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33】 離邁扎央最近,最大的地下賭坊在西邊,地勢偏,過來要翻座山頭,內部裝潢簡陋老舊,一二層通著,木質樓梯吱呀作響,平時被本地人占著,今天從里到外被包下了。 陳宇到的時候,先去貴賓廳給坐主位的人磕了三個頭:“吳生?!?/br> 主座的人在玩牌,是個青茬寸頭,一件背心一條松垮長褲,眼眉細長,鼻梁輪廓硬挺。他周圍站了一圈人,但無一人在他旁邊坐下。 陳宇見他沒反應,也不敢停,直到額頭滲出血,才被叫了停。 被稱吳生的人抬頭,瞥了眼角落,陳宇今天不是自己過來的,還帶了個女人過來。 “呢個係邊個???你唔好無啦啦帶埋曬啲亂七八糟嘅人過來好無?” (這是誰?你沒事不要帶些亂七八糟的人過來) “唔好意思!就呢一次咁多!”(不好意思了,就這一次?。?/br> 陳宇慌得手直抖,戰戰兢兢看了眼角落的女人,要是被繼續問下去,他可真沒借口可以交了。 “ 阿裕問果件事宜家咩情況?佢人仲系唔系度? ”(阿裕問得事怎么樣了,他人還在嗎?) 陳宇躊躇著,下一秒就被人一腳踹翻在地上,對方一腳踏在他胸膛上,踩得他無法呼吸。 吳彎下腰來,正要說什么,卻看到陳宇脖子。 傷口很新。 沉默片刻,他問陳宇:“喺邊整嘅傷?”(在哪弄的傷?) 昨天才在別人的視頻里看到過陳宇,那時候都沒有,到現在不到二十四小時,明明連邁扎央都沒出過,他們又才剛趕來緬甸,誰能動他? 陳宇沒說話,他便換了普通話,一字一句陰沉道:“要我問兩次?” 吳扉之前在個舊失誤,貨出了岔子,還是讓最不該截走的人截走,為他人做了嫁衣裳。為此,吳扉被他雪藏了兩年,今年,他決不允許自己再犯錯了。在今天這種情報交接的日子更是。 “不,不是!” 這邊,陳宇這簡直進退兩難。 那賤女人有備而來, 用家人捏著他死xue,但這一邊,又是吳扉,他的上面,可是那個人。 “是她!” 陳宇心一橫,指向了規矩站在角落的紀翹。 “是,半夜不小心,我,我喜歡這種——” 陳宇硬著頭皮繼續。 吳扉便指向紀翹:“過來?!?/br> 紀翹看了看左邊,看了看右邊,沒人理她,無助萬分地挪了過去。 吳扉:“你是陳宇的人?” 紀翹遲疑了下,點了點頭。 吳扉上下看她,蹙眉:“我以前怎么沒見過你?” 紀翹:“最近剛變性,才敢回來找陳老板?!彼龂@氣:“攢了好久的錢?!?/br> 陳宇:…… 吳扉:…… 吳扉冷笑一聲,用食指抬了抬紀翹下巴,話卻對著陳宇說:“你出息了,找了個滿嘴跑火車的。來,變性的說說,怎么受的傷?” 紀翹一指陳宇,目光純凈,語氣天真:“陳老板喜歡當M呀?!?/br> 周圍下屬摒得牢,但眼神一個個都往陳宇身上瞟。 真是玩兒好大。 吳扉:“來,怎么玩的,給我證明下?!?/br> 陳宇一抖,連忙往后縮坐,但并沒有躲過去,紀翹‘為難’地湊過來,揪著他領子,左右開弓打了陳宇十個耳光,很快,他兩頰就腫了起來。 吳扉盯了紀翹一會兒,忽然問:“你原來做什么的?” 紀翹望著他:“在夜場唱歌?!?/br> 沒等吳扉發話,她徑直轉身,走向挑高落灰的臺子,吳扉手下有人要沖上去捉她,卻被吳扉攔住了。 這地下賭場原先占了個好位,裝備齊全,就是好久沒用。她進來的時候就注意到了,最早輝煌時,估計是上面有歌舞。設備復雜,她折騰了一會兒,只把麥搞活了。紀翹從兜里翻翻找找,掏出自己的手機,絕對不會超過1500價位的國產機。 找伴奏的間隙,她拍了拍麥,被灰嗆得不輕。 吳扉在底下都笑了。 路子真他媽野。 紀翹把伴奏放到最大,對準了麥,清了清嗓子,悠悠跟著拍子唱了起來,調子熟得很,還是首粵語老歌,汪明荃的。她粵語發音漂亮又標準,音調天生偏低,煙嗓咬詞不重,懶懶散散地,整個人跟著曲子閑適地晃動,穿著牛仔褲,腰臀的線條晃的誘人,風情又純凈。 “莫說青山多障礙,風也急風也勁 白云過山峰也可傳情 莫說水中多變幻,水也清水也靜 柔情似水愛共永,未怕罡風吹散了熱愛 萬水千山總是情,聚散也有天注定 不怨天不怨命,但求有山水共作證 聚散也有天注定,不怨天不怨命——” 紀翹瞇著眼,站在稍高的地界,打眼一掃,把情況收了個大概。 二樓十五人左右,一樓二十人,應該全是這男人的部下。有三分之一,和勐拉那時候的人有相似紋身,當然,那時的幾個并不在這里。 問題來了,1V35,她有勝算嗎?繼續色誘?可這人看起來長腦子了。 這個大膽的想法紀翹撿起又放下。 她離吳扉,直線距離三十米。 如果—— 可惜,很快就沒有如果了。 二樓有人大吼出聲:“刀!Joshua她有刀??!” 