鋪滿整片湖底的,全是被碾碎的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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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蒼梧還沒去找城主告辭,杜管事先來了。 他一來就滿臉堆笑,向蒼梧拱手,“給溫先生道喜啦?!?/br> 雖然辰輝他們說了蒼梧的名字,但他們這幾年早就習慣了叫他溫先生,一時也沒有改口。 蒼梧還了禮,道:“喜從何來?” “這一喜么,賀溫先生師徒相聚。二喜么……”杜管事笑得更熱情了,“溫先生現在已經知曉往事,既然沒有家室,城主大人托我來做個媒,想招先生為婿?!?/br> 蒼梧一愣。 竟然真被程如風說中。 他連忙推辭,“多謝城主美意,但此事萬萬不可。事實上我正要去向城主辭行?!?/br> 杜管事有點意外,“溫先生要走?去哪里?” 蒼梧也沒提墨淵的事,只道:“以前我不記往事,但現在我徒弟們都找來了,少不得要先回去看一看?!?/br> 杜管事松了口氣,“這倒是應有之義。不過,先生回鄉和親事又不沖突,大可以先訂下來嘛。你看,城主對先生這般器重,他膝下又只有一女,日后這玉桑城還不是由你們繼承?再說了,小姐才貌出眾,性格又溫柔,與先生正堪良配啊?!?/br> 蒼梧連連擺手,道:“城主與小姐救了我的性命,已是恩重如山,按說要我怎么報答都不為過,但這婚姻之事……我對小姐毫無半點男女之情,要真應下來,反而是害她。做人怎可恩將仇報?再者……” 他頓了一下,嘆了口氣,“我原想著,僥幸撿回一條命,反正也不記得以往的事了,孑然一身,在哪里都隨遇而安,但……既然我徒弟能找來,說不定仇家也能找來,再留在玉桑城,倒怕要連累城主和諸位?!?/br> 他這么說,杜管事就沉默下來。 杜管事覺得,與其說蒼梧是怕被人尋仇,可能是自己要去報仇的可能性還要更大。 畢竟,他兩個徒弟都已經金丹修為了,徒弟的未婚夫更是已經元嬰,他們能千里迢迢跑來找到蒼梧,又怎么可能坐視師父吃了這么大虧還無動于衷? 是真怕連累文城主也好,還是并不相信文城主也好,蒼梧既然已經起意要走,這門親事可能的確不會順利了。 蒼梧又跟杜管事說了幾句好話,請他先向文城主致歉,自己稍后再帶著徒弟去辭行。 文城主和杜管事細談了小半個時辰,等蒼梧帶著兩個徒弟過去時,就再沒提招婿的事。 他只有一女,想招蒼梧為婿,一來是文小姐的確喜歡他,再來就是看中他孤身一人無牽無掛,又溫和能干,把女兒和玉桑城交給他也算放心。 現在情況已經不一樣了。 蒼梧自己,加兩個徒弟,加白家兄弟和一個下人,已經是一個元嬰四個金丹一個筑基。 放在哪里都能算得上一股勢力了。 再招他為婿,這玉桑城以后姓什么就不好說了。 何況,他自己不愿意,這親事也不能結成仇不是? 而且,蒼梧提到仇家的事,文城主也不得不多想。 這兩年平安無事,是因為蒼梧重傷之后和以往的生活再沒有半點聯系。 如果他們要再往回去查他受傷的真相,誰知道會驚出哪方勢力? 蒼梧受過重傷,神魂受損,都能在玉桑城混出頭,以前可得有多厲害?能把他打成重傷,又該是什么樣的人物? 這么想著,文城主甚至巴不得他們早點走。 不但沒有挽留,還給他們準備了程儀。 反而搞得蒼梧很過意不去,對著文城主行了禮,千恩萬謝。 程如風也挺意外的。 按一般的狗血套路,難道不該威逼利誘強娶,不是,強嫁嗎? 這么干脆的? 虧他們還商量著做好要打一架的準備來著。 不過,能順利離開當然是最好的。 他們記著文家父女救了師父的恩,以后有機會再報答就好。 