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見鐘情,嫁作他人婦
再一次見到他是在十六歲時,祖母正忙著給我挑婆家,因著家里生意正旺,在北平也是身價大漲,求親的也算是踏破門檻了,祖母挑孫女婿的要求也嚴格了不少,總是挑不到十全十美的。對此我卻興致缺缺,我還念著他,念著那不知名兒的人。那日,大伯在前廳招待客人,說是外國的商戶來談生意,我有個姐妹見過外國人,據她回憶,那些外國人都是金發碧眼,魁梧高挑,個頂個兒的美男子,我也有些稀奇,便獨自貓進前院,打算看一眼再溜回去,對于新鮮事物的好奇這一點我始終沒改變過。我躲在帷幔后,伸長脖子偷看,晃蕩的珠幔擋在眼前讓我看不真切,但影約可見的并不是金發,也不過是黑發罷了。那人開口吐出的話卻是讓我噗笑出聲,那別扭的話怎么聽怎么好笑,而我也因此暴露了。大伯逮住我揪了出來,我對大伯討饒地笑著說著好話,大伯也是氣笑了,吩咐了不準人來打攪,倒是被老實了幾年的我給打攪了。大伯念過幾年洋墨水,對于女子露面不像祖父那樣嚴苛,既然被抓包了,那我自然正大光明地蹭蹭吃食順便清楚地看看外國人了。坐在大伯下座,下人端了茶水放在桌上,我拿了一塊糕抬眼看看對面的外國人,然而,糕點還沒進嘴便掉落在地,那人便是我思念至今的人。如此正面看他,才看清他的面容,淡而灰的眉色下一雙細長的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淡淡的法令紋昭示著他已年俞不惑,仍是一身筆挺的西裝,便是袖口與衣角也沒有一絲褶皺。糕滾到大伯腳邊,大伯看向我,我卻仍是愣生生地看著他,他或許也是被我看得尷尬了,便詢問我可是他有何不妥,低沉的嗓音比之大鼓更加震人心魂。大伯忙幫我遮掩,這丫頭倒是喜靜的,偶爾想到什么也是一言不發的,你也不要計較。他輕輕一笑,嘴角彎彎,連眼里也含著溫情。那日他走后我仍呆呆地坐在那里,像個菩薩,一動不動?;蛟S大伯發現了我的心思但又不好明說,我只覺大伯母往我院里跑的次數多了,而大伯母一來總是說起哪家的男兒多好多好。而我卻無心聽這些話。我比以前更沉默了。久了,大伯母也不來了,只是某一日我去給祖母請安,祖母看著我不發一言,我也任由她打量。許久,祖母嘆了口氣,說道,你母親去的早,你父親也是不管你的,祖母一心想為你挑個好人家讓你日后享福,但看來,你是心里有主意了。我心里打鼓,不知祖母何意。祖母又說道,那日里在你大伯那處見了的人可是那人。原來大哥哥也是見過他,祖母問了大哥哥又見了我的轉變自是知道了我的心思。我不記得祖母后來說了什么,只記得祖母說會幫我相問的。那時我便覺得心花怒放。之后這事兒便沒了音信,便是我舍了顏面去攔著大伯也是沒消息的,他似乎人間蒸發了。后來祖母為我另訂了親事,是北平有名兒的大戶,家里頭的小兒子留過洋,現在在上海做營生,頗有些頭腦,雖然心里不愿可我不得不披了蓋頭,嫁作新婦。一路上吹鑼打鼓的好不熱鬧,轎子停了,大哥哥背我進了新府,與新郎拜了天地,之后便是在洞房里等待。我回憶著那人,猜測著為何他再沒了音信。又是一陣喧鬧,房門被打開,一群陌生的男聲響起,不過是鬧洞房罷了,祖母已是說過的。蓋頭被挑起,抬頭看向眼前的人,秦安文,果如其聞,倒是一副好皮囊,姐妹們曾說嫁人一定要嫁秦安文,才高八斗,貌比潘安。那幫子人鬧著要他抱我,他卻紅著臉不敢上前,最后惱羞成怒了把他們都趕了出去。夜已深燭漸滅一雙嬌人床頭坐,云遮月火光散夫婦雙雙把被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