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記憶里那一晚,濱政校園格外熱鬧,法學院的學生節活動剛剛散場,密集人流自校禮堂涌出,他只一眼就看見了那個身穿紅色演出禮服的女孩,提著幾近拖地的裙擺緩步走下臺階,然后笑著走到一個男生面前,坐上他的自行車后座。 趙成陽第一次在姜郁臉上看到那樣的神情,傾慕之色溢于言表,心情忽然變得復雜,既欣慰又覺得不甘,兩種情緒反復拉扯,直到自行車匿于夜色,理智終于占了上風。 那時的他對姜郁愧疚太深,太希望她能放下過去、好好生活,不論在哪、跟誰、以什么樣的方式。哪怕要做起來并不容易,兩人間的太多回憶總在不經意間刺痛他的神經,讓他又一次意識到自己徹底失去她了,未來兩人再不會有任何交集。 半年之后趙馨怡遇害,他的世界又一次被打亂,無心記掛兒女私情,只能把對姜郁的虧欠和對meimei的痛惜化作對施暴者的憎惡,立誓這次一定要把真兇找到,不論付出多大代價。 如此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幸得命運眷顧,他還能在人生最灰暗的時候再遇見她。 不早,但也不算太晚。 * 兩人結了賬從餐館離開,趙成陽指了下馬路對邊的“峰哥倉買”,說要去買包煙。姜郁心想正好,還能順便跟陳厲峰打聽一下蔣云貴的情況。 兩人一起過了馬路,才剛走到倉買門口,門就被人從里面推開,一個光頭啤酒肚的中年男人從里面出來,腋下夾著個黑色皮包,見到姜郁頓時一愣,“姜姜?你咋來了?” 姜郁也沒想到竟會在這偶遇陳大右,驚訝過后叫了聲“陳叔”,又指了指趙成陽,解釋道:“跟同事來附近辦點事?!?/br> “峰哥倉買”的店面本是陳大右的前妻生前留給兒子陳厲峰。后來陳厲峰因涉嫌犯搶劫罪被檢察院提起公訴,姜郁受陳大右的委托協助辯護,將可能的刑期由十年有期徒刑以上減為有期徒刑十四個月。 陳厲峰為了籌措給被害人的賠償金,不得不將母親留下的店面轉賣。其父陳大右則趁機將店面買下,一是為了幫助兒子盡快湊齊資金,二是希望借機修復破碎多年的父子關系。 陳厲峰從小被母親單獨撫養長大,日子過得辛苦,對于多年未見的父親除了怨恨再無其他感情。他用支付賠償金后剩余的一點錢款從陳大右手中租回店鋪,開了這家“峰哥倉買”,希望靠自己的能力早日“贖”回母親的房子,與陳大右互不相欠。 如今陳大右從百公里外的松河跑到這來,也不知是父子關系有所緩和,還是當爹的一廂情愿。姜郁不想過多打探,暗搓搓地推了趙成陽一把,示意他趕緊進去買煙,然后潦草地同陳大右道別。 兩人進了倉買,趙成陽又忍不住回頭,看向玻璃門外陳大右的背影,似是想到什么,不自覺地隆起眉心。 姜郁順著他的目光也看過去,問:“怎么了?” “沒事?!壁w成陽收回視線,徑直直接走向收銀臺,問老板要了包軟紅長白山。 “稍等啊?!标悈柗逭诠衽_里邊打游戲,兩根拇指搗得飛快,屏幕倏地亮起五光十色,隨即現出“勝利”二字,他興奮地一拍大腿,這才抬起頭看趙成陽,“要啥來著?軟紅?” “嗯?!?/br> “十二塊?!标悈柗鍙牟AЧ窭锬贸鲆话?,手指點了點貼在臺面上的二維碼,“掃這個就行?!?/br> 姜郁從貨架上拿了瓶烏龍茶,也走到收銀臺前。 趙成陽見了,問陳厲峰:“一起算吧,多少錢?” “……姜律師?”陳厲峰見到姜郁頗顯意外,又看了眼趙成陽和他手里那包軟紅,揮揮手道,“算了算了,不用給了,當我請的?!?/br> “別啊,該算的還是得算?!苯粽f,“我還想跟你打聽點事兒呢?!?/br> 陳厲峰一怔,問:“打聽啥事兒?” 姜郁環視一周,確認店里沒其他人,才道:“你們村里有個叫蔣云貴的,你認識嗎?” “認識啊,不就那老賴么?上個月讓他媳婦兒給弄死了?!标悈柗逄崞疬@人,火氣就上來了,“還欠我五百多塊錢沒還呢,真他媽倒了血霉了……” 據陳厲峰說,他跟蔣云貴是牌桌上認識的。蔣云貴這人牌品不行,兜里也沒仨瓜倆棗,經常輸了錢又不認賬。 至于蔣云貴的那個智障繼女,陳厲峰倒是聽得不多,說那孩子不太出門,可能是家里管得嚴,知道她腦子不好,就不讓她隨便往外頭跑。 姜郁又問:“那你聽蔣云貴提過這姑娘嗎?” 陳厲峰搖頭,“沒什么印象?!?/br> 仔細想了想,又改口道,“哦對了,有那么一回,他跟我們打牌輸了七八百吧,兜里沒錢,想要賒賬,我們不同意,攔著不讓他走。他就說要拿那姑娘抵賬,領出來讓我們一人捅兩下子。那姑娘才他媽幾歲???還是個傻子。我們肯定不干??!蔣云貴說我們不識好歹,還說什么嫩的才有意思,反正挺惡心人的?!?/br> “……” 盡管心里已有準備,姜郁還是被陳厲峰的話狠狠地擊中心臟。她深深地吸了口氣,繼續問:“然后呢?” “哪還有然后???他死活不給錢,說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我們就只能把人揍一頓,讓他長點記性,以后打牌也不帶著他了?!?/br> “那天你們一起打牌的都有誰,還記得名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