蒼梧辭別了文城主,又請這兩年在玉桑城交下的朋友們吃了頓飯。 他包下了玉桑城一家酒店,竟然來了三四桌。 程如風想,她家師父也真是交游廣闊,怪不得之前和白寄嵐也能交上朋友。 都是修士,也沒什么家當好收拾的,第二天一早,蒼梧就和辰輝他們一起離開了城主府。 杜管事和他幾個朋友一直送他們出了城。 又過了一會,柳鳳吟幾人過來跟他們匯合。 柳鳳吟以前沒見過蒼梧,就從程如風這邊論,向他執晚輩禮。 夢漁樵和楚揚就更不用說了,一個本來就是下仆,另一個……反正永遠都是最低層的,老老實實行禮就完了。 蒼梧看著這一個個的,且先不說修為,從外形看過去就龍章鳳姿,芝蘭玉樹,簡直讓人賞心悅目,不由得十分欣慰,拍著辰輝的肩道:“雖然我不記得以前的事,但觀其友,知其人,能有這么多好朋友肯陪你們一起來找我,可見你們真是出息了啊?!?/br> 辰輝老實地回答:“別算‘們’,這都是小珍珠的人?!?/br> 程如風:…… 蒼梧:…… 想想之前徒弟們跟他講的欲靈宗…… 蒼梧還是又摸摸程如風的頭,贊許道:“有出息?!?/br> 程如風:…… 行吧。 謝謝師父。 蒼梧是在桑園旁邊的河灣里被文小姐撿到的,他們覺得應該是順著河從上游漂下來的。 蒼梧自己當然已經試著往回查過多次,都沒有什么發現。 但這時還是帶著徒弟們再走一次。 程如風也沒有抱太大希望,畢竟已經過了兩年,就哪怕當年有什么線索,兩年時間風吹日曬人來人往,也早就沒了。 可是不走一遍,到底也不會甘心。 何況,這次不是有天香藤嘛。 蒼梧自己沒了記憶,當初也沒往靈寵這方面去想,也許真有忽略的地方。以天香藤對欲靈宗小秘境靈寵們的感知,說不定會有所發現呢? 天香藤還沒有恢復好,只在程如風頭上長出一點小綠芽,盤在她發間,倒像個發飾,還挺好看的。 程如風只覺得這個顏色……有點不太好。 但想想……她這個情況,其實也不存在誰綠誰了。 這條河并不算大,河面不過十來米寬,水流卻很急。 上流有個瀑布,落差還挺大的。 蒼梧不由感慨,要不是玉桑城為了灌溉特意引了個彎道,他可能不知要被沖到哪里才能停下來。 “……當時我真的傷得很重,那種傷勢就算借著水勢,也不可能逃太遠。所以,估計受傷的地方最遠就應該是在這附近了?!钡搅似俨嫉紫聲r,蒼梧說。 一行人一路走來,并沒有發現什么,又上到瀑布上面查看了一番,依然沒什么收獲。 天色也暗了下來,他們正要先離開這里找個地方扎營時,柳鳳吟帶著的養魂鈴突然響起來。 白寄嵐立刻就皺了眉。 他這些天好不容易才算默認了千暝的存在,反正柳鳳吟離他遠遠的,他就當眼不見為凈了,這時那鬼鈴鐺居然又跑出來刷存在感? 柳鳳吟帶著養魂鈴這幾天,千暝醒過一次,他們也有過一點短暫的交流,柳鳳吟對鈴聲表達的意思更清楚,連忙解釋:“附近有適合養魂的陰地?!?/br> “這附近?” 幾人都有點意外。 不過,剛剛大家的注意力都放在打斗痕跡和靈寵上面,倒真沒注意分辨陰陽之氣。 這時不免又仔細搜索了一番。 還是柳鳳吟在養魂鈴的指引下,發現了端倪。 那瀑布離地三分之二高的地方,竟然有一股暗流,是從山壁上一個洞xue流出。 洞口不大,又有山石錯落掩映,周圍全都是水流,他們之前都沒有發現。 這時靠近一看,才察覺其中果然有絲絲陰煞之氣滲出。 “要進去看看嗎?” “去吧,看千暝能不能吸收?!?/br> “而且……師父其實也有可能是從這個洞里被沖出來的吧?” 幾人商量幾句便決定沿著這暗河進去看個究竟。 洞口只容一個人進出,便由白寄嵐打頭,幾人魚貫而入。 山洞中一片漆黑,諸人都是修士,潛水夜視不在話下,倒不驚亂。 洞口很小,里面的暗河也不寬。 越往里,水中陰氣便越濃,冰涼刺骨。 