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天燈
天色漸漸暗下,天藥谷中的燈籠一盞接一盞的點起,大大小小宛如連續的星光,暖黃的色調交織著幾乎覆蓋了整座谷。 安子舟在醫經閣找到了許久未歸來的沐沐,她坐在閣頂,一身粗衣尚沾著泥土雜草,手上端著竹笠,眼里倒映出谷里的燈火,忽閃忽現。 距離初次見面已有一段時間,他不是第一次看到她出現在這,她似乎對天藥谷的夜景情有獨鐘。 掃了眼她背上的簍子,他所指定的藥材採齊了,且以標準方式處理好,可以直接收進藥庫或使用,他眼神柔和了些。 那無關天分,是確確實實用汗水與時間堆積出來的成果。 她覺察到他的氣息看了一眼,他也沒有隱藏的意思,一步站到了她的身旁。 薄唇一張,便是隨機的問題,這是他們相處的例行開頭。 "丹頂草。" 沐沐自然的回道。 "散熱去躁,與羊奶根以一碗水熬煮成凍狀能治迷香yin毒。" 安子舟負手而立,白發被夜風撩起一曲弧線,面具下的藍眸斜睨過去,沐沐已再次把視線投注在眼前的景色。 "想起什么?" 沐沐頓了頓,眼睫垂下來。 "我家鄉有個叫平溪的小鎮。" 她說得很輕巧,不像是說一件過往的經歷,反倒像是在講一個虛幻的故事,又或者一個遙不可及的夢。 "冬日節慶時人們會以天燈祈福,向上天許愿或祈求平安。" 不知不覺偏過頭,眼前彷若浮現了曾經的光景,與漆黑中點綴著燈火的天藥谷重合。 滿天滿空緩緩上浮的光,宛若燈火集結的銀河一般。 "迷信。" 他理性的評價,沐沐聳聳肩不太在意,卻聽他接著道。 "像嗎?" 她這才發現安子舟也同她俯視著,面具后的眼底平靜,沒有什么共鳴。 嘛,鄉愁本難言。 "一點也不像。" "……。" 沐沐站起身來,把斗笠戴好,對上他不解的目光,笑了。 "嗯——約莫是情懷吧。" 安子舟皺起了眉,不是因為她那令人費解的話語,而是她的表情。 一閃即逝的惆悵與落寞。 "要放嗎?" 沐沐準備躍下樓時,他忽然出聲道。 "欸?" 她錯愕的回過頭來,似乎在懷疑自己的耳朵,安子舟依舊一臉淡漠。 平穩的音調低低的響,咬字清晰。 "你所說的,天燈。" 沐沐望他,心臟像是被什么敲擊,重跳一下,有些酸,有些癢。 明明——就是個不信神明的人啊。 安子舟本認為她會應下,卻見她抿住唇角的揚,搖了搖頭。 "不一樣的。" 她難得的沒說太多,逃離似的留下他獨自站在頂上。 他那日站了很久,到了宵禁,燈燭一一散去,才回了房。 那之后,安子舟常流連書閣,他翻出了從沒碰過的人文地理類書籍,一目十行的讀。 平溪、天燈、冬日節慶。 一直到藏書閱盡,他所尋找的事物,沒有出現在任何書上。 連個相似的詞都沒有,跟她的過去一樣。 是隱藏起來了,還是那是更遙遠的、書上沒有記載的? 那時安子舟還沒發覺到自己的不安,將其歸類在一時的心血來潮。 試著問過幾次,沐沐回避著不想再說太多,也就罷了。 注視她的時間在慢慢拉長,到后來,甚至會無意識尋找她的身影。 那已成為他的習慣。 這天,她帶來了幾盞奇怪的紙燈籠,道那就是天燈。 "不是說不一樣?" 安子舟坐在椅上支著下巴看書,實則暗暗關注她在那方矮桌的忙活。 聞言沐沐無奈的看了他一眼,那一日意外的對話后,他老問她天燈的事,不問的時候則以無所不在的視線替代,她不大喜歡時時刻刻都被關注的感覺,這才順了他的意。 "畢竟谷主似乎很有興趣,放一放也無妨嘛。" 安子舟挑了眉峰,沒有否認。 夜晚降臨,沐沐尋來幾個藥童與有興趣的谷眾,在燈上寫下了祝詞,圍繞著點了火,他沒有參與,站在一旁看。 "君jiejie,你的字好丑的,比阿黃的還丑,這寫的是什么???" 阿黃是一只猴子。 "…是愿望。" 藥童一臉有回答跟沒回答一樣,沐沐揉著額角沒理會。 白色的紙燈染上了火的光彩,在眾人眼中冉冉升起,搖搖晃晃的越來越高,融入了夜空。 熱鬧的人依舊熱鬧,寄託的人依舊寄託。 那升空的燈,安子舟只是一望。 意料之中,不好不壞。 他收回目光,撇過了仰頭的沐沐。 淡藍的眸緩緩瞪大,這一眼便看入心底,再也移不開。 分明是笑著的、是彎著眼的、是與人站在一起的。 卻像是與這世界分了開,獨自一人,剩下只有那份守在心中的念。 情懷——嗎? *** 丹爐里發出了劈哩的輕響,假寐的安子舟抬起了眼,調整了火力,并依序投入了幾種精製草藥。 他凝視著火舌,說不清的情緒在胸中翻騰,化為了更深切的執念。 闔上眸,浮現在腦海的,是她安分的窩在他懷里的樣子。 下一瞬便落了空。 平放腿上的手,緊緊的握成了拳。 忽然很想見她,無關過去的憤怒慾念。 *** 這個一直糾結要放番外還是放本篇,想了想,因為有重要資訊,還是放進本篇吧。 附上小小事后番外: 放完燈,谷眾散去,沐沐卻是一副還要往山里去的樣子。 安子舟:去哪? 沐沐:收拾殘骸啊,它可不會無止盡的上升。若是落哪引起麻煩就不好了。 安子舟:終究會殞落的愿望?你的家鄉可真奇特。 沐沐:……。(好有道理的話,可是聽起來怎么這么欠揍?) 安子舟:不過,很真實。 沐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