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女性的敘述聲旁白一般，仿佛繞過了你的耳朵，直接從大腦內部響起，將“她”的心聲斷斷續續地吐露出來。

    剛開始，那個聲音還能稱得上平和，甚至可以說有幾分溫柔；然而到后來，那些語句逐漸變得支離破碎、顛叁倒四，而敘述者本人也似乎陷入了錯亂的癲狂之中。

    而你自己，在濃重的黑暗中沉浮，意識朦朦朧朧、如墜夢里：被火舌舔舐的痛楚、被熱浪扭曲的“族人們”的面容、以及不知表情的舊識的身形，宛如臨死時的浮光掠影，自你腦海中流轉，又風化為沙塵逝去。

    心湖某個角落，似乎泛起了驚濤駭浪——然而奇怪的是，其余的部分仿佛被堅硬的冰層完全封凍、毫無波瀾，與那一處慟哭的泉眼格格不入；漸漸地、漸漸地，“湖底”再次出現了那個巨大的“漩渦”，不斷地吸收著引發波瀾的動力源。

    于是慢慢地，“湖面”再次被冰封起來。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更形象一些的話，或許可以這樣描述：

    仿佛是被厚厚的膠質包裹，你隔著柔軟而溫暖的透明半流體，被情緒的湖完全浸沒，靜靜地“觀測”著“外界”中，有某種黑色懸液逐漸浸染了透明澄澈的水體，又在某種不可名狀的力量作用下凝結、墜落、沉沒于更深不可測的黑色[空洞]之中。

    當你回過神來，你發現自己已經身處系統空間之中，跪坐在帶著涼意的銀白色地面上；那本黑色的記事簿在你眼前攤開，一頁是空白，另一頁被一副黑白的剪影畫占滿了：

    白色的少女剪影被吊起雙手，身上大片黑色的污漬，或許代表浸透全身的血；她的身后是大片漆黑背景，上面布滿了象征星辰的白色小點；她的腳下是花朵般扭曲的白色火焰，與她布滿黑色斑紋的雙腳和裙擺融為一體。

    下面標著一行小字：黑色犢羊。

    這是一張Bad  Ending的事件CG，在你“浸入式閱讀”的過程完畢之后，看起來也不過是一副普普通通的插圖而已。

    因為是剪影的緣故，少女臉上五官的部位一片空白，自然看不出“表情”這一類的東西。

    說實話，你對這個結局感到莫名其妙：倉促的過場、太多意義未明的陌生名詞、匆匆登臺又迅速退場的人物，還有與你已經解鎖的記憶包和已經完成的支線劇情中，有著多處明顯矛盾或不符之處的、龐大而又遮遮掩掩的信息量……不得不說，這條故事線的完成度非常低，簡直就像一件戛然而止的半成品。

    雖然開啟所謂“系統托管”的“保護模式”，似乎可以很好地規避對于疼痛與負面情緒等狀態的感知所帶來的傷害，但是從某種意義上講，一方面，系統托管所塑造的人設，與玩家本人的角色扮演形象之間出現了非常明顯的割裂，容易造成玩家不滿；另一方面，不完整的情感體驗，更進一步地降低了玩家的代入感——而這些對于該游戲文字冒險部分的呈現效果來說，是堪稱致命的忌諱。

    你覺得自己得好好整理一下游戲中存在的問題，并開始思考將要向GD公司呈上的意見函的措辭、以及面對論壇玩家所寫的長篇測評有哪些重點。

    【……請玩家盡快給予回應，請玩家盡快給予回應?！?/br>
    將你從神游中喚回神的，是AI宛如早上五點鐘鬧鈴般機械重復到令人頭痛的呼喚聲——它不知從哪里躥出來，“啪”地一下將記事本狠狠扣上了。

    “黑羊”這個燙金的詞組，在黑色皮質封面上閃閃發光，仿佛能灼傷你的眼睛。

    你眨了眨眼，長長吐出一口氣：

    “怎么了？”

    然而，當你真的回復了AI的呼喚后，它卻閉了嘴，同時雙眼爆發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閃耀的藍光，仿佛兩只燈泡一般，上上下下將你來回掃射了好幾遍：