水中沒有魚蝦水草,就好像除了他們之外,根本沒有別的生物存在。 周圍只有水聲,反而越發顯得寂靜陰森。 程如風不由打了個寒戰。 前面白寄嵐回頭看了一眼,就加快了速度。 暗河彎彎曲曲,黑暗中程如風的距離感有點模糊,也不知走了多遠,就聽白寄嵐傳音來說:“前面是個湖?!?/br> 果然再一拐彎,就驟然寬闊起來。 湖也是地下湖,湖底一片灰白的細沙,同樣根本沒有其它生物。 水中的陰氣愈重,養魂鈴在柳鳳吟手中輕顫嗡鳴,柳鳳吟試著輸入靈力催發,它頓時就鯨吞虹吸般開始攝取湖中陰氣,甚至掀起了rou眼可見的旋渦。 當這股吸力帶起了湖水,攪動湖底的細沙時,程如風才發現,那根本不是什么細沙。 ——鋪滿整片湖底的,全是被碾碎的白骨! 怪不得這里什么都不長! 怪不得這里陰氣這么重! 程如風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背后升起。 她兩輩子加起來都沒見過這種詭異又可怕的場面,又驚又懼,反射性就往水面沖上去。 白映山伸手將她摟住,帶著躍出水面,落在旁邊的岸上,一面拍著她的背輕哄,“別怕別怕,有我們在呢?!?/br> 程如風伏在他懷里,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調整好情緒,問:“這是怎么回事?那湖里……到底是什么?” 一時沒有人接話。 老實說,他們也從沒見過這種情況,楚揚和夢漁樵幾個沒見過太多世面的,自己都嚇得夠嗆,只不過不好表現出來而已。 白寄嵐看一眼驚魂未定的程如風,還是照實說道:“湖中都是人骨,不過已經至少都有百年以上了??赡苁窃浻腥嗽谶@里施過什么大型邪術。具體是什么我不清楚,總之有點不太尋常,大家都小心一點?!?/br> 大家都點點頭。 白寄嵐又看了一眼最后才從湖里出來的柳鳳吟——主要是看他手上那個養魂鈴——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但到底也沒有再說什么。 辰輝則在問蒼梧:“師父對這里有印象嗎?” 這地方才剛進來,就透著股詭異,要說蒼梧是在這里受的傷,真是十分可能。 蒼梧皺著眉打量四周,還是搖了搖頭,苦笑道:“不,一點都不記得?!?/br> 他們現在是在一個溶洞中,穹隆高大,石筍交錯,如果打上燈光,說不定比程如風前世去旅游的某些景點還漂亮。 但她想想身后那個湖和湖里的白骨,就后背發毛,只恨不得早點離開。 她雖然是個金丹修士了,但老實說,一身修為都是男人們喂出來的,自己的實戰經驗并不算太多。 以前碰上的最詭異的事不過是高寧城的及時行樂圖,最可怕的事也不過就是誅仙弩。前者雖然詭異但不算太危險,后者則只是生死瞬間。 根本不像這次…… 那湖里是死了多少人?誰殺了他們?怎么會連骨頭都碎成那樣? 知道會有可怕的人可怕的事,但又不知道是什么,不知道會從哪里冒出來……這個持續性的恐怖氣氛讓她整個人都是緊繃的。 抱著她的白映山感覺到她的僵硬,索性也就不放她下去了,直接換了個姿勢抱穩,道:“既然蒼梧真人對這里沒有印象,我們就繼續往前走吧?!?/br> 大家都沒有意見。 來都來了,總不能因為這個湖就回頭吧? 就連程如風都不愿意。 一是從這里回去還得下水從湖底潛回暗河,她現在碰都不想碰那湖水,更不用說湖底的骨沙了。 二來么,如果不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就可能會一直記著這一湖白骨。 她可不想墨淵師父還沒找回來,自己反倒添了一個心理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