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秦頌也笑。 六年不見,她講話還是這樣,拒人于千里,滴水不漏。 氣氛烘托至此,再聊下去估計也沒結果,秦頌便不多說,只是提醒:“下次庭審之前,檢方開出的條件依舊有效。你和你的當事人都可以再考慮一下?!?/br> 姜郁點了點頭,象征性地附和:“感謝秦檢,我會轉達?!?/br> 一口一個“秦檢”生疏客套,也和秦頌徹底拉開距離。 * 律助張筱已經提前下去暖車,姜郁離開公訴人室,匆匆往大門口去。 剛出法院大樓,忽地一股熱流迎面潑來,姜郁猝不及防抬手遮擋,掌心、臉頰一陣灼痛。 只聽一道尖銳撕裂的女聲在她耳邊炸開—— “替殺人犯撒謊,什么黑心錢都掙,你缺不缺德???不怕遭報應吶?!” 姜郁簡直莫名其妙,見對方是位五十來歲的婦人,有些眼熟,這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是被害人王濤的母親,方才就坐在旁聽席上。 做了近八年刑事律師,姜郁接觸過不少情緒化的當事人,但像這樣敢在法院門口直接潑熱水的還是頭一回見。她不想跟婦人發生沖突,回身就往大樓里走,手臂上的挎包卻被婦人抓住不放。 姜郁已經有點火了,用力扯了下包。婦人大概沒想到她會反抗,閃了個趔趄,積攢已久的喪子之痛瞬間噴發,追著姜郁邊哭邊罵,什么難聽的話都往外蹦。 好在兩名法警及時趕到,將婦人攔了下來。 熱水燙過的紅痕還在,水卻已經冷了,一大片鋪在領口,冰沁沁的。姜郁只能自認倒霉,打開挎包要找紙巾,一包紙巾已經遞到她面前。 抬頭見是秦頌,比當眾被人潑水更尷尬。 “……看我笑話的?” “我有那么無聊嗎?”秦頌被她氣笑,也不知道姜郁對他哪來這么大惡意,抽出一張紙巾要替她擦臉頰的水,卻又被她偏頭避開。 姜郁迅速扯過他手里的紙巾,低頭錯開男人視線,小聲說了句“謝謝”。 秦頌看見她手背的燙紅痕跡,不禁蹙眉,“熱水???” “沒事兒,不太熱?!?/br> “……” 還真是每一句sg話都得跟他唱反調。 手背火辣辣的疼,姜郁拿紙巾輕輕壓掉水漬,就沒再碰。秦頌看在眼里,溫聲勸道:“去拿冷水沖一下吧?!?/br> “不用了,真沒事兒?!?/br> “走吧,我陪你去?!闭f著,男人握住姜郁手肘,就要往洗手間帶。 正在這時,姜郁挎包里的手機忽然震動,張筱半天沒等到人,便打電話來催。姜郁如釋重負,趁機掙開秦頌,“同事找我,我先走了?!?/br> 話音剛落,便急匆匆地離開。 女人背影是他從未見過的慌張落魄。 秦頌頓時覺出姜郁并非冷淡疏離,而是故意躲他,心情瞬間明亮起來,不自覺地勾起唇角,笑了。 第3章 3. 「唐智博強jian案」·夢魘 姜郁從市中院回到律所,先后接待了兩個法律咨詢的客戶,轉眼已經下午三點。她有些倦怠地打了個哈欠,轉去茶水間泡咖啡,剛巧碰見律所主任崔海峰也在。 崔海峰今年剛滿五十,因為有嚴重的少白頭,已經被人叫了快二十年的“老崔”,是這家律所的創始合伙人之一——“海誠”的“?!本褪侨∽云涿?。 老崔主做資本市場業務,幾乎貢獻了海誠所近40%的創收,卻很難得地沒有非訴律師的精致小資,洗到袖口發白的襯衫外頭套一件煙灰色羽絨服馬甲,偶爾見著所里的飲水機桶空了,還能親自上陣換上一桶。 “喲,小姜,正好,快來,來!”老崔站在律所新購置的全自動咖啡機前,一個勁兒地超姜郁招手,指著機器上的電子屏幕,“這個得摁哪個來著?上回老金教我用過一次,我給忘了?!?/br> 崔主任從前只喝茶葉,走到哪里都提著個褐漬掛壁的大玻璃杯。今天不知怎么來了興致,也要嘗點新鮮。 “您喝什么?”姜郁走上前問,“拿鐵,卡布奇諾,還是美式?” “拿鐵就行?!?/br> “那您這樣,先點一下屏幕,喚醒菜單,然后選拿鐵?!苯粢贿吺痉禼ao作一邊解釋,“點這里還可以調節咖啡濃度和牛奶含量?!?/br> “好好好,”崔主任一個勁兒地點頭,又嗅了嗅鼻子, “你別說,聞著還挺香!” 等著泡咖啡的工夫,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崔主任突然想到什么,問姜郁道:“對了,老金這周要去松河會見一個客戶,想讓你跟著一起過去,他跟你說了沒有?” 崔主任口中的“老金”名叫金鴻發,是海誠所刑事組的組長。 海誠所整體規模不大,走精品路線,合伙人制,各團隊間相對獨立松散。為了促進跨團隊業務協作,增強律所綜合實力,在崔主任的提議下,所里自前年起,特別設立了幾個業務小組,便于重大案件的承接與研判。 “刑事組”就是其中之一,由高級合伙人金鴻發帶領,包括姜郁在內的幾個初級合伙人協同配合,案件收入按照合伙人級別和勞動投入進行分配,各團隊律師、助理由主辦案件的合伙人統一調度,算是小范圍內的“公司制”試點。 按道理,金鴻發若有案子需要姜郁支持,完全可以直接過來找她商量,實在沒必要借主任之口,還是一個專做資本市場業務的主任。