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下亂臣 第50節
沈婳高興了一小會兒,又板起臉讓陸太醫把管住自己的嘴,若傳出半點風聲,她必殺無赦。 蕭鸞一踏出宮門,對成國公府的清算便正式開始,但給她的信從未斷過。 每次都是滿滿一頁,倒是讓她想起他第一次出征的模樣。 那時他還不是靖王,跟隨老成國公到東南打倭寇。戰事再膠著,他還是能騰出時間給她寫信,每過三四天就來一封。 也不知道爺爺知不知情,要是知道肯定氣得要打斷他的手。 結璃見她在笑,不禁問道:“娘娘是在想小皇子嗎?” 沈婳撫上微微顯懷的小腹:“不吵不鬧,肯定是個漂亮的小公主?!?/br> 結璃一愣,繼而眼睛亮起來。 沈婳說過,她肚子只會生出男孩。 如果生出來是女孩,她會拿從宮外找來的嬰兒調換。 她要的不是血脈,而是權力。 如今她改變了想法,結璃自然為她感到高興。 “娘娘真的不打算告訴陛下嗎?” 沈婳搖頭:“沒必要,讓他好好打仗就是?!?/br> 多一個人知道就多一分消息外泄的危險,她不能讓外人知道自己懷有龍種,否則沈正平必定會拿她威脅蕭鸞放過成國公府。 沈正平一天不死,她永遠擺脫不了這個愚蠢礙事的父親。 父女總是相似的,她防備著沈正平,沈正平何嘗不會對她留一手。 感覺到胎動的那天,沈婳再次秘密召陸太醫進宮。 為她請過平安脈后,太醫突然五體投地地跪在她床前:“娘娘,求您勸勸國公爺,讓他放了微臣一家吧?!?/br> 陸太醫是她提拔的,但外面的人都將她與成國公府看成一體,難以掙脫束縛。 沈婳淡漠地看著他的烏紗帽:“他讓你帶什么話?” “國公爺說,他也不想看見外孫出事?!?/br> * 外人進出皇宮蕭鸞不可能不知情,沈婳干脆不隱瞞,大大方方召沈正平入宮。 頤華宮里只有父女二人,沈正平沒有跪下,一上來就是滿嘴的責備:“沈婳,你就這樣心安理得坐在皇宮看全家受罪?” 沈婳冷笑:“如果沒有本宮,成國公府早就敗在你這個廢物的手中,你非但不感激本宮讓你過了十數年鼎盛日子,還敢質問本宮?” “混賬!我是你爹!”沈正平一手推到旁邊的博古架,“要不是我訓練你,你能攀上蕭家兩兄弟當皇后?早知你是頭養不熟的白眼狼,我就該把你掐死!” “訓練我?”沈婳哈哈大笑,“你所謂的訓練,就是把國公府家的嫡女調教成妓|女嗎!” 她掃落小幾上的書冊:“別家小姐學的都是琴棋書畫,而我從小就跟著你買回來的揚州瘦馬學房中術,你不害臊我還嫌丟臉!” “我是成國公府唯一的嫡女,卻過得比你那些亂七八糟的庶子庶女還污穢骯臟!你還想讓我救你?” 她娘死得早,是被圍在沈正平身邊的鶯鶯燕燕氣死的。 臨死前,那個臉色蠟黃的美婦人用平生沒有過的力氣緊緊抓著她的手:“婳婳,娘沒有本事,也不爭不求什么了。但至少,至少要讓娘的牌位能放在你沈家的祠堂,這樣娘就滿足了……” 說完,她咽氣而去,留沈婳孓然一人面對滿府的水深火熱。 為了讓娘的牌位立在沈家祠堂,她不得不聽從父親的指令,像妓|女一樣學習那些恥辱的東西。 沈正平帶她去見其他達官世族,天潢貴胄,利用聯姻鞏固成國公府的影響力。 她與蕭鸞的相識,也是在那個時候。 彼時的蕭鸞還只是個紈绔三皇弟,每天提籠架鳥,斗雞走狗,沈婳跟著他每天到處玩樂,那是她人生不可多得的最快樂時光。 但嫁給蕭鸞擺脫不了成國公的控制,她要當皇后,讓天下人都成為她的臣下,她的母親的牌位才能穩坐家祠之中。 她做到了,可當蕭鸞問她高不高興時,她卻差點潸然淚下。 怎么可能高興? 這一生她都是在為別人而活,為了擺脫父親而活,勾心斗角,爾虞我詐,沾了滿手鮮血,被噩夢折磨得幾近瘋魔。 現在,她想為自己而活。 “本宮前路錦繡,為什么要管你死活?”沈婳笑容猙獰,“天底下沒有人比我更想看你被五馬分尸!” 沈正平被她怨懟苛責氣得怒火中燒,捂著胸口“你”了好幾聲,差點背過氣去。 但很快,他又平復下怒氣,冷嗤:“你敢跟我囂張,不過是仗著蕭鸞對你的一點點舊情和龍種。如果你肚子里的種不是他的……” “放肆!”沈婳下意識護住肚子,“皇威是你能污蔑藐視的嗎!就憑你這句話,本宮現在就能將你杖斃!” 父女二人徹底撕破臉皮,沈正平已無所顧忌:“你以為自己真能拔掉我所有眼線?這后宮多的是我的人,你吃下去的每一頓膳食我都下了能讓你延遲一個月生產的藥?!?/br> 沈婳臉色一白,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覺到她的情緒,不停絞扭著她。 “怕了?”沈正平瘋狂大笑,“你自己也明白,蕭鸞對你永遠有一根刺,他不可能全身心信任你,至少在皇室血脈上不可能!” 沈婳狼狽地爬下床,恨得咬碎銀牙:“沈正平,我現在就殺了你!” “殺了我你也活不久!”沈正平將她推回床上,“離蕭鸞回京還有半個月,到時候你配合我逼宮,你還是一國太后,否則我們一起下地獄!” -------------------- 我總忘記點那個一件感謝營養液,我這個豬腦子 第58章 番外三絮果(2) 自沈正平進宮以后,蕭鸞再無一封書信寄回頤華宮。 被偽裝成甜品的安胎的補藥源源不斷送進來,沈婳身下的紅卻不見停歇。 她覺得自己應該寫信去哄一哄蕭鸞,可又怕他會把這一切看成是心虛,對她的懷疑更深。 到底是輸給了信任與猜忌。 沈正平的目標很明確,他負責召集蕭翎的舊部,而仍有太后頭銜的沈婳負責對外宣稱找到了先帝的血脈,要求蕭鸞立刻退位。 兒戲如同小孩子玩泥沙。 沈婳不屑道:“蕭鸞帶回來的全是在沙場廝殺過的精兵銳將,你那些老弱殘兵能頂個什么用?” “何必如此悲觀?!北槐梢牡纳蛘匠芭?,“說不定他對你癡情有加,愿意放棄江山救你呢?” 沈婳憤恨地將藥碗砸碎在他跟前。 半個月轉瞬即逝,蕭鸞率領三軍抵達宮門前,沈婳正被沈正平挾持著走上宮門城樓。 城樓下,御街上站滿風塵仆仆的精兵悍將,身披甲胄的蕭鸞端坐在御輦上,淡漠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明明隔得很遠,可沈婳卻看出了他的失望。 但那些情緒也只是一閃而過,很快他又把帝王威嚴維持在臉上,默不作聲地看著這一場鬧劇。 在給她的最后那封信里,他說劫掠了北夷的國庫,里面很多亮晶晶的東西,其中有一件披風上面鑲滿寶石,隨便揚揚都能抖下一地星屑,穿在她身上最合適不過。 如今他身邊就放著一件紅色披風。 哪怕他不信任她,他還是遵記著諾言,要把衣服親手穿到她身上。 蕭鸞向她承諾過的事,他都有拼盡全力去完成。 而她每一件都辜負了。 他死皮賴臉求太后賜婚的時候,她瞞著他參加選秀,成為他的皇嫂。 冊封儀式結束當晚,他冒死潛入宮中,問她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那時她一心要往上爬,生怕蕭鸞此舉會害了自己,快步走近他,一巴掌扇在他的臉上。 扇走了他臉上剛浮起的笑容。 她冷聲說:“蕭鸞,我是你皇嫂,放尊重點?!?/br> 從此二人恩斷義絕,一別兩寬。蕭鸞南去就藩,而她留在后宮與妃嬪廝殺。 原本以為這就是她的一生,但蕭鸞卻不肯這樣放過她,每次回京城都會潛入她宮中,對她冷嘲熱諷,可每次都被她輕易勾引或羞辱,最后紅著臉憤然離去。 她從未妄想能與蕭鸞修補舊情,他登基為皇的這一年里,所有你來我往只不過是為了一線生機,甚至是反撲將他踩在腳下。 只有向上爬才能讓她稍微安心。 她從出生起就是這樣過的,她早已離不開這樣的生活。 一開始,她和蕭鸞都默默地遵守著這個規則,各自站在一邊,絕不談情,保持著怪異的平衡。 但蕭鸞突然打破平衡走向她,抱著她乞求她不要離開。 一切分崩離析,開始時她還想著走向另一端繼續保持平衡,但蕭鸞死死抱著她不肯放,用胸膛的體溫融化她,使她黏連在他身上,再也無法逃脫。 她是真的想過好好愛他的。 她好想告訴蕭鸞,這次她真的沒有背叛他,過去半年里她都在認真等待他歸來。 可是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東西太多,有尖銳的刺,有席卷的風,還有深不見底的深淵鴻溝。 其實歸根結底,不過信任二字。 但跨不過就是跨不過,誰都會杯弓蛇影,她并不怨恨蕭鸞冷漠的反應。 他做得足夠多了。 “愣著干什么?還覺得他會念舊情放你一馬?”沈正平急躁催促。 沈婳定定地看著御輦上的蕭鸞,反問:“是不是我一天不死,你就不會放棄利用我?” 沈正平冷呵:“別說得這么難聽。我生你養你,你這條命本來就是我的!” “很好?!鄙驄O笑了笑,走前一步,立于漢白玉闌干前。 她看到蕭鸞的手動了動,很快又歸于沉寂。 “三郎?!彼龘芰藫鼙伙L吹到臉上的發絲,迎著風微微瞇起眼睛喊道,“我從前欠你良多,但從今以后,我便不欠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