一樓的人看不見,二樓望下來,有經驗的人一眼能看穿她把匕首藏在哪里。 誰知道這破地方沒有安檢,早曉得,她就把槍帶上了! 紀翹沉著眸咬了咬后槽牙,這一天天的,怎么除了后悔就是后悔呢? 吳扉聽見后下意識望了眼聲源,不過短短一秒,意識到對方提醒的是身后! 就在電光火石的瞬間,紀翹已經從臺上飛身躍下,所有人拔槍上膛的當口,她看也沒看的將腰間的一把短匕抽出,回腕飛出,釘在西側一人掌心,鮮血頓時飛濺出來,誰讓他舉槍最快的,該。 吳扉是第二個,銀質沙漠之鷹很快對準了她,子彈旋即射出,卻打中了一把椅子,木質椅子瞬時四分五裂! 他定睛一看,是紀翹用腳尖挑起椅子,右腿微屈,旋身一記鞭腿將椅子直踢了過來,人卻瞬間沒了蹤影! “底下底下!桌子!” 陳宇艱難俯身,趕緊給吳扉報位置,所有人的槍口都對準了長桌另一端—— 然而不過幾秒,紀翹卻從中線冒了出來,快到讓人幾乎看不清影子,她腳尖點著桌沿,幾乎是飛身上桌,擰腰飛膝,一記狠扣進了吳扉的肩窩,讓他半個身子幾乎瞬間麻透,紀翹左手手刀順勢砍在吳扉腕上,吳扉的槍險些脫了手! 最后雖然勉強握緊,但她另一把黑色的軍匕已經牢牢抵上來。 就在吳扉脖頸上,她左手手臂仿佛一道鐵箍,緊緊地卡著他。 輕敵真是大忌。吳扉定了定神。 “你以為你能威脅住誰?” 吳扉冷冷勾唇。 “你們打呀,”紀翹聳了聳肩:“我的命又不值錢,極限一換一,值了?!?/br> 吳扉這輩子都沒在這種時候,折在過女人手里,簡直是奇恥大辱,他幾乎是被氣笑了:“是嗎?那就換個試試?!?/br> 紀翹能感覺到,這人已經青筋暴起,對手下人的靜止不滿到了極點:“你們他媽的愣著干什么?等老子拿槍崩了你們?!” 有二樓的人終于下定決心,手指扣在了扳機上。 紀翹沒說話,手上用了三分力,避開大動脈,但血已經涌出來不少。至少比剛才陳宇那一下重多了。很快,她又將刀尖立起,保證了意外能夠完美發生,他不死也得去半條命。 他們不會遲疑太久,最多不過半分鐘內,一定會有人開槍。 就算中不了致命位置,一槍不夠,兩槍三槍還不夠嗎? 紀翹只是看準了,吳扉的地位絕對是舉足輕重的。這么多人,只有他穿了防彈衣。 刀尖即將沒入他脖頸,吳扉卻突然開口:“你是誰的人?” 紀翹:“和你要跟我一起下黃泉有關系嗎?” 吳扉:“?!?/br> 紀翹挑了挑唇角:“祝我什么?祝我下去順利?” 拉個墊背的她沒意見,拉祝秋亭下水就算了。 J.r這群人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為首的連頭都不敢冒,手下屁事兒還挺多。 她可以失誤,但是自己的鍋自己就得背好了,這點都做不到,紀翹死都覺得沒臉。 何況能帶個人,還是那邊的小頭目,她不算虧。 祝秋亭就算想怪她,報復方式最多就是不給她燒紙錢,萬一要剛好趕巧了,這人有點兒作用,就更好了,她也算鋪過了路。 雖然祝秋亭是個混蛋,但至少…… 至少他跟J.r,水火不容。 他要干翻他們,只是時間問題。那到時候,紀鉞和她的仇,也算被報了。 這樣一想,更不虧了。 紀翹不想被動等死,手腕微動,正要一鼓作氣直接到底,給他們彼此都來個干脆的,二樓卻有了動靜。 紀翹本來不想分神,那動靜不會比踢翻了椅子更大,但還是抬頭瞥了一眼。 果然是人倒—— 血霧在視線內瞬間爆開。 打中的是頭。 紀翹:……… 死前還能看到內斗,她真是有著卓越超群的看戲體質。 很快,剛才還老神在在的吳扉臉色比她更難看了。 不到一分鐘,二樓已經沒有活口了。 這好像……不是內斗,子彈是從外面射進來的。 紀翹再后知后覺,這種行事風格還是挺熟悉的。 很快就輪到了一樓。 她看了眼不遠處臉色慘白的陳宇,忽然有點不忍心,提聲叫了句陳老板:“你從窗戶翻走吧?!?/br> 酒店有監控,被翻出來的話,她一世英名不保不說,陳宇怕是想死都難。 “……”陳宇有幸圍觀了貼面爆頭,現在看樣子是一個字都聽不進去了。 “裝傻一流?!?/br> 吳扉沒抖,也沒求饒,只是冷冷看著,嗤笑了一聲。 紀翹沒反駁。 她現在沒心情管他,周圍已經陸續進了祝家的人控場,證據擺在這兒了,她確實沒什么好說。 紀翹手上沒松,目光已經游移了一大圈。 他到底來沒來? 沒來就別來了。來了的話,最好忙著處理事情,別來管她了。 她期冀的小火苗還沒升起,就被滅的干干凈凈,寸草不生。 祝秋亭來了。 不僅來了,他進來第一句,就挺為她考慮的。 在這種午夜凌晨時分,提神醒腦的效果相當好。 他說,紀翹,滾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