處停留了半分,向下看去,原來是暗羽鎏金的香囊配飾掉落在地。 由于北漠發起了戰爭,原定第二日開始的十日之禮便往后延。 三天不休的戰事商討,所幸北漠夷蠻突襲了邊境大城的儲倉,便暫時退回,長尋軍的軍隊又趕忙重新布排,局勢才勉強穩住。 正在長于云熾緊盯戰事,思慮謀劃當中,另一邊,民間關于北星隕落的傳言又順勢興起。再加上不少官員也有如大旱望云霓之勢,十日之禮又很快提上日程。 只是時間上,由原來的一整日改為只有夜晚。 將將幾日,去阿煦宮服侍的妃侍們,除了方妃被留下過夜之外,其余皆不得留,其中重臣之子更是被折臼了一只手臂。 而連侍君則是因突發的傷寒告了假。 長于云熾去探望他時,被平才請退在外,隔著數米,望著連君清拖著疲累的身軀,帶著咳疾抱恙,讓皇上以鳳體為重。 俗話說,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十日之禮,還未定下一個妃子,北漠便爆發了。北夷蠻一連打下三座城池,舉國憂災。 長于云熾一整日都在為戰事部署,不知什么時辰在御書房迷蒙睡著,凌晨時分又悄然醒來。 青雀伺候皇上洗漱穿衣后,遞上昨日傅太醫去探視連君清的紙條。 長于云熾打開,明媚的杏眸垂了睫,神色低沉。 “上朝吧?!?/br> 朝中又開始有官員提起北漠發戰無非是想掠奪糧食,只要獻出部分糧財便可換取北漠的和平…… “要戰便戰,長尋國之錢糧,朕寧予前線將士,予鄉里百姓,也不向夷蠻茍且安寧!議和之事從后不必再提!”長于云熾堅決道,“非一心向戰者,便自請辭去。長尋無需一昧落后不知疾苦之人?!?/br> 皇上堅決的態度讓朝堂的官員齊齊跪拜,道“皇上萬歲?!?/br> 其實從先帝開始,女帝便不主張議和,如今,皇上以如此決然的態度說明,無人敢頂風反抗。 長于云熾來到了謹雅殿。 明明為這宮殿起名才不過多久前…… 她大步走入殿中,不用宮人通傳,已直徑來到連君清寢殿中。 宮人們皆被嚇了一造,連忙跪下行禮。 連君清也察覺到皇上異乎尋常的神色,從床榻上下來,行禮跪拜道:“不知皇上前來,有失遠迎?!?/br> 長于云熾陰沉著緊盯眼前清雋削瘦的人,未言。 身后的青雀招了招手,將房中的宮人帶出了寢殿。 霎時間周圍一陣沉寂,只有床邊的帷帳在秋風吹拂下瑟瑟抖動,宛如雷鳴前的蕭索與壓抑。 連君清從未見過皇上如此情形,心中惶惶,卻又隱約猜到幾分原由。 “汝為何背叛朕?”長于云熾嚙齒道。 連君清身形一怔,沉默不言。 長于云熾快步走進,一手將連君清脖頸捏住,手骨立現迫使他抬頭,怒目道:“你……為何要背叛朕?” 連君清俊朗的面容上一片蒼白,再加上多日的病色,慘白得猶如柏木被大火燃燒后僅剩的灰燼。 他不善謊言,囁嚅地開口道:“只為……讓皇上做出更好的選擇……” 長于云熾直視著連君清顫抖的鳳眸問道:“那你以為的選擇是誰?是夏修儀嗎?還是方妃?還是其他任何人?” “皇上,如今敵國壓境,您不可孤立寡與?!边B君清緊緊握拳道,“比起君清……他們對皇上更有利……” “呵?!遍L于云熾冷笑一聲,“誰予你資格替朕做選擇?” 長于云熾一揮袖,將連君清撇開,居高臨下道:“朕是你的君王??赡銋s不信任朕!” 連君清身形不穩,跪伏在原地。即使他不抬頭看皇上的神情,也能從皇上怒火中燒又痛心疾首的語氣間感受到了仿佛沉入海底般的刺骨寒涼。 是不是他做錯了……? “朕來看你之時,你所用熏香與平時不同,夏修儀來之時也未作刻意的遮掩,你以為他們所想,只是不讓你為妃為后嗎?是讓朕對你失望!”長于云熾背過身去,“妄你才略如此,竟看不出此等計謀! 從今往后,你便去蕪極宮靜思吧?!?/br> 皇上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連君清停滯在原地,鳳眸慘淡間流下清澄的淚水。 …… 夏修儀將一物置于琴前,道:“這是特制的藥劑,早晚一次,狀如流感,不會傷及性命。我只要你在十日之禮之后再見皇上即可。若你知曉好歹就應該明白自己的身份,是想做那高臺上的禍水,還是想做帝王的明鏡?連侍君,你該想想能夠為皇上做事的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