    【心率檢測中……】

    【未發現異常狀態?！?/br>
    【血壓檢測中……】

    【未發現異常狀態?！?/br>
    【……】

    【腦域BLH68029735電波檢測中……】

    【未發現異常狀態?！?/br>
    【……】

    【……】

    藍色的光幕一次又一次掃過你的視野，有些刺眼。于是你干脆乖乖閉上眼睛，試探著詢問道：“有什么問題嗎？”

    【事實上，在玩家讀取上一周目存檔的時候，系統產生了一些數據錯誤，并出現了鏈接斷……】

    它的聲音戛然而止。

    你聽見“啪”的一聲輕響——藍光似乎停止了掃射。

    于是你不由得睜開眼睛：

    “斷什……？”

    你沒能問完這句話。

    仿佛遭遇了地震一般，系統空間開始劇烈搖晃起來。紅色的燈光，以rou眼可以分辨的頻率快速閃爍，不斷有材質莫名的銀色碎片自頭頂崩落。與此同時，刺耳的尖嘯聲回蕩在周圍的墻壁之間：

    【警告！警告！系統發現未知信號入￥%……￥……@！%…………#……%￥￥#@#￥@￥#……】

    【警告！警告！系統發現未知錯誤！警告！警告！系統發現未知錯誤！警告……】

    【請玩家盡快登出游戲！請玩家盡快登出游戲！】

    【玩家精神保護模式開啟?！?/br>
    【正在彈出……】

    【5、4、3……】

    還沒反應過來，你的世界開始天旋地轉。

    在逐漸崩壞的場景之中，AI小小的身影坐在雪白的傳送光門之前，仿佛痙攣般抽搐著，渾身黑色的毛皮上迸濺出“滋滋”的電火花，雙眼飛快閃爍。

    地面也開始崩塌，你不由自主地向AI伸出了手：“IRI……”

    ……等等？

    在一腳踩空，而往未知的黑暗中墜去時，你看見AI的藍色電子眼終于停止了閃爍，安靜地亮著，仿佛在平和地凝視著你。

    ……奇怪。

    方才你下意識就要喊出來的，究竟是什么東西呢？

    ***********

    如果大腦皮層過于活躍、未能得到充分休息，人就會進入淺層睡眠——在這種情況下，人會做夢，并對夢中的事物抱有較為長久和清晰的記憶，而且在醒來后會感到精神疲憊。

    在全息體驗艙中睜開眼睛后，你感到四肢有些發軟，渾身上下每一粒細胞，都仿佛在叫囂著要去休息。

    全息裝置的這種副作用，或許和淺層睡眠讓人越睡越累的原理差不多吧。

    雖然有關游戲劇情的印象，似乎在隨著你的逐漸清醒而不斷淡化；但是，那種劇烈運動后飽脹的滿足感，還似乎好好地充盈于身體中。

    正當你這么想著的時候，你的肚子發出咕嚕嚕的叫聲。

    于是你慢吞吞地爬出來，走到客廳，打開冰箱，準備像以往一樣，將便利店購買的金槍魚蛋黃醬飯團和辣白菜芝士飯團放進微波爐熱一熱，迅速解決一頓飯。

    然而不知怎么的，你的手拐了個彎，最后拿出來的，卻是上周末小區對面超市大促銷活動時，你為了湊單隨便塞進購物籃的一袋掛面。

    “……所以我為什么要拿這么奇怪的東西？”

    你對著包裝袋愣了幾秒，不知哪根筋搭錯了，又拿起擱在茶幾上、原本用來制作美容養顏蔬菜沙拉的即食小黃瓜和番茄。

    經過廚房門口的時候，你想了想，又將擱在地上的環保袋打開，掏出一把昨晚樓下阿姨送來的、栽種在她兒子陽臺上的小白菜——雖然似乎有些發蔫了，但是它們看起來比你想象中干凈得多，似乎有被好好清洗過。

