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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時渡已無性命之虞,被燕國小公主刺殺之事也可以成為席上的笑談。 說來也驚險,這一場又是死里逃生。幸虧那小公主是第一回殺人,只知道殺人要往心口戳,卻找不準具體的位置。 趙侯呵呵一笑,他知道賀時渡現在不能喝酒,故意敬他一杯酒:“哎呀,大司馬此次真是九死一生,險些英年早 逝,南池無后啊?!?/br> 賀時渡冷笑兩聲,身邊作陪的西域舞娘摘了一顆新鮮的葡萄,喂入他口中。 這么甜的葡萄,燕國人一定沒有嘗過。 “賀某自一十四歲上戰場殺敵,距今已有十一年,從未敢居功自傲,不曾想趙侯不過多生一對兒女,也敢邀功 了?!?/br> “你”趙侯吃了癟,在新帝面前他不敢與賀時渡計較。 不過經此一事,他確實重新注重起了子嗣。今年選后妃,皇帝有意讓他先看過名冊,尋找是否有家世、樣貌,或品 性合他意者。 他反駁:“找個能生的就行了,搞這些噱頭做什么?” 他對女人已無多求,年少風流過,亦有少年夫妻和解語花,甚至牡丹花下死過一回,到頭來還不如找個安分守己, 又能生子嗣的。 他昏迷不醒的時日皇帝最著急,今見他有力嘲諷別人,皇帝才終于安心。 他急著將自己這些日子做過的決策給賀時渡看,希望能得他褒獎,只是最近的他好像一門心思要跟趙侯比拼生育, 并不在乎朝政。 皇帝有所怨言,他才安撫兩句:“德政在民心,你的決策是好是壞,百姓自然會告訴你。只不過臣病軀未愈,看不 進書?!?/br> “表哥真是嚴于待人,寬于律己的典范,當初你督促朕念書,學習國策時可是一年到頭不準朕有半刻的停休?!?/br> “是嗎?那大概陛下有君主之命,便注定憂勞,而臣既為臣下,注定享樂?!?/br> 皇帝氣到無言。 又半晌后,圍場的兒郎們隨著樓仲康持弓策馬入野林,四下私隱了,皇帝才問:“那燕國小公主如何了?你也知 道,皇后自以前見過她一面后就記住了她。要說這天底下的女人,不知道她們的心是怎么長的。自己朝廷的大司馬 險些沒命,她卻說刺客值得敬畏” 那時皇帝還是九皇子,他大婚之后賀時渡帶檀檀去過一次九皇子府邸。新娘是賀時渡曾經的副將遺孤,沒有家世背 景,亦不得九皇子喜愛,她生起了尋短見的心,正巧被檀檀撞見攔了下來。 如今帝后琴瑟和鳴,皇后對檀檀有諸多感謝,卻人生無常,此時的檀檀已是秦國的階下囚。 當日芳年察覺不對,上山只尋見倒在血泊中的賀時渡,檀檀已經不見蹤跡。 也許他再晚上山半刻,賀時渡就再也無法醒來。 賀時渡昏迷的同時,時復與芳年下令搜尋檀檀,南池絕不閑養一個人,舉南池兵力去找一個手無寸鐵的小姑娘對他 們來說輕而易舉。 只要她不再似前年燈會,徹底消失在秦國境內。 他們在千江寺里找到她,倒也令她遭遇嘲笑——殺了人,還想去佛祖面前祈求原諒嗎?果然是個新手。 她去千江寺,也是必然的結果。鄴城之大,她只認得去千江寺的路。 她被關押在南池的私牢里,你看,就算她殺了那個人,還是離不開南池。 平昌來見過她,那時賀時渡正在危險關頭,許多人都默認他活不了。平昌也以為自己往后要做一個逍遙的寡婦,她 的丈夫死了,她只有唏噓。 他們誰曾把檀檀要殺賀時渡的話當真了? 沒有。 每個人都像看笑話等著她能殺掉賀時渡那一天 檀檀是誠實的,她從不會故意去騙任何一個人。 當他們都不信任她的時候,她又有多孤獨呢? 檀檀對她說:“你不要擔心我,就算是路邊的野草,也有其命運,別人是左右不了的。我大概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了如果可以,你能將我葬在鄴城嗎?鄴城這么好,我下輩子想要做一個鄴城人?!?/br> 檀檀會死嗎? 所有人都默認了這個結局,不,在死之前,她還有一些值得利用的價值。 賀時渡醒來以后,時復去看過檀檀,他帶了兩本書給她,獄中的寂寞是能夠逼瘋一個人的。 檀檀問他:“有更通俗一些的嗎?” 他又氣又笑:“你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立場?!?/br> “我要死了,不想再看自己看不懂的書?!?/br> “沒有?!?/br> 他不是說氣話騙檀檀,而是他的藏書三千皆講述高深的道理,她想要看簡單的書,只怕要去幼兒初蒙的學堂卻幫她 尋。 “檀檀,我會勸阿兄給你一個痛快的了結?!?/br> “我不信你?!?/br> 她了解南池這些人,時復從來都是拗不過他的兄長的。 而他的兄長,是一個看起來心性自由,其實比任何人都意志堅定的人。 蘭娘反而是探望她最多次數的人,她剛被抓回來的時候,賀時渡還昏迷不醒,蘭娘拿著把刀要殺她償命,被人攔 住。前兩日蘭娘又來過一次,告訴她賀時渡要娶散騎常侍的小女兒,不為別的原因,就是因那女子剛剛出生時千江 寺給算過一卦,說她以后多子多福。 蘭娘諷刺道:“你說這女人,還是得能生是不是?” “她還沒生過孩子呢,你怎么知道她能不能生呢?” “她能不能生孩子我不知道,反正我是鐵定生不出的。若不是平昌那賤人”蘭娘咬牙切齒起來,她不愿再多提。 檀檀是知道這個秘密的。 真是奇怪,她從未問過平昌,平昌也從未告訴過她這些事,可她漸漸就明白了。 平昌自打嫁入賀公府第一天,就沒想著要安安分分地做賀家的女人。這些年送去賀時渡各妾室,包括她自己所服用 的,并非送子藥,而是斷子的藥。 平昌自己喝過那藥,蘭娘喝過,她也喝過。 她的娘親是那么偉大的女子,亦拋下了她。而她,只是一個有些笨,又很膽小的檀檀,她不愿再多一個人陪自己受 苦。 “蘭娘,生孩子很疼的,我見過母馬產仔,我都希望它不要再生了?!?/br> 蘭娘胸腔里的郁氣一掃而過,“我說我生孩子呢,你怎么將母馬與我相提并論?” 想起散騎常侍的小女,蘭娘又是一陣憂傷。 “散騎常侍的女兒,她一嫁過來就會是二夫人,我跟了世子六年,也不過是個侍妾。在賀公府這種門第之下,我這 種出身,其實做侍妾都是他抬舉我?!?/br> 檀檀才知道原來蘭娘也會為這些事煩惱,見蘭娘對自己開誠布公,她也實話實說:“我連侍妾都不是若我們燕國 還在,我也是要給公卿大臣做妻的?!?/br> 時候已經不早了。 蘭娘知道自己大概是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