    那位阿姨有四五十歲的樣子，因為兒子結婚的緣故搬到了這里，說話的時候帶有一點奇怪的鄉下口音，卻又非常喜歡拉人練習口語。

    老實說，你不是很擅長應對她那種人，尤其吃不消她那種時常越界的、噓寒問暖的熱情。

    原本你打算今天就把這袋小白菜裝進垃圾袋的，但是因為一回家你就忙著試用全息體驗艙，耽誤了時間，也暫時并沒有垃圾分類的精力。

    這回兒，剛好你肚子餓了，又心血來潮想煮一碗久違的清湯面——反正你廚藝一向僅僅是“吃不死人”的程度，如果使用了這份食材，似乎也不算浪費……吧？

    再次清洗了一遍小白菜、將黃瓜和番茄剁碎成丁、小白菜切絲、燒開水、下面；鹽罐子已經空了，于是你想了想，將你平時用于壽司調味的醬汁滴了幾滴進去。

    完全從令人倦怠的困意中清醒過來的時候，面已經煮好了。

    你關了灶火，對著鍋內澄金色湯水中“滋滋”冒泡的蔬菜面有些發愣——

    賣相似乎……并沒有以往那么差勁？

    沒有把鍋底燒干、沒有起火、沒有焦糊，也似乎沒有像上一次那樣因為把洗衣粉袋和鹽袋弄混而……打住，不要想了，那次是噩夢。

    你用夾起一小筷子滑溜溜的湯面，吹了吹，等白汽沒那么濃了，便試探性地咬了一口——

    “?。?！”

    你感覺一定是樓下阿姨的小白菜開過光：畢竟，僅憑你的手藝，是絕對做不出這樣讓人懷念的味道的。

    黃瓜的清新、西紅柿的酸爽與小白菜的鮮甜，在醬汁作用下完美糅合于面湯之中，口味不算濃郁，卻因為在咸、酸、鮮的口感之后略帶回甘，而呈現出難得的層次感。醬汁中可能本來就含有一些動物油，因而這碗只有蔬菜的面條的香氣，也并不顯得過分單薄。

    最重要的是，那個人也曾經和自己一起……

    你忽然失去了回憶過往的興趣。

    不過，面條還是無辜的，怎么說都是自己難得不錯的勞動成果，要吃完還是很容易的事情。

    洗漱后盤腿坐在床上，靠著靠枕，面前放著小型電腦桌，你整理了一下思路和大綱，決定先撰寫意見反饋書。

    臥室的床頭燈亮到很晚。然而最后，向GD公司發送完郵件，你還是比以往早睡了兩個小時。

    不管怎么說，今天的精力損耗有點大，明天周一，又要早起上班，還是盡快休息吧……

    將“明天準備給樓下阿姨的伴手禮”、“這個月給XX福利院捐錢”以及“撰寫游戲測評”寫入計劃表，你陷入酣夢之中。

    ***********

    再次登入游戲是又一周的周末。

    這周內，你的意見書得到了官方的回復郵件。他們為游戲的不足之處向你表示了歉意，并表示已經修正了BUG，玩家補償也已經發放，可在游戲內進行領取。

    你計劃撰寫測評貼泡了湯——也許是因為公司最近接了大項目，你連軸轉了六天，恨不得一回家就直接栽倒在床上。在你真正開始下筆的時候，卻發現自己對游戲內的經歷有些記不清楚了。

    原本給你推薦這款游戲的閨蜜，似乎換了新的男朋友，每次聊天都可能秀你一臉恩愛——甚至有一次，也許是為了尋找刺激，這個重色輕友的家伙邊和男朋友試穿品如的衣服邊接你的電話，用讓你不住翻白眼的聲音完全不上心地回復你的問話，以至于你想和她交流游戲體驗都沒有門路；

    各個游戲相關的社交平臺上，好像也找不到有關這款游戲的更多信息——只有GD官方博客發布的一條簡單到簡陋的企劃預告，連評論都寥寥（點進去好像都是僵尸小號），還淹沒在大堆五花八門的競爭熱門產品信息中。

    感情這游戲根本就是個連宣發都不怎么上心的內測版本??？難怪作為游戲艙的贈品……

    你在心底默默吐槽，不過最終還是躺進游戲艙，將LIP的本體R盒插入艙體內置刻錄匣，按下了啟動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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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前的劇透作話刪除了。

    提示一下本章重點：

    1、系統空間場景崩壞，但女主彈出游戲之后沒有特殊反應；

    2、女主現實世界廚藝提高了。但女主以為是小白菜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